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軀》GL-2018 - II - 03

羊\我說：

　　『起來。』

　　彌秧聽見「憤怒」的聲音，睜開眼時，自己一絲不掛躺在一張床上。床墊跟棉被都很軟，她忍不住拉起來嗅一嗅，轉頭看旁邊的木椅，原先放在上面的衣服不見了，只放著幾件白棉衣跟她的那把黑劍。

　　『妳闖到哪地方睡啦？』

　　——颯猊恩家。

　　『什麼？我操！』

　　彌秧揉揉太陽穴，憤怒的聲音喋喋不休：『所以妳昨晚跟她打一打打到床上去了？好樣的，有打贏？我想聽到妳打贏白巫師又順利把她幹了的消息！』

　　——你大可作白日夢。

　　『操！所以是妳被幹了？』

　　彌秧已經很習慣「憤怒」的口無遮掩，她悠悠拿起一條毛巾替自己擦身，在腦袋裡的「憤怒」唸了整整十幾分鐘帶出來的孩子怎麼打不贏人家反倒被睡要它面子往哪擺之後，彌秧將髒毛巾隨便往地上扔。

　　——我看起來有被睡嗎？睡她還差不多，你先離開吧，等等別哭夭被虛偽洗臉。

　　『操！記得把羌仔穿回去！』

　　「憤怒」罵完這聲倒是沒在說話，彌秧閉眼、隱藏住渾身氣息，這才打開門出去，一步步往樓下走去，沒有特意隱藏腳步聲，戰士靴踩在木頭樓梯上發出響亮聲，彌秧從窗戶看見自己的衣服正在大太陽下曬著……她扯扯嘴角，黑袍看起來非常無精打采，紅線正懶洋洋吐出來。

　　「彌秧桌上有早餐，妳先吃一吃，我得出去一下，很快就回來。」

　　彌秧沒有回應，只是靠著牆壁冷漠看著颯猊恩，對方回一笑，身上穿的不再是學校那厚厚一層又一層的白袍，而是輕薄的白裙，外頭頂多再披一件白緞斗篷，連點金色也沒有。

　　颯猊恩已經不是學校的校長了，目前貌似為榮譽校長，掛名的。

　　「彌秧？」

　　「掰。」

　　她說完，頭也不回走到餐桌坐著但是沒有動；直到颯猊恩關門出去後，彌秧才重新打量這個地方，手指摸摸下巴。

　　沒什麼特色的木屋，家具齊全但是很空，就連書架上都是一堆空位，感覺像是隨時可拋棄的住所——彌秧大致分析後還是沒有動桌上的水果，而是走到外頭，聽到「憤怒」又再連連罵髒話，忍著身體燃燒的痛覺將黑袍從衣架上抽下來，帶回客廳。

　　她拍拍黑袍散熱：「至少現在聞起來挺香的。」

　　黑袍努力扭扭紅線表示自己有聽見。

　　先把袍子帶回暫住的房間，將黑劍與它包在一起。

　　彌秧看著那兩樣東西撐著臉頰，還是覺得很奇妙。

　　黑劍是「憤怒」拔除身上的硬骨，交由飼養的惡魔打造而成；黑袍則是「憤怒」另外飼養的羌仔，在那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方，她從來沒有看過羌仔的真面目，但是無法否認除了「憤怒」以外，這用羌仔製成的黑袍是她漫長黑夜唯一的溫暖。

　　如今它被洗得香噴噴，如果有眼睛大概會掉淚吧？

　　彌秧不想去思考是颯猊恩親手洗它還是用魔法，不管是哪個至少都讓它香了。彌秧直到昨晚跟颯猊恩回來才發現自己其實很臭，雖然出來有先故意洗澡惹「憤怒」嚎叫，但是吃了腐肉長達數十年，也不是一下子就能洗乾淨。

