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蒂婭退院,已經一星期。她彷彿把一切都拋諸腦後,整理好心情便回到TF靈異偵探社。但比起以前,蒂婭幾乎沒有打算尋找新委託人,反而一直都是倦意纏身。與其在不想動腦筋的狀態下接工作,倒不如花時間看看至今以來案件,重新訓練自己的觸覺。
「……不如我們拿下招牌上的『靈異』,集中做普通的偵探工作?」蒂婭看着手提電腦的屏幕,托着下巴,一手點着桌面,所有疲倦都已經寫在臉上。
「我沒有所謂,安全的工作固然是最好的。」弗雷德同樣看着電腦屏幕,應該是按吩咐查看着政府的最新狀況。多得看不到表情,實在不知道他有沒有認真地幹,也不知道他的眼睛看着哪裏。
「只有你知道我的表情,好像有點不公平?」
「我還以為妳已經習慣。」
「退院後忽然變得不習慣了,不如我幫你弄張臉?」蒂婭直盯着弗雷德,不足三秒又低下頭了:「開玩笑而已,反正你一不小心就會變回原本的無臉男,沒必要就別浪費我的材料。」
「從來都只是妳說要換臉吧。」
「為了方便工作,沒辦法。」蒂婭直起身,眼睛看回屏幕,裝作開始認真工作,眼睛又下意識地偷看弗雷德。如果看着他時心裏的感覺是小鹿亂撞還好,但實際卻是忐忑不安。在醫院時沒有看清楚他怎樣對付鬼魂,直至之後看回凱絲錄下的影片,才知道他在狼人面前是有多壓倒性,殺死鬼魂的方法是有多簡單。如無意外,弗雷德能直接傷害別人體內的鬼魂,甚至靈魂,殺人不留痕跡。要不是弗雷德安份守法,他肯定是最可怕的危險種族。而這個人居然一直在自己旁邊……
唉,明知道這個是沒有意義的煩惱,腦袋還是停不下來,直至手提電話的鈴聲響起——是新的工作委託。
委託人的聲音是一位人類老人,據他說是因為看到弗雷德在醫院對付狼人的畫面,才決定找TF靈異偵探社的,至於委託的詳情則想見面後再說。按照經驗,擔心竊聽的委託者多半都鬼鬼崇崇的,唯獨這個老人是一直都聲線平和,估計他只是不習慣用電話說話,無須多慮。唯一令人在意的,就是指定的見面地點——居然是醫院病房。
「是新工作嗎?」
「要先聽一次委託的詳情,現在我也不清楚。如果又是危險的工作,我就不會接了。最近都不知道躺了多少次醫院。」蒂婭對弗雷德攤一攤手,視線已經拋向旁邊差點睡着的愛琳。上次便利店小偷的案件對她來說可能也是困難了一點,更別提之後追逐狼人,今次得真的找些入門工作讓她建立一點自信,難得她本來是極擅長收集情報的。
「委託人說我們隨時可以到醫院找他,那麼我們現在就過去吧。要是時間晚了,說不定又會遇上怪東西,我暫時都不想見到鬼魂。」蒂婭蓋上電腦,回閣樓更換方便見客的衣服,不帶任何裝備,隨即呼喚愛琳起行。
蒂婭帶着愛琳和弗雷德走進醫院,根據抄下的委託人資料向職員查詢,多得之前和狼人搏鬥的大事件,現在完全被職員認出來了。在醫院內走到哪裏都被注目,就像被監視一樣,身為偵探可不想變得如此有名氣呢……
委託人是一名白髮老人,男性,是長期住院的病人。醫院至今未能查出他身患何病,只見他的身體不斷衰弱,若短期內無法找到病因,預計將會在半年內去世。幸運的是已知病患不具傳染性,即使與他接觸也沒有危險。
蒂婭到達病房後看着自己沿路記下的資料,與床上瘦削的老人核對一次,看來全部都是真確的:「希望您沒有弄錯我們的身份,我們只是偵探,並非醫生,恐怕無法幫您查明病種……」
