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蒂娜靜靜躺在床上,看著手上那本公寓出售的型錄。那是她上次跟哈妮絲特進城時順便帶回來的,也是她一直以來的目標——一間屬於自己的公寓。
她放下型錄,躺回床上,再過十分鐘左右就要熄燈了。她盯著上鋪的床板,靜待黑暗降臨,那塊板子的模樣依舊未變。只有在看過一塊床板幾百幾千次之後,你才能分辨它和別塊床板的不同,像是上頭的刮痕、紋路、褪色程度以及表面的觸感。
沒變。賈蒂娜告訴自己,至少看起來跟昨天一樣。而昨天的樣子看起來則跟前天一樣。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想這麼無聊的事情,也許是另一種戒斷症狀?
不過,她已經越來越少在睡前或清晨溜出去抽菸,換句話說,她留在床上等待熄燈的次數變多了。
那塊床板跟她的印象不謀而合,然而躺在上頭的人卻相反。賈蒂娜側過身,換了一個姿勢,視線正好落在隔壁床位的下鋪——燈還沒熄,莎莉已經開始呼呼大睡。
她看著莎莉,心裡卻想著哈妮絲特。我為什麼要在意她?
自從上次休假結束,她就變得不太一樣。說得更準一點,應該是從他們進入後半段的訓期開始。
她還是她,只是比起以往,哈妮絲特變得更專注,也更「投入」。像是突然間被某件事情拉走了注意力,或是突然間有了新的目標。
不過這麼解釋有點奇怪,因為她一直都知道她為何而來,甚至在她遇見她的第一天,她就表明了自己的來意。
也許她不是找到了新的目標,而是原先的目標變得更明確。賈蒂娜回想。如果把整個訓期比作賽跑,那麼前半段就像是選手們暖身和彼此噓寒問暖的時間。後半段,那才是真正的競賽。
真正的起跑跟衝刺。
她仍記得他們初次見識殼片運作,還有學習如何使用操殼囊的那堂課,他們稱為「調頻」的過程。那堂課讓哈妮絲特吃了不少苦頭,因為她一直抓不到呼吸的訣竅,直到幾次課堂練習後才慢慢熟悉。也許是因為這樣,才使她對於即將到來的結訓測驗感到緊張?
賈蒂娜又換了一個睡姿。其實她有好幾次都很想問她,卻一直拉不下臉開口。因為在過去,她都是被動的那個。她常常不必動嘴,哈妮絲特就會嘰哩呱啦冒出一大堆話。也許我該問。她心想,按照現在的情況來看。
哈妮絲特的操殼表現雖然普普通通,她對殼板的掌控卻很突出,就連教官都說她是很有天分的「操板手」。再說,她根本沒有理由去擔心測驗的事情。因為這次測驗的成績攸關他們被編入部隊的順序,而多數人都不希望自己第一個被送上太空站。越快前往那個地方,意味越接近他們在這裡受訓的目的——上場殺敵。
包含賈蒂娜自己,都打算在測驗中稍微放水,這本來就是她一開始的計畫。如果能推遲踏上前線的時間,她有什麼理由不這麼做?
總之,哈妮絲特只要稍微認真一點,要被選入第一批正式編隊的獵手應該不難。
不過也有可能她不是在煩惱這件事,而是因為壓力、擔心家人,或其餘她不知道的理由。賈蒂娜嘆口氣,說到底,她究竟為什麼要替她操煩這些?
她看著漆黑一片的寢室,想起幾個月前自己對戈登說的話。確實,經過幾個月的相處,她承認自己變得開始在意哈妮絲特,只是那樣的在意,還不到願意陪著她出生入死的程度。
他們終究只是一時的朋友,短暫相逢。宛如墜落天際的流星,一閃即逝。
很快。賈蒂娜對自己說,然後緩緩閉上眼。不久之後,我們會踏上各自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