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域 - 35.　衝突

35.　衝突

　　何祈匆匆地趕往學校附近的捷運站，前方路口的綠燈秒數不斷倒數，腳步不由自主加快，時間仍然穩定地流失。最後幾秒鐘，面前還留有一段路。他重重地踩在地上，紅燈亮起，車流又開始行駛。他被迫停在路邊，有點焦躁地看著對面的紅燈，心思紊亂。不知道她現在怎麼樣了，他心裡喊了一聲，過了許久，那邊卻沒有回應。

　　他等了一下，越發覺得怪異，接連呼喊了好幾聲，那邊依舊沒有動靜。

　　心頭緩緩下沉。他一路趕到了她學校，一路上都沒有聽到對方的聲音，讓他更加不安起來。

　　他拿出手機，試著直接打給孫少初，但是打了好幾通都沒下落，估計對方是看到他的號碼才不接的。

　　循著上次的記憶，他飛快地奔進校園，進來後才發現到另一個問題。建築林立，周圍都是陌生的人群，茫茫人海中也不可能立刻找到她。他左右張望，一時間內不知道該去哪裡，其他同學三三兩兩揹著書包經過，突然有人從那時的餐廳裡走了出來。

　　何祈對這人還有印象，昨天就是跟她問話的。

　　「孫少初呢？她在哪？」他衝上前。

　　王曉禾揣著書包跟外套，愣愣地看著眼前的人，半晌才想起來他是誰。

　　「呃，她回家啦，你找她幹嘛？」

　　「她家在哪？」

　　「在……」王曉禾下意識就要說出口，想了想覺得不太對勁，「欸，不對啊！你是誰啊？我幹嘛告訴你！」

　　他梗了一下，彷彿語塞，頓時說不上來。

　　「算了！」

　　丟下一句話，他立刻跑開。對方一臉錯愕地留在原地。

　　何祈從東側門走了出來，接著放慢了腳步，心底躊躇該往哪裡去，他邊走邊想，暫且先去捷運站，在這途中不死心地又叫一次孫少初。

　　那邊依然毫無動靜，還以為這次又要落空，這時腦中傳來模模糊糊的聲音。

　　「妳沒事吧？」他趕緊說。

　　她咕噥著什麼，聲音飄忽，像散在空氣裡的細響，根本聽不清楚。他原本想直接打斷她，問出她家在哪裡，耳中卻斷斷續續抓到一點字句，自動在腦中連接起來。

　　「……對不起，你不用再幫我了……」

　　他止住腳步。

　　「什麼？」

　　「我很謝謝你，幫了那麼多……但、但我很快就要消失了……我想也來不及了。」

　　他停在原地，心裡空白片刻，像崩落了一個角落，碎石簌簌，露出塊殘破的缺口，從那塊空洞中漸漸生出一股怒火，好像他認真地去做什麼，結果卻被背叛，被人狠狠打了一巴掌，被罵神經病的那時他都無所謂，現在卻感覺特別憤怒。

　　他不想要道謝，更不想要道歉，只是無法接受，在他們有機會可以阻止這一切的時候卻要中途喊停，他知道他們處境很艱難，希望渺茫，可是他都還沒絕望呢。

　　何祈咽了一口氣，壓住所有煩躁的感覺。

　　「妳想放棄，但我還沒有。」他冷冷地說：「妳家在哪？」

　　重新快步移動，趕往捷運站，他從大學搭回去，在橫西前幾站下了車，稍早之前就是從這裡來的，幾乎又快回到他們學校了。

　　他揹著書包不停前進。到處東奔西跑的，身上起了層薄汗，體內一種橫衝直撞的燥熱，刮過皮膚的空氣卻是冷的，令人渾身發涼，冷卻了各種亂七八糟的感覺。

　　為什麼要這麼認真，他其實也不知道，孫少初自己都不在乎了，他還管別人的事情，還要因為別人而生氣，就為了某種無謂的堅持，那些人又怎麼樣？跟他什麼關係？半途而廢也是他們的選擇，用得著這麼拚命！……的確是跟他沒關係，他大可不用在乎，可是如果不在乎，他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什麼……

