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於1955年,已踏入四十不惑的歲數,準確來說四十八歲,過多兩年就懂知天命。人生而自由,可是我不想為細路而失去自由,對著細路很麻煩,尤其大鬧的時候,簡直要人性念一樣,還是交給妻子去做吧。女主內教子是女人職責。
沙士病毒横行,那年我是一個四十八歲的男人。大家都同心抗疫,留在家中長期作戰,我看中時機,趁超市的貨品還未售罄,不顧人情大肆搶購一番,買了很多可保存許久的食物,為持久戰做好準備。人們海嘯式光顧,滿載而歸回家,使超市變得空空如也。回家路上看見蟠蟠蜿蜿的大長龍,正在等候買家派發口罩,不少囤積居奇,借此牟取暴利的人在當中,我要左穿右插,閃閃避避,才穿透密雜的人群。完成今日使命,就宅在屋裏,立即將食物擺放在雪櫃,儲存各色各類食品,容納不了其他東西,便統統塞進儲物櫃,足足塞滿二個櫃子。
妻子唐昭麗懷着胎不宜走動,一直逗留家宅閉不出戶,等待胎兒誕生。只要不在疫情嚴峻時出生就沒問題,因為香港死亡個案頻頻發生,我也膽破心驚,擔憂死神向我或妻子下手,攫奪咱們性命。然而天違人願,偏偏三月份出生,當時妻子穿了羊水,發覺她正要生了,於是急召救護車,去到附近醫院,隨即進入產房。
她的尖叫聲環繞腦海中,運轉良久,遲遲不退去。我坐立不安,思想完全空白,倍感焦慮。憂慮急劇膨脹,越來越大,飽受其害,不能自已。憂慮是到處奔騰的野獸,瘋狂的奔跑,瘋狂的獵殺,瘋狂的嚎叫。剎那間控制我的身體,呼吸聲漸漸加大,血液比平時運行得更快,雙腿不停抖震,牙齒左右動,互相磨擦牙的表面,發出磨牙聲。渾身不屬我,屬深處那隻野獸。我試圖用枷鎖困住它,卻引來反抗,鋒利無比的爪子撐開籠中鎖逃走了。憂慮沒有緩和下來,反而越來越有重量,重重壓在心上。
手汗黏在粗糙的雙手,雙手緊握在一起,宛如基督徒禱告,祈求配偶平安無事,胎兒能順利出生。「要平安無事!要平安無事!神,求你啊!」忽然我擁有信仰,對神充滿懇求之心。「要平安無事!要平安無事!神,求你啊!」我重復這句話之後,開始如釋重負。一個時辰沒有見到老婆,好像隔了三月。我和她距離只差三步,卻好像相隔三千里。
昭華配合助產士的動作,喊叫聲終於靜止,喜悦和哭泣聲接二連三出來,看來新生命降臨世上等我來迎接,醫生走到我面前報喜訊:「恭喜你,母子平安。」
「嬰孩是男定女?」我急不及待地問。
醫生答道:「是女的,她們將會送往802號病室休養,到時可探望她們。」
「知道。」
當我聽畢這個消息,神經元傳達反應,俄頃之間快感湧上心頭,理智失控,非常樂極忘形,做着很失禮的行為,忘掉人應有的禮儀,得子比中六合彩頭獎更加興奮。剛才仍憂憂忡忡,它已隨風漂去。快樂填飽自身任何部分,包括微絲血管。我當爸爸了,老天爺賜下新生,勝過一切珍寶。我要盡好父親的責任,與昭華一起養大她。7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SRXNMKYKZS
紅色的士行駛柏油路,司機把車停在路上,乘客上了車,前往目的地,然後揚長而去,不留任何痕踪。眼前的情侶從時裝店走出來,女子高貴氣質,搭上名貴手提袋,更為匹配,她所愛的是男友的真情,男友愛上她能融化人的笑容。家中的牛奶雪藏多月,忘卻它的存在,想起今天會過期,到明天前儘早囫圇喝掉。
