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藤花的輕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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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禮已畢，人亦已入黃土。這是所有一切的歸宿，連神也逃不過的宿命，有起有落；有始有終，有生自亦有死。有一刻，她覺得這是一個最美好的結局，也許，她期待自己和鹿后有相似的結局，以身代君迎接「終焉」的結局，但，她，今天仍活在這蒼茫世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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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侍者的引領下，她來到客房，上了一折角（矮桌型餐盤）午餐。滿桌樸實的山中野菜滋味，倒是吃得很習慣。她雖是世家大戶之女，但絕非居於深閨中的嬌慣姑娘，兄長長年在外，她擔起了一族之主的責任，兄妹二人夙夜匪懈地為朝廷思慮，亦只為守護皇權在這片土地上得以行使，因此她一定要將公主殿下帶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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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是＜原櫻一族＞的最後血脈，不可以有任何差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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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和兄長自小便和陛下及殿下一同讀書、遊玩。心知殿下並非離經叛道之輩，不可能擅自離宮出走。這次的事，定是受到他人的唆使，而那個「他人」，大家也心知肚明──那女的，她就會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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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的寢室，滿室春色，全裸的嬌軀上只披著一件紅艷外掛，更映出肌膚賽雪之質。嘴哼著零散不成曲的調子，鳳七巧半歪著身子靠在小書桌上托腮發呆。對啊！她是在「發呆」！這些日子，天天都在燒腦，發一會兒呆也不過份吧？反正不一會更是一場「腦交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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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姑娘，奧大人找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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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叫她直接進來就好～我懶得出去～」意料之內的事，如果要出去的話，她又得穿戴一番。好煩！也很重！整個人往後一倒，有時候什麼都不想理，可是有時候身陷其中又覺得很好玩。自己果然是個不懂知足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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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拉開的紙門出現了奧寸齋姬的身影，她一雙有如含盈盈秋水的眼睛冷冷地瞰視在榻榻米上衣衫不整地「陳屍」的鳳七巧。從奧寸齋姬臉上鳳七巧看到了濃濃的不屑──沒所謂，她不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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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整理好自己再談。」奧寸齋姬眉心緊攏，勉強平靜地說話。真是個不成樣子的人！連自身也是如此荒唐，殿下卻怎能如此輕率相信這種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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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門！妳我現在就談，我是用嘴和腦與妳談，可不是用身上的衣飾來談。」奧寸齋姬轉身欲去，鳳七巧卻懶懶地命令門外的侍者關門。她走不成，而鳳七巧仍仰臥在榻榻米上，沒有起身的意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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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眼睛一直都在奧寸齋姬身上打轉，一身紅藤色的袿，身上頭上該戴的零碎一件也沒有少。但儘管衣飾再好，也不過是奧寸齋姬美貌的襯托。最教人移不開目光的是其連神也要羞讓的容顏。細雪似的無瑕肌色，一頭油亮綿軟的長髮、一彎精心雕琢般的眉、一痕如寒夜冰水般的眼眸、一抹雪裡綻放紅艷花色的唇、苗條的身段，無不讓眾生為其傾倒！而眉心間那一串小巧的紫藤花胎記，更為奧寸齋姬添上獨步天下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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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得天獨厚的絕色，卻是這麼的無趣！而且是那麼的命苦！也許這就是所謂「難全」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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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整不齊、瘋瘋癲癲，不成體統！這樣的妳可以說出什麼有建樹的話。」奧寸齋姬看不慣這種姿態閒散之人，再者這女子不只閒散，且毫無廉恥！衣不蔽體的模樣想做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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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拋不下身外華物，放不下礙事身段的妳，又配得到什麼金玉良言呢～剛好報告出爐了，妳那位尊貴無比的『未婚夫』是否能醫治呢？我有答案。」伸了個懶腰，緩緩爬起身來，鳳七巧拿過桌上的「水晶魔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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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能治好陛下？」奧寸齋姬自小出入皇宮，自是有看過和那個「傳說」有關的書籍。不過她認為傳說歸傳說，半信半疑，卻沒有像原照若櫻姬那般「瘋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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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嘛～妳這話和長公主當初對我說的很相像呢～為什麼就一定要治好他呢？真讓我想不明白。長公主的話，為救弟弟是說得過去的。不過──」又是同一個問題。她們不膩的嗎？圍著一個人轉的單調圈圈。喬了喬姿態，更是舒適，也更是懶散地半躺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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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主是這片土地的王，他代表了這國家。」