　　她還是很想睡，乾脆直接躺回床上，閉上眼睛。

　　昨晚一直心軟得到如此下場——彌秧咬緊牙關，下次不論如何都先捅颯猊恩再說，「憤怒」呵呵冷笑著，彌秧手一揮讓腦袋淨空，將自己裹在香噴噴的棉被裡，深呼吸。

　　她還是喜歡這種有陽光味道的床單。

　　『有種妳睡太陽底下啊！也把白巫師幹了！』

　　彌秧翻翻白眼，她至少還是人，站在大太陽底下能勉強撐一個小時，至於「憤怒」就不一樣了，不是用實體出來只是切了小分身，站個五分鐘就會尖叫不止，活生生折磨她的耳朵。

　　明明已經找到目標卻無法發洩。

　　她爬起來，撥開窗簾、拉開窗戶瞇起眼睛，看一眼外頭的花圃，隨手一轟成稀巴爛，心裡總算舒服了一點。

　　昨晚莫名其妙答應跟颯猊恩回來後，她洗了澡，然後有幹嘛嗎？彌秧，想起回去找到的空間袋，將一路偷來的食物全倒出來，躺在床上翹著二郎腿吹風吃早餐，吃飽了才睡去。

　　也是一樣下午起來。

　　她記得自己睡前把床鋪用髒，然而醒來卻很乾淨，無疑是颯猊恩已經回來。她將黑劍繫好出門，閉上眼感應到對方在樓下的一個房間，那個房間門關上的，可是能聽見說話聲。

　　彌秧直接一腳踹開，嚇壞了裡頭的幾個人。

　　「唷，你們先自習。」

　　彌秧挑眉，颯猊恩還是在教書？裡面坐著稚氣未脫的七名孩子，都穿著白衣白褲白的像是都準備躺棺材似的，他們被彌秧嚇到，有些縮在一塊。

　　「怎麼了？」颯猊恩隨手將門恢復、帶上，然後噗哧一笑：「唉，真的不是錯覺，彌秧現在都比我高了。」

　　「妳還在幹那種事？」彌秧右手不經意擺放在黑劍劍柄上；颯猊恩苦笑搖頭，拉著她站遠門：「沒有，我保證。那些孩子是皇家子弟，就算我卸下校長身分了，還是得教導新生的皇室成員。」

　　「喔，有什麼好處？」

　　「凝聚自己的信仰？」颯猊恩諷刺一笑：「彌秧如果無聊可以出門晃晃，但是別再燒花圃囉。裡面的花很珍貴，有療效功能與治病功用。」

　　「妳管得著？」彌秧扯扯嘴角：「我還沒原諒妳。」

　　「是的，我知道。」颯猊恩苦笑，很快帶上笑容：「彌秧先出去走走晃晃吧？如果有想吃什麼或是想買什麼，直接記在我的名上就可以了。」

　　彌秧看一眼對方給的圓形徽章，上頭印著跟自己胸口上一樣的S字母。

　　多可笑。

　　但是有錢能花她也不會白白拒絕，將徽章彈起收回口袋，上樓重新披好黑袍，無視下樓擦身而過的各個學生，戰士靴直接踩在地上發出喀喀聲響，對比他們的光腳ㄚ，「憤怒」恥笑著。

　　『如果是我早就直接輾過去了。』

　　——腳會痛。

　　聽見這句，「憤怒」沒說什麼。這些年困擾彌秧最大的問題的確是腳，她現在能走路是因為有黑袍的紅線，雖然不確定到底是用什麼方法，彌秧知道如果沒有羌仔貢獻，自己肯定用手走路或是在地上爬。

　　她又再次感到火大，離開前直接將門轟飛。

　　彌秧走一走看旁邊已經有餐廳開，隨便選了一間感覺順眼的，她推門進去注意到許多視線投來，大概是對她身上的氣息有所反應，有幾人甚至做出預備攻擊姿勢——彌秧鄙視一眼他們所謂的正義，將徽章彈給服務生，原本想拒絕她入內的服務生一看見徽章不得不邀請，但是安排彌秧坐在獨立包廂裡。

　　點了肉、點了湯，反正是颯猊恩出錢，她一人點滿一桌，捏揉著手指看桌上的餐點，平息想要掀桌的衝動，一個人慢慢吃著。

　　路上斷斷續續吃的東西根本不足以填飽肚子，彌秧掃完一輪後感覺到精神恢復，又繼續點餐繼續吃，吃下去的食物有四分之三都進到「憤怒」的胃裡，她懷疑現在的自己看起來像乾骷髏就是那隻大胃王害的。