皎月當空,電視機上映一部八十年代電影,既無聊且沉悶,讓我回憶昔日流行情歌,我仍可拍節奏,當時風靡全球,可是這首舊情歌已寥寥不復聞,新一代不會知曉,只會認為太過古老,認為只有那些「老餅」才會聽古舊音樂,我們設了不可逾越的屏障。我躺在睡床,碩大睡房貫彻我的呼吸,空無一人的睡房顯得很空虛,有一點不習慣,枕邊人自身在外,應該覺得很孤獨。新聞主播報導新聞,香港再有很多人受感染,我替感染者和其家屬傷心,看來源頭未發現,不用指望瘟疫結束,只會一宗又一宗死亡個案接踵而來,鐮刀陸續收割我們肉體與靈魂。空閑自在的我在想昭華做什麼,睡覺?掛念著我?我對空氣説:「晚安」閉起眼睛,在睡夢與配偶相會。
夢鄉之中,我身在未知地方,但有似曾相識的感覺,熟悉的咖啡杯,香濃咖啡味裊裊彌漫空氣。幾經摸索看出端倪,原來家具搬動過,移位過,怪不得很陌生,而又有半點認識。初陽熹微照射暖和光線,陽光觸動眼眸、撫我面孔,不但不刺眼,還很舒服,可惜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鄰居吵鬧聲大到傳入我耳邊,雙方以粗魯詞語、搜腸刮肚擊敗對方,他們毫不力竭依然響亮,破口大駡一會兒,女方終不服氣,驀地摑打男的臉,事後結果我不清楚。一切都跟著時間行走,掛在牆壁日曆寫上2020年,轉眼過去十七年。注視鏡中自我被嚇倒,很醜陋又駝背,頭髮一黑一白,臉上添了幾道皺紋,這些都是長者的關鍵,於是我哈哈大笑,為年華老去放懷大笑。與此同時,我察覺屋舍的儲物室,變成某人書房,那人將書房佈置得華美,書架排列繁多類型書籍,有的小説,有的旅遊書,有的漫畫。那人將《心》放在桌子,又把書籤放在書脊裏。
忽然大門打開,一個大概一米六的年輕女子,佇立我面前,她説道:「爸爸歡迎回來。午飯有否卡邦尼意粉。」
她説着不可思議的話,肯定爸爸直指是我。我問了一條問題:「你叫什麼名字?」
「别要開玩笑吧,連我唐秋華都不知嗎?算吧,父親同你説,希望聽完後不要耍脾氣。」
「好的,盡情訴説。」
「我打算……」
有東西戛然而止她説話,亦令我從夢境活生生抽離,不滿眺望窗外,車輛行駛的時候吵吵雜雜,弄醒了我,竟然擾人清夢,很想逐一毀滅它們,用千斤重炸藥把它們炸得粉身碎骨。這場夢有何意義?有什麼意思?夢中那個女人就是我女兒,真的亭亭玉立,體態嫋娜。鬧鐘時針指向九時四十八分。,我冉冉走出睡房,左拾牙刷右拿水杯,牙刷拭擦齒上污積,水杯的清水漱口,抹布抹去倦意,換來容光煥發模樣。今天早餐平淡點,煮兩條香腸配炒蛋,加上一碗通粉,類似茶餐廳A餐、B餐之類。平底鍋温度徐緩加熱,冰冷的栗米油也受熱,熱油頓時活躍到處四濺,白煙升騰,蛋殻破裂吐出蛋黃,成了我的炒蛋。廚藝駕輕就熟宛然專業廚師煮食,手法靈巧有經驗。
昭華夢中有我?夢中是不是我輕撫你的皮膚,那雙美如仙女的眼珠深深吸引住我,不自禁盯著你,眼裏流露一絲絲愛意,我誇你顏色好,你話我説油腔滑調,我笑而不辯。玻璃杯盛載釅釅葡萄酒,指頭沾上汁液,芳香葡萄味滲入舌頭,一滴,二滴,三滴,四滴。醉裏且貪歡笑,我哪裡有那閒工夫發愁呢。何以解憂?唯有杜康,惟有飲者留其名。過去的往事暫時别提,沉浸在誘惑我的葡萄酒。
鼕,鼕,鼕。
鄰居在門口(他們晚上還吵架,現在和好如初。正所謂夫妻之道床頭吵,床尾和。)
他們恭喜昭華生下貴子,我説多謝。
他們祝福貴子一帆風順,我説多謝。
他們希望你們和樂融融,我説多謝。
叮,叮,叮。
手機鈴鈴叮叮響了,我接聽了。
朋友趙之成説有酒送給我,我拒絕。
朋友趙之成説他非常空閒,我也是。
朋友趙之成説邀請我下棋,我OK。
嘟,嘟,嘟。
我欲乘搭巴士,等了好久我不等了。
我欲乘搭小巴,坐位滿了我不坐了。
我欲乘搭的士,司機説不前往元朗。