奧寸齋姬理所當然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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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他不過是一件零件。是可以被取代或替換的，不難理解吧！其實你們都清楚，亦有了取代的人選。不然妳這位貴女，為何要追到這？」這是再真實不過的事實。對，所謂的「王」，朝朝代代皆逃不過更迭。根本就沒有少了哪個王會不行的說法。一個死了，就找下一個人來繼承。找不到，便乾脆廝殺一番，改朝換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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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眼睛一直留戀在奧寸齋姬的臉龐上，既為了美色養眼，亦為觀察其表情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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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為了長公主和回收＜月崖＞而來的。」她沒有任何非份之想，比如是借這異界女子之力令王回生。這樣的事，合該她要「想」，但她卻想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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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的確妳上述兩個理由都是來這的原因。而主因，妳卻沒說。妳想抓住最後一絲的希望，讓自己當上王后。」鳳七巧提出最現實的觀點。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力頂點丫，多大的利益！她不信有人可以抵抗如此的誘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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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在侮辱我？」俗人。以為這個「誘拐犯」會有什麼不一樣，也不過爾爾。兄長這次失手也未免有些荒謬。眼光沒有掩飾心中的不屑，即使是嘲諷的眼光仍是美得教人甘心領受。這樣的美，誰捨得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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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會。人為自己打算從來都不是什麼好羞恥的事，一國之后，多迷人的位置。貪戀也是正常，他一死，妳的王后夢便灰飛煙滅。換了是我，掘地三尺也要將屍體挖出來冥婚呢！」哎呀～哎呀～動氣了～動氣了～真正的美是要靈動有情緒的！如果她期望的不是后位，那又會是什麼？鳳七巧突然覺得她也是個有趣的人，一個對自己也說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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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寸齋姬覺得這女子難以溝通，也不想再浪費時間，直接轉身便走，卻被鳳七巧抓住了手。是一只質感略為粗糙的手掌，不是養尊處優之人擁有的一雙手她們對對方的手有着相同的評價。想甩開鳳七巧這只無禮冒犯她的手，想不到卻被捉得更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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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急著走，不管我有沒有說中。有一件事是可以肯定的，＜月崖＞的統轄權花落誰家，將由我來決定。這件事上，都是依我的規矩，跟我的那套。」鳳七巧一把將奧寸齋姬拉倒，任由奧寸齋姬仆倒在自個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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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刻咫尺之距，她們聽得到對方的呼吸聲，可是面容卻模糊了。明明是應該更清楚，然而事實並非如此。對，有時候靠太近反而看得不清不楚，真以為自己已看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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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一個對自己如此『無情』的男人賠上一生，不值得吧？明明妳可以得到更多、更好的。過更美麗的人生。是啊，妳的人生是屬於自己的，為什麼要被其他的人事物束縛了無盡的可能性？」勸退奧寸齋姬是最好的做法。鳳七巧非常享受美人在身上的美好感覺，她甚至可以嗅到奧寸齋姬身上那股冷森森的甜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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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寸齋姬不是不明白原照中立主對她的「無情」，可是她必須「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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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想要什麼？」奧寸齋姬心頭不由得一凜。這女子不是單純的牙尖嘴利！在這異界之女眼內不單是無畏的膽識，還有一股難以言明的「魔性」，彷彿會攝魄勾魂的「魔性」！慎之、遠之，才是保身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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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直接呢～我想要的， 嗯～連我自己也不知道呢～看著你們爭來奪去、勾心鬥角，豈不快哉？其實花落誰家，我並不關心。亦關心不來，最終要承受後果的人是玖玖姬和那些與她作對的人。給妳一個小提示，妳和妳那個自以為聰明的哥哥，有沒有想過玖玖姬的生父是誰？」放開了寸齋姬的手，鳳七巧還她一個自由，亦代表對話結束。嗯，她大約知道了這個貴女是個怎麼樣子的人了。繼續閒散地躺在地上，她沒有送客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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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這位貴女是不可能就此被她勸退。既然如此那就任一切陷入瘋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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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的情況，妳真的知道？」奧寸齋姬冷淡地提出了最後亦是最初的問題。她想知道異界之女是否真如傳說所言般「全知全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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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Ｈｅｌｌｏ , ｍｙ ｓｕｇａｒ。」