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雷德?我找得你很久!下午你一打過來就掛線,嚇壞我了!」
「我不記得有打過電話給妳,只是見到整個通訊錄都是妳的未接來電……這些事都不重要,妳現在有空嗎?」弗雷德坐在家裏自己的床邊,看着天花板,聽着愛琳的聽音,見她出奇地沒有挖苦自己,心裏還是有點驚喜的,然而愛琳聽過自己的說話後卻沉默了……:「對不起,可能我有點焦急,說話用字不太好……」
「不論用字如何,弗雷德居然在會晚上打電話搭訕?難以置信。」
「先不要捉弄我好嗎?我都不懂妳和蒂婭為甚麼總喜歡抹黑我。」
「畢竟整塊臉都是黑色,不知道你在想甚麼。」
「唉……算,我直接說正題。好像我乘的升降機突然斷纜墜下,而我失去了下午六時前的記憶,妳有辦法利用夢境使我知道發生過甚麼事嗎?途中應該發生過一些事情的。」弗雷德說畢,愛琳又沉默了……她一定不知道她突然沉默很可怕……︰「如果不方便就罷了……」
「你只是想知道發生過甚麼?沒有其它意思?」
「當然的。還可以有甚麼意思?」
「明白了,我不再多問。總之你先打掃乾淨你的家,我大約十時再過來。」
「謝謝。」弗雷德待愛琳掛線,想了又想,始終不明白愛琳想說的意思,也罷了。
眼見時間已經接近十時,弗雷德隨即找一張椅子回來,放在床邊,印象中愛琳控制夢境時需要在對方旁邊,即使是短時間都不好意思要她跪在地上。只是弗雷德完全沒有想到,愛琳竟然是打扮漂亮才過來,還帶着個小行李箱!「不是一兩個小時就完成了嗎?」
「你想找回半天的記憶,那麼當然要用較長時間。」愛琳把行李箱推進屋裏,放到門口旁邊,隨即逐一視察弗雷德的床位、洗手間和浴室,就像剛剛到達酒店房間一樣!
「可以問一下具體要怎樣做嗎?」
「你先洗過澡在床上睡着等我,我準備好就會進入你的夢境。為了使你睡醒後都記得夢境內容,我會反覆地使你發重複的夢,需要花費的時間也視乎夢境內容而定,你預計明天早上睡醒時完結好了,到時候我再協助你整理記憶。」愛琳雙手撥弄一下頭髮,周遭便飄泊着芳香,可能這個也是她控制夢境時需要的東西吧。
弗雷德進去浴室了……愛琳深呼吸一口氣,再望一眼弗雷德的單人床,回過神來已經臉紅耳赤,不由自主地別開視線。弗雷德應該真的不知道要多久才能記得夢境,否則他一定不敢說出這種像要求陪睡一樣的請求!可是……輕易答應他的自己說不定很易受騙?再想想,剛認識他時自己居然對蒂婭弄的臉動情,那不是更糟糕嗎?
「愛琳,妳怎麼掩着臉蹲在床邊?有需要對床動手腳的話可以坐在椅上,舒服一點。」
「唯獨你不要問!」愛琳對浴室門前的弗雷德大喝一聲,眼見弗雷德呆站在門口,胡思亂想的自己在那黑臉面前就顯得更叫人羞愧!「你先躺在床上,在我回來之前一定要入睡,半夜不小心醒來了也要立即閉上眼睛睡覺,否則我甚麼都不會做!以後都不會!」
愛琳慌忙走到行李箱旁邊,背向弗雷德蹲下來裝作取東西,等一會兒才回頭望一眼,弗雷德總算面壁蓋上被子睡了,魅魔的荷爾蒙香水多少都有點加速入睡作用,自己的使用劑量應該也不至於有催淫效果……但還是小心為上,等他熟睡較好。愛琳再看一看弗雷德,見他沒有反應,立即拿睡衣和牙刷進浴室梳洗,回來後走近弗雷德再細看一次,見他沒有動靜,似是已經熟睡……看不到樣貌始終有點不安,要是他實際上睜開着眼睛就唯有在此勒死他了……:「應該沒有醒着?」
沒有醒着……沒有醒着……愛琳蹲在床邊,輕摸弗雷德的臉,觸感奇怪得很,摸不到實體,更別說猜測他的臉型,檢查他是否熟睡……唉,沒有辦法。愛琳掀起被子,鑽進床裏,弗雷德的單人床就只夠自己側身擁抱着他,為了不掉下床更要摟着弗雷德的臂彎!如今想來,早知道就不省那些少錢,要求弗雷德租一晚酒店好了……
回過神來,意識已經在弗雷德的夢中。
每次自己潛入弗雷德的夢,都覺得他的夢很奇怪,每次都是同一個景色——漆黑一片。一般來說,要是沒有發夢,自己也會知道「沒有發夢」,但弗雷德卻是發着「漆黑一片、無聲無息」的夢。
「你究竟看着甚麼,聽着甚麼?」愛琳今次也抬頭大喊,試着在這個漆黑的夢境中製造一些漣漪,卻連自己說話的回音都聽不到,整個空間似是無限地廣闊,卻又甚麼都沒有。可是,最少都應該有弗雷德在?為甚麼每次發這個夢時他都沒有出現?若要說今次的夢和以前的夢有甚麼分別,也許就是看着漆黑的人的心情。以往來的時候這裏雖然黑得可怕,看着黑暗時心裏卻平靜得像站在大草原,如今心裏異常地煩躁不安,更噁心得恨不得把自己割開,喉嚨幾乎喘不過氣來!