發牢騷的巴士、小巴、的士離我而去,於是我以腳代步。細如月餅的水潭,留下無數稚氣未脱的腳印,這是他們的遊戲,而且樂此不疲。玩具不屬於現實,應像紙飛機般翱翔童真世界,不是功課考試所奴役的愚民,不是日夜繼日上班的機械人,不是困住老人院的囚犯。記憶回憶起來都是潮濕的,懷念那一去不復返的童年。
十歲那年香港出現制水,一家人輪流使用同一桶水洗澡、刷牙。
十五歲那年家裏貧窮如洗,被迫借高利貸。為了償債,我和兄弟姊妹年紀輕輕出外打工,我曾製造膠花,工廠製造零件。
二十歲那年我寫一篇文章,刊登在《星球日報》,賺了三十塊。父親得知這清息後,決定大魚大肉,從滷肉店買來一隻燒鵝,是生平第一次吃得這麼豐富。
三十一歲那年父親離世。
三十八歲那年母親也追隨父親去世。
四十二歲那年亞洲金融風暴,幸好香港沒受到牽連。同年香港回歸祖國,各地舉行慶祝活動,大英帝國黯然倒塌。
四十五歲那年我與唐昭華相識,傾談之間創造美好印象。
四十六歲那年我和她結婚,其實四旬結婚有點太遲,我的兄弟姊妹早已三十多歲結婚生子。
現實與過去有一段繾綣,絕不分離的關係。過去記憶是色彩鮮豔,因為當我們遇到不如意的事,就會嚮往以前生活多麼美妙,多麼美好。
「梯級緩緩踏過鞋底印上重疊疊灰塵
姑娘悉心用針線紡織成蜘蛛網懸掛天花板
時亮時暗的光燈顯露時冷時熱的特質
棕色扶手杆老了多病纏身
牆壁也老了油漆板塊剝落
陰氣森森地獄大門揭開
汝見朋遠方來樂乎
吾既見君子我心則喜」
「你遲到我等得很久。」趙之成説。
「對不起。」我説。
「時候不早廢話少講,棋盤一決高下。」他説。
「正合我意。可是你不打算搬屋嗎?」我問。
他馬上抛書包來回答這個問題,引用《陋室銘》一句話:斯是陋室,惟吾德馨。接著大展其藝出謀破敵,擊敗對手。他果然寶刀未老,依舊手段高明經驗老道,鬥得難分難解不相伯仲,一勝一負,兩岸強兵過未休。想當年娛樂甚少,故下棋解悶清費光陰,蠟蠋散發燦然明光,尚算看得清晰,棋子刻紋稍有褪色,棋子某處崩了一角,凹凸不平,無阻我玩樂意欲,木造棋質感粗糙,父親説是爺爺遺留的,可當作家傳之寶看待。父親傳授關於象棋學問,又教導自己的人生道理:人生好像象棋那樣行了一步就不可悔棋,就算後悔莫及也只可後悔片刻,然後勇往直前好好活在當下。我曾向流星許願,乞求世上煩惱從此消失,我曾向上帝許願,跪求我能化為靈魂遠離煩囂,我嘗試過要勇往直前,但我害怕失敗和人的嘲笑,我嘗試過要剔除懦弱,但我害怕改變和未知因素。當我成熟長大後才察曉,世上本無事,只是庸人自擾之,我們時常為不可控制的命運杞人憂天罷了。
朋友一邊對弈一邊閒聊對我問道:「你知不知道百年前日本有名叫夏目金之助的人?」
「我孤陋寡聞,一竅不通,因此我不識那名叫夏目金之助的人。」我答。
他又問道:「那麼你知不知道內地作家余嘩呢?」
「我只知道《熱情的沙漠》和《月亮代表我的心》,不曉那個余嘩。」
「哦,算吧。亅
昭華坐月子,還有十九天坐完月,期間她希望我不來探訪,此外不想費力招呼訪客,所以我不騷擾她了。日曆框內畫上大紅線,象徵一天的終結,時間過得特别快,歡樂瞬間飛走,明日堆積極多未可知的可能性,或許我會死,抑或患上沙士而死。一杯,兩杯,三杯,四杯。我品嘗威士忌,我在趙宅臨别前,他強硬將威士忌贈送給我,我推辭他一番好意,他咄咄逼人的氣勢,我迫於無奈領受了。我和他有何共同之處?我們都是酒徒,不嗜酒會周身不自在。喝過多酒精對身體有害,我曾下定決心戒除酒癮,四天無酒的生活痛苦得要命,如今打破規則,理性置之以外,醉意使我臉龐發熱,有點紛紛欲睡,闌珊步伐走不出完美的直線,睡意來襲驅使行向睡房,迷迷糊糊的視線産生不同幻覺,細細長長的仙人掌生了腫瘤,東歪西倒的西瓜,光點從我眼底掠過。我投入棉被的懷抱,我將它揉成麵團狀扔在一旁準備沉眠。
