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肩上背負著崇高使命,口袋裡揣著滿滿銀兩的蘭蒂爾,開始詳細記錄在宅邸裡所見所聞的大小事,希望能為菲利浦提供有用的訊息。
下午一點三十五分,公爵夫人的裁縫來訪,蘭蒂爾帶他進入夫人的會客室。
下午兩點十分,一歲多的坎納小少爺被奶媽抱進會客室,隨即吐奶吐在夫人試穿的新衣服上,蘭蒂爾被叫進去清理,坎納的奶媽則被痛罵一頓。
下午三點三十分,老夫人和勞倫斯在中庭花園喝下午茶。蘭蒂爾去換茶的時候,聽到老夫人說:「這是這個月第幾件新衣服了?第五還第六?整天亂花錢,卻還是沒辦法抓住丈夫的心,真是沒用的女人!」
四點,米莉安偷偷地向蘭蒂爾炫耀勞倫斯賞給她的小別針。別針是象牙做的,上面鑲著五顏六色的鑲金小花,感覺跟海莉葉的髮簪很類似。
四點半,公爵的書房傳來一聲怒喝,原來是公爵夫人的愛貓闖進書房,叼走了書桌上的一枚粉撲,公爵的貼身男僕追著貓滿屋跑。
四點五十分,貓死了。死因是被粉撲噎死。
四點五十三分,夫人衝進書房對著公爵又哭又罵,責怪公爵害死她的貓。最重要的是,害死貓的粉撲來自前任公爵夫人的粉盒,夫人指責公爵把亡妻的東西放在書房裡整天睹物思人,沒把她放在眼裡。
公爵的第二任妻子康絲坦女爵是王弟的女兒,當今國王的姪女,家世顯赫自是不用多說。她剛滿十六歲就被迫嫁給年紀足夠當她父親的公爵,早已一肚子委屈;生下胖兒子坎納之後,按常理她應該被全家捧在手心上,誰知公爵仍然對她愛理不理,再加上愛貓因前任夫人的粉盒而死,她這回是真的炸開了。
彷彿還嫌她不夠崩潰,公爵從頭到尾沒有回嘴,只是默默地聽她怒罵,然後拿起肇事的粉盒和粉撲起身頭也不回地走開。多虧他的貼身男僕死命攔著康絲坦,才沒有當場上演殺夫案。
五點二十分,蘭蒂爾被叫去幫忙埋葬貓,康絲坦靠在侍女身上哭得肝腸寸斷,旁邊的坎納也哭不停,奶媽連忙把他抱到一旁去換尿布。
六點半,米莉安神神秘秘地告訴蘭蒂爾:「我剛才看到有個沒見過的女人從老爺書房走出來,還邊走邊哭耶!而且她好像是從塔裡出來的哦!」
九點零六分,在樓下廚房忙碌的蘭蒂爾忽然聽到騷動聲。打聽之下才知道公爵在晚餐桌上大發脾氣,摔破盤子之後撫袖離席。
十點晚餐結束,僕人們開始收拾。
十一點熄燈,除了值夜的人以外,其他僕人通通上床睡覺。
蘭蒂爾睡得很不好,總是不斷夢見火焰,隨即驚醒。她生怕吵醒隔壁床的米莉安,決定去院子裡走走。
途中經過走廊的掃把櫃,看到一支沒收好掉出來的掃把,蘭蒂爾連忙撿起,滿懷愛意地拍了拍,安慰它受創的心靈,並拿著它狠狠揮舞了幾下,掃除四周的污穢,這才依依不捨地和掃把道別,將它收回掃把櫃。
除非舉行宴會,院子裡的夜燈向來只點三分之一,加上今晚月光暗淡,為了避免跌倒,她只敢沿著主屋邊緣漫步。
本以為吹吹風會比較舒服,誰知今晚一絲涼風都沒有,空氣窒悶厚重,反而比屋內更不舒服。
繞了半圈,忽然看到前方圖書室的凸窗裡亮著燈,裡面還傳來爭吵聲。
蘭蒂爾心想還是回去睡覺吧,不要隨便偷聽別人的私事。
隨即轉念一想:等等!她不是臥底的間諜嗎?間諜就是要偷聽啊!