「我想妳誤會了,我並非想委託那種事情,這方面我已經放棄,我的委託是很簡單的。我想你們幫忙找我失聯的孫兒過來,讓我見見他而已。」老人的聲音和表情都很慈祥,彷彿能包容一切,同時又令人覺得這是一份對死的覺悟。明明只是聽他說幾句說話,心裏卻立即變得平靜了。
「可是天大地大,我們也需要知道貴孫兒的特徵才能開始搜索,免得在全世界大海撈針。例如姓名、年齡、樣貌特徵、失聯前住過的地方……越詳細越好。」蒂婭說到一半,老人就忽然呆住了。對着老人自己進展的速度太快了嗎?「如果我說得太急,您可以告訴我的,我可以調慢一點。」
「不不不,我只是在驚訝而已。我還以為會先談論金錢的問題,沒想到一開始就討論行動方法。」
「我們異於一般偵探社,不知道委託內容隱含多少風險,所以有必要先了解多一點才能開始報價。」蒂婭立即滑兩下手機,畫面已經變成計算機,老人都忍不住要連笑兩聲:「我的孫兒不是特別人物,估計也不是被神隱,只是我忘記了他的名字,亦沒有他的聯絡方法,連他的父母是甚麼樣子也不記得,所以才要委託你們幫忙。」
「即是這個委託裏沒有任何靈異要素?」
「我覺得是沒有的。如果『有』,靈異應該和『記憶』有所關聯,畢竟我也難以相信自己會想不起孫兒的名字、樣貌。感覺就像……我的記憶裏通了一個洞。」
「是可能會導致記憶障礙的靈異?」蒂婭低頭想一想,看看弗雷德和愛琳,如果社會中存在使人失憶的靈異,理應社會上會有更多人失憶,不會沒有人察覺。以這個角度來看,今次委託應該是輕鬆的。
據老人所說,他的孫兒如今應該是個大學生,或是剛剛出社會的年青人,另外就是一些他與孫兒僅有的記憶,但一切都是微不足道,他說的內容只是和孫兒在公園玩、住在同一間屋,卻沒有詳細又深刻的記憶,唯一可靠的資訊就是老人忘記孫兒名字、樣貌的大約日子——八年前。一般人是不會知道自己甚麼時候忘記東西的,只會知道自己此時此刻想不起來,除了突然失憶以外。
「您確定八年前您沒有遇到過會導致失憶的事情?」蒂婭再問一次,老人隨即斷言沒有,並說當時身體仍然好得很。那麼可以想像的,就是孫兒方面發生過事情,像凱絲當年一樣使別人忘記了自己。如猜測無誤,這也是一個找到孫兒的方法。
為了增加找到孫兒的方法,蒂婭再問了一次關於老人的資料,最少名字是必須的,另外就是親屬關係及聯絡方法,以便聽取情報。
「我考慮過,幫你找孫兒有相當大的難度,如果兩個星期內我們查得到孫兒的身份,我們就盡力幫你完成整個委託,並在完成後收取這個金額……」蒂婭向老人展示手機上計好的金額:「要是我們失敗了,我們將不會收取金錢。」
「蒂婭等等,這樣我們不是很有可能白幹嗎?」
「總比沒有工作好。況且今次只要找得到對象就行。」蒂婭收起手機,瞄一眼弗雷德,再看看老人——內森,見他一個點頭就可以準備簽署合約。
根據內森的請求,調查期間每星期日都要全員到醫院向他報告,當作滿足他老人寂寞的心靈,這方面也是完全沒有問題的。
首先是第一個星期——逐一拜訪老人的親屬。為免嚇到對方,這步驟蒂婭只讓愛琳隨行,弗雷德則留在偵探社等候消息。也許應該說是一切如預料的一樣,問及內森的孫兒時內森的親屬都不約而同地說出了同一個答案——「不知道,但如果見得到那家人,可能就會想起來」。蒂婭再追問兩句,果然內森的親屬和內森的狀況很相似,他們並非忘記了整個家庭的存在,他們只是想不起該家庭的資訊。
「感覺上就像那家人為了逃避一些東西而使所有人失憶,同時又留了一手等待再會時機。至於怎樣做到就不知道了。」蒂婭回到偵探社後對弗雷德和愛琳說一次推測,其後又聳了聳肩。表面看似這個星期的拜訪已經有些收獲,但實際上仍然是沒有進展,依然對孫兒的身份毫無頭緒。若在茫茫人海中尋找曾經使別人失憶的傢伙,結果同樣是大海撈針:「我姑且會在網上的討論區發貼,看看有沒有人對號入座或提供線索,但這方面不要抱有太大期望。」