　　照著對方給的地址，終於看到了一棟社區裡的公寓，外頭圍著鐵柵欄。

　　他急促吸氣，步伐漸緩，喘息得厲害，不知道奔波了多久，腦子一片昏眩，身子有點不聽使喚。搖晃著腳步，他轉身環顧四周，看見後頭站了個人。

　　孫若白揹著書包，驚訝地看著他，一臉困惑。

＊＊＊

　　「原來你認識我姐姐。」

　　孫若白在前面開了門，他跟著走進屋內，在客廳裡掃了一圈。

　　「她今天會從學校回來。現在應該是去買晚飯了，不用很久，很快就回來了，你在這先等一下。」

　　她放下書包，看到對方跑得這麼倉促，以為有什麼急事，又走進廚房給他倒了杯水。

　　他在原地尋思了幾秒，後知後覺地發現她家裡還有兄弟姊妹，雙胞胎，都是他們班上的人。

　　玄關邊擺了一只行李箱，應該是她的東西，暫時放在這裡，他們進來時燈是開著的，屋子沒有其他人。目光環顧，客廳的一面牆上貼滿許多照片，貼成幾何圖案裝飾。他匆匆掠過，周圍有好幾條走道，通往別的房間，他往其中一個方向走去，房門虛掩著，露出了一隻黑色的琴腳。

　　「那個房間是什麼？」何祈抬高了音量。

　　孫若白拿著杯子，從廚房裡探出頭。

　　「噢，那裡是琴房啊，我們家有鋼琴。」她說：「我姐姐有學過，小時候，她彈得滿好聽的唷，不過她現在很少彈了。」她苦笑了一下，「她就是這樣啊，總是斷斷續續的，有時候心血來潮她就會彈個幾首，彈了一陣子沒過多久就沒再碰了，最近有次也是這樣——」

　　何祈走進裡頭，立刻看見一架黑色鋼琴。

　　「那時整天見她關在琴房裡，不知道怎麼了，我問了她也沒說，不像平常那樣，難得變得這麼認真，好像又有了興趣一樣——不過那之後又沒怎麼彈了，可能是膩了吧。」她無奈笑了一聲，又回到廚房裡，「應該是某種循環。」

　　鋼琴上散落著一些紙。他隨手拿起來，上頭寫了什麼，筆跡潦草，畫了一些音符。但都只有幾行而已，音不成調，像還沒開始就戛然而止。

　　腦中閃過什麼，他莫名地想起那一幕，那時她坐在椅子上吹奏笛音，沉浸在曲子裡，神采明朗飛揚，跟他笑著談音樂是什麼——

　　「偷看別人的東西好玩嗎？」

　　何祈回過頭，看見孫少初靠在門邊，雙臂環抱。

　　「你真的是很窮追不捨欸，都追到人家家裡。」她嘲諷道：「沒想到你是我妹的同學，還以為你違法入侵！要不是我妹，早就把你趕出去了。」

　　他沒怎麼理會，舉起手上一沓紙。

　　「這些都是妳寫的？」

　　孫少初挑起眉。

　　「是我寫的又怎樣？」

　　「為什麼不寫了？」

　　她微微愣住，失笑一聲，像什麼好笑的事，「你問題真多！不寫了又怎樣？我幹嘛回答你……」

　　他步步走向她。孫若白直起身，「為什麼？明明就還有機會的，為什麼要放棄？如果不是妳，她一定還在！」

　　他奮力地說，字字沉重。孫少初不明所以，還以為對方精神病又發作，自己無端被波及，油然生怒。

　　「你有完沒完！？你這人真的很莫名其妙！到底在說什麼——」

　　「妳以為是什麼問題？不是妳做不到，而是妳做不下去！明明妳喜歡唱歌，還是只是我以為而已？我以為妳有多喜歡，結果也不過這種程度！妳只是想玩玩而已，那從一開始還要求什麼——」

　　孫少初僵滯片刻，直視著他，眼底的光芒慢慢晦暗下去。起初她還有點震驚困惑，現在全沒了，只剩下無盡的憤怒的目光，帶著敵意。何祈屏住呼吸，心臟跳動，他知道對方明白，她一定聽懂他在說什麼，只是選擇沉默，毫不回應。他暗自等著，等著那眼神動搖的一刻。

　　「嗯……怎麼了嗎？」

　　孫若白原本待在客廳裡，聽到這邊說話聲漸漸變大，感覺有點奇怪，走過來查看，發現兩人對峙著，氣氛尷尬。

　　「……發生了什麼嗎？姐？」

　　視線在兩個人間徘徊，孫若白放心不下，開口問了聲。

　　幽幽的目光始終緊盯著，無聲而冰冷。她別開頭，一點燃起的光亮又迅速消逝。

　　「晚餐買來了，放在桌上，我先去吃了。妳帶來的人就交給妳了，要說什麼去說吧，沒事的話就趕快來吃飯。」

　　孫少初轉過身，繞過她離開，逕自走向客廳。

　　「哦，在吃飯之前，幫妳老姐一個忙。」

　　她直直地走去，頭也不回。

　　「叫他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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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murmur

我承認，他們都是好好溝通會死星人……26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Vox1OSaM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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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 衝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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