　　『妳這句話說給暴食聽，看誰笑掉大牙！』

　　彌秧掏掏耳朵，閉上眼睛靜待身體消化。

　　近幾日才開始吃正常食物還是偏冷食，身體消化很緩慢，像是把血管凝結的冰霜去除，彌秧頭靠著椅子，手指摳著座椅的皮革。

　　數到五秒，她睜開眼睛，黑袍裡的紅線已經伸出刺穿了一隻松鼠，松鼠化成碎片消失，無疑是傳遞術。

　　「唉……」

　　一邊嘆氣一邊站起，不到三分鐘，有五名男女被她從窗戶砸出這家店，窗戶華麗炸裂開了，行人被嚇到尖叫，彌秧一派輕鬆的從大門晃出去。

　　『開膛剖肚？』

　　——挺好。

　　彌秧扭扭手指發出喀喀聲，好好吃飯被人挑釁，她看在心情不錯的份上過去奉陪，結果這場架根本是她單方面毆打，就算打贏了也沒有爽度，讓她現在越來越憤怒想砍人。

　　她連劍都沒有抽出來，徒手打贏了四名戰士跟一名魔法師。

　　隨著腳又開始痛起，彌秧的怒火直直往上飆，手握上劍柄。

　　她決定砍砍人來發洩。

　　「怎麼回事？」

　　颯猊恩的聲音讓她的憤怒炸開，可是對方一出現就壓住她的手，力氣大得不可思議，彌秧拔不出劍砍人，只能咬牙切齒發出強大的壓迫感，颯猊恩又特地把她的氣勢包圍住。

　　——砍旁邊這個好了。

　　『贊成！』

　　服務生急忙出來跟颯猊恩解釋，颯猊恩歪頭一看，店裡還真的被砸得亂七八糟，彌秧下手時完全沒有顧慮他人，導致這場架牽拖到整間店。如果不是她身上那股氣息不好惹又當方面輕鬆痛毆那五個人，現在可能不會是一打五而是一打多。

　　「抱歉，損失記在我帳上。」

　　颯猊恩手一離開，彌秧想抽劍才發現她把自己的劍封住了。

　　完全不想收斂怒意的彌秧狠瞪白袍，白袍選擇忽略先幫店家修復好，給了一筆錢後直接拖拉著她離開，從頭到尾都沒有看在地上哀嚎的那幾個人，人群自動讓路讓她們離開。

　　「放開。」

　　「我放開妳會衝過去打他們嗎？」

　　「不會。」

　　颯猊恩聽了真的放開，彌秧立刻抽出黑劍往她身上招呼，不過連砍都沒砍到，聖鎖已經將她的黑劍纏死，連絲邪氣都飄不出來。颯猊恩笑一笑，用手戳她額頭：「別這樣，我知道妳因為受到「憤怒」的影響所以易怒，不過太習慣被牽著鼻子走，妳會喪失自我。」

　　「關妳什麼事？」

　　颯猊恩笑而不語，彌秧感覺到胸口滾燙，伴隨「憤怒」的叫聲消失，一瞬間她的情緒穩定下來。彌秧失控的怒火瞬間澆熄，她還是瞪著對方，不過在聖鎖消失後把劍收回。

　　「我還沒吃飽。」她撞過颯猊恩的肩膀，自顧自又往一家餐廳走。

　　颯猊恩笑笑地揉揉自己的肩膀，跟著彌秧一同進去。

　　她吃了許多東西，因為「憤怒」暫時不見的關係，彌秧感覺這次東西吞下去有得到滿足感，原本一直皺著的眉頭也放鬆，享受吃飽後的好心情，依靠著椅子閉眼歇息。

　　老闆看了抖抖抖，剛剛聽聞另一條街的餐廳被砸，白巫師沒有關心傷患只急忙帶走犯人，他就明白這身黑袍的女子絕對不好惹，可能是重犯甚至黑巫師——所以白巫師才會跟著對方移動，老闆幾乎快嚇死了，只希望他的店平安無事。