「不如星期日時我試試潛入內森的夢境?說不定能看到一些他遺忘了的東西。」
「能試則試,本來資訊就很少,線索多一個得一個。」蒂婭回應過愛琳,眼見弗雷德沒有意見,之後就待向內森報告後再繼續。
轉眼間就到星期日的探訪時間,蒂婭如實地報告結果。雖然明白在報告期間弗雷德和愛琳沒有事情可做,但二人心不在焉的樣子也太失禮了吧!蒂婭在報告途中連番向二人打眼色,他們才終於提起精神,連內森都忍不住笑他們兩聲!「對不起,讓您看到他們不專業的一面……」
「不要緊,我也比較喜歡看到他們本來的樣子,這樣房間更有生氣。」內森一臉慈祥地微笑,蒂婭都隨即頓了一頓,再繼續報告下去。待報告完畢,接下來的才是最大的難題——陪伴內森時該做甚麼?完全想不出來!自己是偵探,這是另一門專業!
「對了,內森爺爺,為甚麼選擇了我們?應該與我們的『靈異偵探』涵頭無關吧。」愛琳看着內森的眼睛,內森似乎也看出了愛琳並非想質問,隨即不由自主地笑了一聲:「為甚麼呢?我也不清楚。」
「那麼可能是緣分吧。我也是某天在街上巧合遇到他們,然後發生了一些事情後才成為其中一員的。這樣的偶然多起來就一定是緣分了。」愛琳在床邊微屈雙膝,讓內森瞄一眼穿得清涼的上半身,對內森露出甜美的笑容,連內森都露出幸福的微笑。
不愧是魅魔,幫大忙了。蒂婭鬆一口氣,再看一眼內森,卻一瞬間就呆住,難以相信自己的眼睛——這個委託從一開始就矛盾。包括內森,所有人都忘記了孫兒的家庭資料,只有重遇或被提及才有機會想起來,所以無法用關係找到絲索,而內森居然會說想見孫兒?他為甚麼會想起自己有一個孫?同時又想見毫無印象的他?雖然不是沒有可能,但可能性低得可憐!最後,就是內森剛剛的眼神。他剛剛微笑時是偷看着弗雷德的!如無意外,這個委託從一開始就已經完結!
蒂婭看着愛琳努力逗內森高興,再看看站在旁邊毫不插話的弗雷德,弗雷德恐怕沒有看出個究竟,愛琳亦不像看透了真相才發問,那麼現在可不能讓愛琳窺看內森的夢境!問題是怎樣叫弗雷德離開……蒂婭在旁直盯着內森,待內森與自己對上眼睛,馬上就對他打一個眼色,內森似乎都明白自己的意思了。
「不好意思,弗雷德,談得久了有點想喝茶,可以幫我走一躺便利店嗎?」內森對弗雷德點頭,弗雷德也沒有特別說甚麼,問一次愛琳和蒂婭要不要飲料就離開。弗雷德似乎甚麼都沒有察覺,剛剛內森和蒂婭的反應都很生硬!愛琳對內森眨眨眼睛,再看蒂婭一眼,剛剛的不自然感就得到確信:「為甚麼要喚走弗雷德?」
「我以為愛琳也需要喚走的。」
「一個人守秘密很辛苦吧。那麼兩個人比較好。」
「守秘密!?這方面我不太擅長……」愛琳看着二人對答,慌了一下,蒂婭都立即嘆氣了。說不定這個也不算甚麼大秘密,只是考慮到內森可能有特殊理由,才會想先向他確認清楚:「內森,其實您已經找到您的孫兒,對吧。」
「等等等等,我不明白!為甚麼得到這個答案?我們的調查都未有結果……」
「但線索已經足夠。」蒂婭回應愛琳一句,再看回內森,他又在點頭了,絲毫沒有隱藏秘密的意欲,那麼自己在此說出來也沒有問題吧。
「您的孫兒就是弗雷德,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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