聲紋解鎖水晶魔方。Ｄｒ﹒Ｒａｐｈａｅｌ送回了原照中立主的診斷書，其實昨天早傳送過來的了。她昨晚亦已閱畢，只是今天一早便要參加鹿后的喪禮儀式，讓她分不了身去找需要知道這個消息的人。不過這份診斷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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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份已確認。巧，歡迎回來。”水晶魔方的聲音被她設定為一把富有磁性亦輕柔的男聲，亦是她最念念難忘的故人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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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面上出現了一份薄薄的文件，鳳七巧早已看過，便直接把這幾片無情薄紙遞給奧寸齋姬，打發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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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也順手傳給若櫻看看，她和妳一樣都想知道答案。」雖然不是什麼好答案就是了。打了個呵欠，鳳七巧翻過身子拉起被鋪，打算小睡片刻──客就不送了，她自己走吧！這個貴女是不會如此不識趣的。泛起絲絲幽闇綠色的右眼死死盯住奧寸齋姬，那只是令人心寒，更是教人心癢的目光。一種與生俱來的「魔性」和「誘惑」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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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寸齋姬帶了那幾片「沉重」的紙，回到自己的廂房，將它放在案上，端正跪坐在案前，眼睛定定地看著案上幾片薄紙。一雙手交疊放在膝上，久久難動，她必須要知道結果。為了國、為了家，她都得要知個明白，然而這一刻，她的雙手不聽自己的使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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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她應該知道答案，可，白紙黑字的答案，教她猶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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擰在一起的眉心，被心中憂愁蹂躪的紫藤胎記。公主殿下心中也是有數的，她們皆在期望王能醒過來﹒﹒﹒﹒﹒﹒殿下自是為了姐弟之情，亦為了逃避擔起一國之君的責任，她和兄長也知道。至於她自己的心事呢？誰會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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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后之位嗎？她不是不稀罕，如她是一國之后，即可為家族帶來無上榮光。從小父母便如此教導她，可，一開始她並不想當王后。她想和兄長一樣，當策士、當將軍保家衛國。為什麼她會成了王的未婚妻？她和兄長從小隨父母出入皇宮，和年紀相若的公主，或是當時身為王子的中立主自是會有不少一起玩耍的機會。而將這一切看在眼內的父親，便把這看成了一個令家族更上一層樓的「緣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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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小時候便教導她要成為一個典範，當一個賢德女子，準備當王子的未來王妃。想也知道這是一場有利於族的聯姻，那，她自己的意願呢？王本身的意願呢？其實反過來想，這場聯姻對身為皇家的＜原照一族＞也是有好處的。他們＜奧一族＞在這片土地的名望和實力絕不亞於＜原照一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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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底，皆不過名利算計。」無聲的房間內，突然傳來了一把清冷的女聲，不留情面地把她心中的「真相」戳穿了。用最直接的話語，最簡單不過的遣詞，剮出了她心中最不敢正眼看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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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聲音她從未聽過，她隨即起身拉開門，外走廊卻是空無一人。可，地上猶有幾瓣黑色的花瓣，還有一股甜香的味道﹒﹒﹒﹒﹒﹒拾起地上花瓣，她的雙腳不知不覺地往花瓣延伸的方向走去，她沒見過這種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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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齋姬。」倏忽身後傳來的呼喚叫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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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參見殿下。」轉身回神，是一身輕便小袖女袴打扮的原照若櫻姬。她立時施了個簡禮。手心中的花瓣不知何時消失了，難道剛剛不過是她心虛的幻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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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宮來是想借閱皇弟的醫療報告的。妳閱覽報告了沒？」微微頜首示意，若櫻姬走在她的前頭，逕自拉開門進入了房間。眼角餘光落在那幾片夾在文件夾中不曾齋姬被閱讀的紙片。儘管齋姬如此堅強，畢竟還是有「死穴」──如果弟弟還是好好的在皇座之上，齋姬應已下嫁弟弟為皇后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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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女未曾閱覽，如殿下欲取。臣女自是奉上。」齋姬暗暗觀察眼前這位身穿桔梗色繡花菖蒲二尺袖和服、下襯紅鳶色袴，和平日被綾羅綢緞包裹的形象相比，自是樸拙多了。可，若櫻姬臉上卻沒了從前那種模稜兩可的順從，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從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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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趁此機會，讓妳和本宮一同閱覽。」若櫻姬伸手拿起了診症書，沒有猶疑地打開了。血液檢驗、掃瞄檢測，結果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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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室沈默，兩種憂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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