夢域 - 4.　同學

4.　同學

　　雙腿沉重如鉛，渾身脫力像失去了支撐。孫少初氣喘吁吁，癱軟地在路邊的一張長椅上。徐子善跟何祈跟著在旁邊坐下，經過了一整個上午四處奔走，所有人都已經疲憊不堪。

　　走過了好幾條街之後，他們試著歸納出一些結論。在這座城市裡，所有建築內的燈都不約而同地開著，裡頭的擺設乾淨整齊，看起來都很正常，沒有被破壞的痕跡，不像發生什麼意外，但是人不知為何通通都不見了。

　　連通訊的辦法也全部失效，他們就像這空城中唯一還在的活人，找不到援助的方法，也不知道該怎麼自救，只是盲目地在裡頭打轉，耗費心神卻徒勞無功。

　　何祈仰著腦袋靠在椅背上，從他們進來之後到現在，不知道過了多久，頭頂上的天空還是陰陰鬱鬱的，白霧自始至終瀰漫著，一點變化也沒有。

　　他們現在已經慢慢陷入一種無解的僵局，再找不到路出去的話，就等於被受困在這裡了。

　　他沉下心來，試著回想目前所發生的事情，那時他從橋上跳下去後，接下來的事就沒有記憶了，但是為什麼會來到這個地方？

　　若沒有意外的話，他應該要直接被淹死才對，可是他也不記得自己有掙扎過，就這麼平靜地醒來，遇到孫少初他們了。

　　他轉頭看著其餘兩人，他們坐在另一張長椅上，交談聲依稀傳來。他端詳了一會兒，跟昨晚一樣，看起來挺正常的，他看到的應該不是鬼，多少代表他應該還活著。

　　看來是沒死成了。

　　何祈突然覺得全身無力，看著頭頂霧濛濛的天空，內心一片迷茫，又有種說不出來的憾恨，本來想死了之後就一了百了，沒想到還發生這種事，跑到這個奇怪的地方，又不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沒想到在這麼現代的地方也有走投無路的一天，我已經走不動了。」孫少初虛弱地叫道。

　　徐子善把背包放在身側，回想剛剛途經的地方。

　　「原本以為可以找到一些交通工具的，不過走過了好幾個地方，連公車站牌都沒看見。」他若有所思地說：「這裡有很多商業大樓跟娛樂場所，看起來也算是大城市，不太相信連公車都沒有。」

　　「而且竟然連一家便利商店都沒有，我們的超商密度不是號稱全球之冠嗎？」她說。

　　徐子善反思了一下。

　　「這樣的話，我們到底是不是還在國內？還是說，已經跑到別的地方了？」

　　話一出口，沒有其他人接下去，反襯周圍更加安靜。孫少初恍惚地打了呵欠，疲倦逐步癱瘓了意識，伴隨著睡意慢慢襲來，她垂著昏沉的腦袋。

　　「沒辦法，如果什麼方法都沒用的話，大不了就走路，沿著馬路一直走，說不定會通往其他地方，到時候就可以出去了。」

　　徐子善應了一聲，孫少初又想到什麼，忍不住喃喃幾句，「我只擔心這裡沒有出去的路。走遠一點是無所謂，只要最後能找到路，在城市裡怎樣都好，反正就是不想遇上那些東西。」聲音越來越渺小，她闔上了雙眼。

　　幾個人各自休息了一會兒，四處奔波已經耗光了他們氣力，短短一天內他們又遭遇太多的事，大腦已經疲於思考，短時間內沒有人再說話，周圍又回復恆常的寧靜中。

　　何祈定定地坐著，往馬路的對面望過去，那裡看起來是一座大公園，大片綠色的草坪，斜屋頂的低矮建築稀稀疏疏地坐落公園裡，一塊大石碑立在牽牛花攀纏的竹籬旁，上頭刻出了幾個龍飛鳳舞的書法字。

　　草皮上設立了黑石雕塑的公共藝術品，造型是幾個人在跳舞中定格的樣子，剛勁中又帶有柔軟的身段，陽光照著黑色的雕塑，在草地上又投出昏暗的陰影，看起來就像是地面上下出現了兩個影子，彼此之間交互輝映。