鼕,鼕,鼕。
包租公催我交租,他是個很討厭,絕緣温柔及人性的男人,昨天又加我租金,根本是惡魔化身,他為何不快點去死!冷酷的口吻,無情的動作,收完租連一聲再見都未説,就遁地而逃極之無禮,上帝不降下十場災殃,他是不會得取教訓的。
一個時辰,二個時辰,三個時辰,不知不覺睡了六小時。晚上我失眠,我獨自幻想,我和昭華以及女兒過著童話式幸褔生活,早上出家門與家人道別,傍晚回家依然在親人身邊,弄兒床前戲,我逗得她滿懷大笑,包租公真的不幸,死後牛頭馬面扯他落地獄,刀山劍樹折磨他有痛呻吟,這是為他精心而設的大懲罰,你是活該的,種惡果得惡報,誰叫你加我租,你做出這件「善事」就要承擔自己的擔子。幻想止不了渴,我從窗外仰望夜景,我嗤之以鼻那些商業式高樓大廈,真令人作嘔,昔日英式風格建築物不再,現時充滿缺乏新意、生氣的高樓大廈,密不透風讓人窒息。以前香港洋溢英國氣息,陶醉當中,下雨天更是五光十色,美不勝收,一片風光旖旎。香港好,風景舊曾諳,能不憶香港?
為了生計我尋找工作,謀了一份清潔工人的職業,這份工作不需要怎麼學歷,不用中學畢業,不用會考達到某要求,若體力充沛就足夠。雖然勞動工作會有點疲累,但為了女兒的未來著想,不顧及那麼多,我自認未曾識字,一文不值的低下階層,上小學及中學的機會都沒有,連咱妻子只讀過小學,就輟學找工作。所有東西都匆匆的來,所有東西都匆匆的去,時間流淌汪洋之中,青春亟亟疾如風飛逝,不會再有來的時侯。古人學問遺無力,我希望孩兒像古聖賢潛心向學,可以更上一層樓,不恥下問力爭上流,不要像我那樣自甘墮落。
我手上掃帚如同戰友,跟住同事們清理街道,將街道弄得一乾二淨,整整齊齊。這刻正值上午,充斥上班族,他們穿上西裝,提起工事包,加快速度前往公司。我專心致志地掃走垃圾,不小心撞到一名藍領,他極為氣憤,怒氣衝冠,投出不滿的眼神,擺出撲克臉看着我,他吼道:「你只不過是個清潔工,竟敢如此大膽撞到我,我一定會去食環署投訴你,誓要討還公道。」
我看得出他是虛張聲勢,恐嚇我而己,年過四旬結交不少這種人,我懂得如何應付,我馬上90度垂直的姿勢,卑微語氣説道:「對不起。」我微笑以對,請求大人有量放我一馬。然而沒有換來好結果,給他擺架子的機會,他的臉頰呈弧月形,是一個猙獰的笑容,仿如恐佈片的小丑。
他恥笑地説:「社會垃圾!沒有教養的你活該做清潔工人,社會垃圾!不要再在我面前出現。」然後吐了個令人反胃的痰,便若無其事的揚長而去。我也若無其事用水洗走它,然後用水洗淨不平滑的地面。
生於世俗之中身不由己,我想挽回自尊時,人們就説我不懂忍讓;我一味屈躬卑膝,卻有人認為我不是個男人,不可受胯下之辱。唉,眾人皆醉唯我獨醒,一個聰明人的可憐之處不是太過聰明沒人明白,而是被一班傻子狠狠批判。社會總充斥着自以為是、高高在上的傢伙,有時我和同事們在街道清潔,發現他們以歧視的目光注視我們,看不起如此卑微工作,他們很慶幸自己能穿上西裝、讀書十年不白費,做一名「打工仔」,起碼好過淪落到做清道夫。
工作的時候總有冷言冷語,有一次婦人拖着孩子白晢如雪的手。孩子打量着我,對我一身衣裝很詫異,於是他好奇問道:「媽媽,這個人很古怪,他是正在做甚麼?」
那個婦女温柔答道:「他是個清道夫。他專門掃垃圾,拾垃及扔進黑色大膠袋。」
孩子又有新想法對她説:「為何他要拾垃圾,之後扔進黑色大膠袋呢?」
她開始每句充滿警醒意念警惕孩子:「你要記住我的話啊,他是學生時期讀書懶懶躲躲、不思進取,才搞到如斯田地。你不要像他那樣,將來是一條寄生蟲無所作為,知道嗎?」