「這個夢究竟是怎麼回事……」愛琳慌忙看看四周有沒有弗雷德的蹤影,胸口忽然痛得難以忍受,甚至無法呼吸,無法發聲,就像被人用利器刺穿了身體!
一定要逃出這個夢才行……絕對不能留在這裏……愛琳好不容易地提起手,掩着想嘔的嘴巴,才不足數秒,身上的痛楚就突然消失,一切都已經完結……包括這個不可思議的惡夢。接下來,就只有如約定一樣地把弗雷德的記憶變成夢境。
然而,一切都奇怪得很。利用夢境尋找記憶的方法就如把潛意識裏的記憶拉上水面,但如果自己拉出來的記憶是真實,弗雷德今日最少已經死過一次!另一方面,他的記憶有着確實存在的空洞,那段時間恐怕是毫無意識的,故無法弄成夢境。在空白的短短十分鐘裏,他竟然走了最少三十分鐘的路程,當他回復意識時已經在那商場裏!一切都像一般的夢境般虛幻!
大約三時,愛琳一度睜開眼睛,弗雷德的睡姿幾乎沒有變過。至今已經把夢境重複了四次,稍為回過氣便要再次製造夢境,可不能讓弗雷德有機會再發那奇怪的漆黑的夢,那個夢說不定會把自己殺死……好像所有事情都突然串聯起來了?愛琳倒抽一口氣,看看弗雷德的後腦,再看看弗雷德的背脊,伸手輕輕在他的背上掃,果然沒有記憶裏他被刺的傷疤,同時記憶裏也好像沒有血……愛琳想了想,這樣終究不會有答案,還是回去夢境好了。
在製造新的夢境前,愛琳今次刻意讓弗雷德進入漆黑的夢境,那個夢境果然是有意義的。今次的感覺和上次一樣,同樣是難受得想死,但幸運地今次的夢境比較長,終於能知道往後的感覺。在痛苦得彷彿要死去的瞬間,所有「傷口」都被填補了,腦袋裏的煩躁也一下子變得平靜,像甚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再過數秒,夢境就完結,愛琳隨即繼續自己的工作,直至早上七時,愛琳才結束一切夢境,睜開眼睛來。
「重複了夢境十次,應該足夠留在他的記憶了吧……」愛琳活動一下睡得有點僵硬的手臂,坐起身來,身後的弗雷德就動了一下,他和自己同時醒來了!「我說『可以』之前你千萬不要轉過頭來!」
「好……好的……我不會轉過來,也不過問……」
「這樣就好。」愛琳急忙從行李箱取出昨天穿來的衣服,衝入浴室梳洗更衣,待一切都準備好才坐到床邊的椅子,叫弗雷德起來:「我昨晚只是按請求幫你尋找記憶而已,甚麼事都沒有做,明白了?」
弗雷德甚麼都沒有說,只是用力點頭,但估計他都不會作無謂的想像吧……愛琳交叉起雙手,想了想,還是先專注在他的夢境吧:「我把夢境重複了無數次,你應該也記得內容?還有現場感覺應該每次都是重新體驗,以你的情況應該相當惡夢的。」
「記得……夢境裏的一切我都記得……彷彿在一晚裏死了六次……」
六次……大約只記得一半,但都算深刻了。本來預計他只記得兩三次呢。
「那麼我想問你一個問題,為甚麼你沒有死去?」
「我也不知道……我的身體很奇怪吧!怎麼可能那樣被刺都毫髮無損!為甚麼我的身體會變成這樣子……」
「誰知道。難道我又喜歡當魅魔?為甚麼偏偏是淫魔?但如今長成了這樣子也沒辦法。」愛琳翹起腳,比起拿長得像怪物的種族來比較,自己這種像冤枉般被厭惡的種族肯定使他更有實感:「你區區不死身又有甚麼可怕?那些不會有人知道的特質根本不會影響別人對你的看法。最少我會害怕你的臉,但不會害怕你不死身。」
「妳還真的安慰人時都不忘插我一刀……」
「當然的。誰叫你的臉長成那樣子。」