於是她低下身體,手腳並用地爬到圖書室凸窗下,聽著裡面的交談。
只聽到老夫人尖銳的聲音:「查爾斯,我知道你從小就嫉妒你弟弟,但是這樣無憑無據冤枉人,即便是你也太下流了!」
接著是公爵查爾斯的聲音。
「母親,我有證據。」雖然語氣冷靜,微微顫抖的聲音仍然透露了心中的憤怒,「我已經確認了,勞倫斯送給梅麗珊卓的粉盒有毒。梅麗珊卓持續用了一年,所以身體衰弱到無藥可救的地步。事實已經很清楚了,就是我的親弟弟,殺死了我的妻子!」
梅麗珊卓正是公爵的第一任妻子,在十一年前逝世。她雖是男爵千金,家境卻極為貧窮,年方十五就必須離家獨立,到其他貴族家中當家庭教師,因緣際會和年輕的查爾斯墜入情網。然而就因為這樣的出身,讓老夫人對她無比嫌棄。
「胡說八道!」老夫人氣急攻心,咳了好幾聲才繼續說下去:「那個女人是因為用卑賤之軀嫁進她配不上的家族,遭到報應才死的!這是廷達利家族祖先的懲罰!」
查爾斯冷冷一笑,「哦,所以勞倫斯沒有謀殺她,只是在執行『祖先』的命令嘍?」
「勞倫斯不是那種人!當初你硬要娶那女人進門讓全家蒙羞,勞倫斯還一再勸我接受她,你現在居然還污蔑他?什麼粉盒,八成是你栽贓吧!」
查爾斯呵呵呵笑了起來,笑聲中充滿悲哀,卻又帶著幾分輕鬆。因為終於覺悟到母親根本不愛自己,徹底放下而得到了解脫。
隨即他拿出了一家之主的威嚴。
「母親大人,我雖然不像勞倫斯那麼擅長討好人,至少我做事光明正大,從不背後暗算人,也不貪圖不屬於我的東西。為了廷達利家族的名聲,我不會讓別人知道家裡出了個殺人兇手,但我也不能忍受跟他待在同一個屋簷下。我要他們夫妻兩個明天一早就搬到拉契爾莊園去,永遠不准在我面前出現。還有,」
查爾斯深吸一口氣,「母親您也跟他一起去吧。」
雖然看不到屋內情形,蘭蒂爾仍然可以想像老夫人暴跳如雷的模樣。
「你!你居然連自己母親都要趕走?」
查爾斯覺得母親說的話很可笑。「趕走?母親您早就該退休了啊。既然要退休,當然是跟您最心愛的勞倫斯一起生活比較幸福。放心,您的生活津貼會每年按時入帳,我也已經依照您的意思,向首相申請更換繼承人,就請您無憂無慮地在鄉下安享晚年吧。」
這話聽起來很美好,可惜對老夫人而言,「安享晚年」指的是挽著風度翩翩的次子,穿金戴銀流連上流社會各大場合聽八卦聊是非,而不是住在什麼都沒有的鄉下莊園,天天望著田野發呆。
她咬牙切齒地說:「『不能讓別人知道家裡有兇手』?還真敢說,你自己不就是兇手嗎?也不想想你是怎麼上位的!先是害死自己父親,又生下恥辱的孽種,現在居然找藉口把母親跟弟弟趕出家門,你真的有臉自稱廷達利家族的主人嗎?」
查爾斯沈默了很久,然後輕聲回答:
「總有一天我會去地獄向父親懺悔的,在那之前,我的命令就是這個家的法律。晚安,母親。」
蘭蒂爾聽到他走出圖書室的腳步聲,隨即是老夫人憤怒地砸爛東西的聲音,還有侍女勸慰的聲音。
她屏著氣息,躡手躡腳地走開,直到沒人的地方才敢深深吸氣,消化著剛才聽到的驚人內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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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主云:在大戶人家工作的額外福利就是可以聽到很多八卦。風險是一個不小心就會被滅口(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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