孩子毫無疑問,百分百相信她的話,他附和道:「母親教誨不敢忘記,長大成人,我一定要做會計師或做律師。」
「well done。」孩子的母親舉起拇指稱讚他。之後他們走到一間餐廳吃飯,幾日後我也看不見他們。
回想起他倆幾番言辭,讓我的鼻子紅通通,我望向浩茫無際的大海,可惜它不識人情世故,潮濕的感覺沖我而來,手上水珠終不乾,難道下雨嗎?天上孤鳥盤旋叫嚎,夥伴四方八面凝成一群,這時我才明白,他一點都不像我。
「職業無分貴賤」不是哲理,而是神話,他們會看得起那些草根從事勞動工作?他們只認為草根骯骯髒髒、一無是處。難道我會退縮?不會,只要女兒仍未長大,就不可功成身退,儘管路途坎坷,我也會拼命養活她。
昭華四十二日坐月圓滿結束,她回到家之後詢問何日何時探訪女兒,我回答明天九時三十五分,隨後她默默無言打理家務。
再次一個夜晚,這張床不再是空無一人,有枕邊人陪伴,不覺得孤零零。這天我發了兩個夢,第一個是咱父親坐在籐椅,滔滔不絕口若懸河,長篇大論闡述自己的經歷及往事,最後他搭著我的肩背,説一句話:「以前我想拋棄你們,過逍遙自在的生活,我還是沒怨言養大你們這些熊孩子,我希望你盡心盡力照顧孩兒,因為她是你的無價寶,天價買不了的。如果孩子將來出路出分歧,還是要全力支持。」當他説完最後一句話,便轉移第二個夢境,這個夢境就是穿越十七年那場夢,同樣家具搬動過,移位過,忽然大門打開,一個大概一米六的年輕女子,佇立我面前,她説道:「爸爸歡迎回來。午飯有否卡邦尼意粉。」
「别管卡邦尼意粉,我只想聽你説什麼。」我仍然記得未來十七歲秋華有話對我説。
「你懂得讀心術?」她疑惑地問。
「廢話少講快點告訴我!」
「别生氣。其實我想輟學出外打工。」
「什麼!你還要念多兩年書畢業,之後上大學,再之後找尋工作才實際。
「父親太過氣吧,學制換了都不知道,現在中學生念六年書畢業,考DSE。不達到讀大學要求,就只能讀asso、ive。」秋華耐心地解釋。
「總之你要中學、大學畢業,别再胡思亂想。」我氣憤地説。
「爸爸不須擔心我,我可以捱世界的。」
「總之你要中學、大學畢業。社會是隻吃人的怪獸,它會看不起學歷低下的人。」
「蓋刺、喬布思曾輟過學,但還獲取成就。」
「我為你好,我在為你著想。社會是隻吃人的怪獸,它會看不起學歷低下的人。」
「我知道你為我著想,但我想回饋爸爸多年供書教學、悉心照顧的貢獻,我受爸爸媽媽護蔭十七年,我想賺錢養活你們,讓你們開開心心度過晚年。」
我想起第一個夢境,咱父親最後一句話「如果孩子將來出路出分歧,還是要全力支持。」於是放下執念,最終向秋華妥協。突然昭華大力拍打醒我,令我不告而别,未能與夢中秋華説聲再見。昭華告訴我探嬰兒一事,她斥責我沒有時間觀念,就快遲到,她記得我忘記。我馬上梳理蓬蓬亂亂的頭髮,穿上見得人的服裝,其後我們便飛奔到醫院。
我們去到醫院裏頭,嬰兒的喊叫聲吸引我們。現實中我們的孩子還未取名。昭華知曉這一點便説道:「我們的寶貝還是無名,你幫我起名。」
「秋華,唐秋華,她叫作唐秋華。」
「為何起這個名字?」她很想得到答案。
「沒有原因。即時起的。」
唐秋華莞爾一笑,成功俘虜我的內心,純真的笑容打開我的心扉,她長大成人一定是窈窕淑女。我如釋重負,我不再擔心你的將來,我微笑以對。新的一天閃躍灿灿生輝,陽光照射路途一片光明。我等著你供養自己,我的後半生交托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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