「可是妳也為了幫我找回記憶陪了我一整晚,謝謝。」弗雷德大幅度地點頭,愛琳立即打了個冷顫:「被你一本正經地道謝反而渾身發癢!」
「另外我並不討厭魅魔的,我知道魅魔也不是像記載般的色情,完全不骯髒。」
「只是因為我是混血!其他魅魔可不存在貞操觀念!換作他們就只當你是食物!」
「可是我只認識妳,不認識他們。」
「沒想到我竟然會被自己的理論擊倒……」愛琳嘆一口氣,即使繼續在這問題上糾纏也沒有意義,還不如集中到主要問題:「我懷疑你失去記憶的原因和『死』有關,那段記憶裏你有感覺到痛楚嗎?」
「如果是很短暫的話——有。但一察覺到自己被刺,『反擊』的時候已經完全沒有痛覺,身上的傷痕也消失了,彷彿一切都是錯覺。」
「其實我窺看了你其中一個夢,在夢裏我感受到你被刺時的感覺,你應該是真的被人刺得半死,然後一如既往地靠暗物質修復了。真好奇有甚麼事是暗物質辦不到的。」
「我倒未試過用暗物質療傷……」
「該不會只是你不受傷?畢竟你一定會讓危險的東西穿透身體。」
愛琳好像說得沒有錯,上一次自己受傷都不知道是甚麼時候了……弗雷德嘆一口氣,姑且把愛琳的答案視作真相,最後就只剩下謎一樣的空白時間了:「有線索可以知道空白的時間發生甚麼事嗎?」
「沒有,當時你應該是失去意識了。我反而奇怪你回復意識後為甚麼能若無其事。」
「的確……也許對當時的我而言,我是理所當然地在那裏的。」
「聽起來像精神錯亂。」
「是嗎……」弗雷德托起下巴,沉思了一會兒,假設暫時先不理會無關重要的謎團,其中一件事還是必須解決的:「如果我想找刺殺我的人,妳有沒有頭緒?」
「如果他們真的想殺你,見到你沒有死掉應該就會再找你了吧……不如報警?」
「暫時不要報警……既然我不會死的話,我想先從他們口中問出原因。我可不記得自己有得罪過人。」
「這方面我可幫不到你,除了窺看別人夢境以外我沒有甚麼擅長的……」愛琳的目光在房間裏遊走了一下,再望向弗雷德,心裏就只有不祥的預感,卻說不出弗雷德的計劃有甚麼問題。既然他是不死身,應該就沒有任何風險:「那麼最少都先告訴蒂婭,她總要知道你辦工時間可能會不在崗位……」
愛琳看着弗雷德,忽然腦袋裏一片空白,眼前這個畫面實在是預料之外……弗雷德突然全身變成漆黑,他的暗物質甚至覆蓋了他的衣服,又看不清楚輪廓,愛琳甚至不由自主地問了一聲「弗雷德?」,直至下一瞬間才察覺到自己的問題有多奇怪,卻又無法否定心裏真的有這個疑惑。
愛琳看着弗雷德站起身,他沒有低頭看過來一眼,更似乎沒有看到眼前的一切,只是一言不發地筆直前行。正當愛琳想讓出一步,眼睛卻看到自己的肩膊已經被弗雷德漆黑矇矓的身體包住,身體卻完全不覺碰到異物,回過神來弗雷德已經直接穿過自己了。
究竟發生了甚麼事?
不知道。
那是弗雷德?
不知道。
自己在發夢嗎?
大概不是。
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
「多想也無謂!」愛琳用力拍打身後的椅背,乾脆把椅子推倒,彈起身來,望向背後漆黑的身影,大喊一聲「弗雷德」,弗雷德終於停下腳步,回頭過來。然而當弗雷德面向自己,他卻消失了。
「這個真的不是夢嗎?」愛琳眨眨眼睛,用力掐自己的臉一下,結果就如自己的想象一樣。
「真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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