　　彌秧細細感覺空氣中的情緒，所有負面的情緒對她而言就像滋潤心靈的美味點心，雖然這點心在條件滿足、平均水準上的城鎮非常難拿，可是一路走來，她已經看過不少絕望與痛苦，現在吃飽喝足又有點心可吃。

　　心裡非常滿意。

　　她坐在這裡許久，才慢悠悠離開，或者說被颯猊恩往她家的方向拖過去。

　　「彌秧之後幾天有要去哪？」

　　彌秧看看自己的手指，她覺得心情好於是不想回話，颯猊恩一個嗯，就擅自決定了：「那這一個禮拜彌秧先不要出去唷，妳好好在家休息。」

　　「腿在我身上。」

　　「但是接著幾天，彌秧可能動彈不得了。」

　　彌秧一聽立刻要把颯猊恩拉住自己的手折斷，對方卻又是輕鬆檔下；彌秧感覺到怒氣上來時胸口一痛，颯猊恩將她抱在懷裡、摟進門，就往二樓帶上去。

　　「妳——停下來！」

　　胸口刺痛的她咬牙切齒，彌秧覺得這幾天一直在磨牙，牙齒很疼。

　　「彌秧先冷靜點，相信我。」

　　「相信妳從沒好事！」

　　雖然話是這樣說，但是彌秧還是感覺到鬆口氣，她被抱到自己的床上，颯猊恩就要把她的戰士靴脫下來，彌秧一手拍掉：「不要碰我的腳！」

　　「妳的腳傷還沒好吧。」颯猊恩輕咬嘴唇：「我幫妳治療，以後就不會這麼痛了。彌秧也不用故意穿這麼重的戰士靴——請妳相信我，我不清楚彌秧的身體狀況，所以治好後可能要等一個禮拜傷口才恢復。」

　　「呵，腳傷有這麼容易？」彌秧諷刺一笑：「不用假好心，謝謝，我心領了，不想死第二次。」

　　「別這樣，我發現妳出來後走路都是一拐一拐，就在準備各種特效藥了。」颯猊恩說著，露出懇求般的眼神：「先把腿治好，至少以後彌秧如果想離開我，腳傷不會影響行動。」

　　「但是胸口會。」彌秧扯扯嘴角，拇指往剛剛還在發燙的地方比：「颯猊恩——不不不，恩瑞迪姆耶，妳想玩什麼法戲？如果想跟人扮家家酒，學校那些小學徒挺適合的，妳可以挑一個自己中意的，然後把人拐上床做愛，再說些擅長的甜言蜜語，接著把人踢下深淵，然後說全是為你好？」

　　「如果妳真的希望。」颯猊恩委屈般的垂下頭，彌秧頓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希望嗎？

　　這些年的確是恨過颯猊恩，但是過去也曾經愛過，無可否認——她恨不得將颯猊恩千刀萬剮，但是也不想讓任何人碰到她，最一開始的初心與現在的怨恨相衝，彌秧得臉色越來越難堪。

　　她拉住颯猊恩往自己的方向用力一拉，在對方嘴唇上用力一啃，清楚感覺到白袍倒抽口氣，嘴裡濃烈的血腥味讓她心情大好，彌秧挑起颯猊恩的下巴，勾唇一笑。

　　「如果妳乖乖把嘴唇上的傷留著，我就考慮讓妳治療。」

　　「好。」

　　完全不意外，這個人就這樣答應了。

　　彌秧慢條斯理脫下戰士靴，她得承認颯猊恩很能忍。畢竟腳傷嚴重又一直裹在密不通風的鐵靴，味道絕對不會好聞到哪裡去，颯猊恩的表情卻始終沒變，替她脫下另一隻鐵靴，召來水桶跟毛巾，開始替她擦傷口。

　　看看高貴的白袍跪著替她擦腳，彌秧眼神往上飄，故意用另隻腳甩颯猊恩巴掌，對方頭轉回來不見生氣、繼續溫柔地幫她擦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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