　　何祈轉過去看向孫少初，對方打起了瞌睡，身子歪向一邊，剛想轉回去，徐子善的聲音響起來。

　　「你還好吧？」

　　他視線投遞過來，越過孫少初的身子。

　　「雖然這種事不分大人小孩，不過我有點擔心，所以還是問你一下。」他溫和地笑笑，「之前你沒怎麼說話，我還在想你太安靜了，是不是很害怕，沒辦法適應……不過可能我們也一樣吧，到現在也還不習慣，很多事我們也不知道該怎麼應付。」

　　何祈沒回應，逕自望著上方的天空。

　　「你還好吧？」他又問了一次。

　　無邊無盡的雲霧濃厚，像一張蒼白的臉孔回望著他，跟他心裡那片陰霾同樣沉重。

　　「我很好。」他說。

　　「……好吧。」

　　徐子善也沒多說什麼，只是口氣依然和藹，何祈還可以想像他臉上還是掛著笑容。

　　「有問題的話隨時都可以講，任何事都可以。」

　　他們無言坐了良久，一種顯而易察的寂靜橫貫在身邊，將自己與其他人阻隔開來。他動也不動地坐著，分秒的光陰似乎變得極為漫長。他虛耗著這段空白的時光，感覺時間不疾不徐地流逝，從自己身上穿行而過。他直覺地認定這裡還是有時間，儘管周圍沒有一絲一毫的改變。

　　不知道過了多久，徐子善左右張望，等了片刻，聲音像一根針刺穿寂靜。

　　「有人的聲音。」

　　渙散的思緒重新聚攏，何祈看過去。徐子善輕輕搖著旁邊的孫少初，她迷迷濛濛地張開眼，「什麼？」

　　徐子善說：「好像有人在叫。」

　　孫少初立刻就醒了，搖搖腦袋，趕緊從座位上起身。

　　「真的假的！？」

　　他們瞬間靜默了下來，集中心神仔細去聽。何祈皺著眉，等了一會兒，在四周沉靜的空氣中，有個細微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徐子善指著對面公園的方向，「好像在那。」

　　「事不宜遲，快走！」

　　孫少初大聲叫道。

　　他們越過馬路，沿著草地上的石子步道，跑進公園裡。經過入口那塊石碑時，何祈瞥過上頭的書法字，才知道這裡是座藝文中心。

　　進入園區後，裡頭的景緻非常壯觀，石子路開闊起來，接著一條大道，兩邊橫列了一排的古老建物，青灰色的外牆古樸典雅，建築旁邊種了幾棵蒼翠的榕樹。

　　何祈加快速度，緊追在後，徐子善落在他附近，孫少初趕在最前頭帶路，邊跑邊試著大吼，他們的腳步重重踩在地面上，發出了混亂的聲響，唯獨遠處的那個聲音好像從他們之間獨立出來，透過空氣隱約傳來，懸吊在他們上方。

　　來到了一條筆直的大道，何祈踩上了一處木頭搭建而成的平台，到處都是充滿時尚感的餐廳與紀念品店。孫少初在前面停下腳步，氣喘吁吁環顧四周。那聲音很清楚了，聽起來就像在這附近，但奇怪的是，到處都看不到人影。

　　他們跟在後頭停了下來，何祈平復著呼吸，想聽清楚那個聲音。突然，徐子善舉起手，「在上面。」

　　何祈仰頭望去，看到一家景觀餐廳的樓上，有個人站在外頭的露天陽台。

　　那個人總算等到自己被發現，朝他們大喊了句等等，然後轉身走回餐廳裡。

　　他們在底下一邊等，一邊稍作休息，沒過多久，剛才在陽台上的人從餐廳一樓走出來。

　　何祈終於看清楚他的樣子，全身整套黑色運動服。

　　孫少初喘著氣，對他抱怨，「你就不能站在顯眼一點的地方嗎？害我們找那麼久。」

　　「站在高處才看得到人啊，剛剛就看到你們了，叫了半天才聽到。」

　　那人有點不滿地說，輪流在他們身上打量了幾下。何祈看到他的視線掃過自己跟孫少初，看向徐子善時，臉色忽然變了一下。

　　何祈順著他的目光望去，發現徐子善也是怔愣，意外地看著他。

　　「……許力霄？」

　　那個人表情凝重起來，隻字不吭。

　　旁邊的孫少初一臉震驚，她尖著嗓子，「不會這麼巧吧？你們認識？」

　　「嗯。」

　　徐子善回答，臉上的詫異迅速消逝，又恢復到從容的樣子，「高中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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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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