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工作是更換每個房間的桌巾,蘭蒂爾和米莉安兩人各抱著一疊桌巾,一間間地換。
米莉安仍有滿腹的辛苦要傾訴,她壓低了聲音說:
「昨天夜裡我又聽到哭聲了!哭得超淒慘超恐怖,活像報喪女妖在叫。偏偏妳又不在,我一個人快嚇死了!」
說到哭聲,兩人不由自主同時往西北方看去。
在宅邸院子的西北角,有一道木圍牆隔出一個小院子,小院裡有一座塔樓孤伶伶地佇立著。塔樓面積不大,約五層樓高,據說從五百年前就建好了。五百年來宅邸不斷地增建、裝修,唯有塔樓完全沒有變動,牆上布滿裂痕,屋頂破破爛爛,猶如廢墟。
塔樓只有一個窗戶開在頂端,白天的時候窗戶總是緊閉著,沒人看得見裡面。
木圍牆上唯一的一道小門也是一直關著,只有在每個星期一的夜晚,公爵的貼身男僕會領著幾個男僕把一週份的食材、飲水和生活用品扛到圍牆的門口,門裡會出現兩個神秘的人影把東西拿進去,隨即再度關上門。
除此之外,任何人在任何時候都不得接近那道圍牆。因此塔樓一帶是整座宅邸最荒涼陰森的地方。
但是再怎麼嚴禁,也無法阻止淒厲的哭聲從塔樓頂端的窗戶傳出來。
往往在深夜,尤其是夜風猛烈的時候,充滿怨憤哀傷的哭聲就會夾雜在風聲中響遍宅邸。
每個人都聽得到,卻沒有人敢發問,連談論也只能鬼鬼崇崇地低語,生怕被上級聽見。
米莉安把聲音壓得更低,「我跟妳說,有一天晚上我去上廁所,回來的時候看到有個白影從走廊上閃過去,嚇我一大跳。送信的馬特也說,他曾經在半夜看到白影在院子裡晃來晃去。一定是塔裡的瘋子跑出來了!」
主人們之所以把塔裡的人視為禁忌,自然是因為那人不是正常人,對家族而言是天大的恥辱。
蘭蒂爾聳肩,「跑出來就跑出來嘍,反正也不會怎麼樣。」
米莉安差點當場跳腳。「傻瓜!如果不會怎麼樣,一開始就不會關在塔裡!我是叫妳以後別再晚上亂跑,萬一撞到他就糟了!」
說的也是,既然是瘋子,極有可能長得奇醜無比不能見人,甚至會做出可怕的行為,這樣的人物還是不要遇到的好。
蘭蒂爾只好摸摸鼻子,感謝她的關心。
她再次轉頭看了一眼塔樓,卻發現塔上的窗戶已經打開了。在黑壓壓的窗戶裡,似乎有一雙眼睛正直直地盯著她。
※
午餐後是短暫的休息時間,蘭蒂爾來到馬廄,想看看昨晚被她偷牽出去的老馬有沒有事,誰知一腳才剛踏進馬廄,立刻被人一把拉出門,一路拖到無人的牆邊。
她正要大叫,卻有一隻戴著皮手套的大手輕輕摀住她的嘴。
「是我,別叫!」
蘭蒂爾看著眼前的男子,雖然頭上套著兜帽,仍然可以看出他很年輕,比蘭蒂爾大不了幾歲。英挺的五官,澄澈的棕色眼眸,毫無保留地顯露此人正直爽朗的品性,光是跟他四目相對,心裡就會暖和起來。
年輕人放下手,輕輕地責問:「我不是跟妳說,午休時到側門邊會合嗎?等妳半天不見人影,害我只好翻牆進來找妳,要是給人看到,我們兩個都要倒大楣了!」
「呃……」蘭蒂爾盯著年輕人的臉,這才隱約想起,早上天還沒亮的時候,是這個人護送她到宅邸的圍牆邊,並協助她翻牆入內。分別時他確實吩咐了一些事,只是她有聽沒有到。
「對不起。」她老實認錯,「因為我一回到宿舍就忙著做別的事(上吊),所以把你交代的事忘掉了。」
年輕人歎了口氣扯下兜帽,露出麥黃的短髮。
「我只是來看看妳的狀況。」他眼中充滿擔憂和關懷,「妳……沒事吧?」
蘭蒂爾點頭,「我很好哦,已經看開了。」
她受寵若驚,只能不斷傻笑。這位青年看起來身分不低,卻願意冒著被人抓包受辱的風險,先是大清早幫她爬牆,甚至自己翻牆進來探望她,一番心意實在讓人感動。
年輕人一臉錯愕,「妳……看開?這也太……」他隨即又是重重一歎,說:「也好,不管發生什麼事我們都要振作起來,為了使命奮鬥。」
「使命」這兩個字讓蘭蒂爾瞬間熱血沸騰,她整天都在思考自己的使命是什麼,沒想到答案這麼快就送上門了。
「使命是什麼?」
聽了這話,年輕人的眼珠差點掉出來。「開玩笑吧?妳不會真的把使命給忘了吧?」
蘭蒂爾再度認錯,「對不起,我今天腦筋不太清楚。」
年輕人的表情軟化下來,「說的也是,遇到那種事……妳該不會連我的名字都忘了吧?」
蘭蒂爾正要承認自己確實忘了,眼角瞄到他的袖口上繡著菖蒲花,腦中頓時浮現一個名字。
「菲利浦‧諾瓦,菖蒲花騎士。」
菖蒲花騎士是教會專屬的騎士,也稱為「聖堂騎士」,指的是兼具騎士身分的牧師。
菲利浦笑了笑,「我開玩笑的,妳當然記得。我最受不了那種不好好記別人名字,只會亂取綽號的人。像我們小隊長就是,我在他屬下三年了,一次也沒叫過我名字,動不動叫我『小子』、『小鬼』、『小毛頭』,有時甚至還叫我『小白臉』!誰是小白臉啊!」
他越說越氣憤,「誰不知道他是因為自己一把年紀了還只能當小隊長,就故意打壓年輕人,以為這樣就顯得他比較高級。笑死人!要取綽號誰不會?我以後就私底下叫他『老不死』、『米蟲』……我到底在說什麼啦!」
由於太過羞愧,菲利浦縮到陰暗的角落裡蹲著畫圈圈。
「身為神的僕人居然口出惡言,我真是該死,我不配當菖蒲花騎士,不,我不該被生出來!我要回去聖堂裡連跪三天三夜反省……」
蘭蒂爾連忙把他拉起來,「你要反省可以,但你可不可以先告訴我使命是什麼再反省?」
菲利浦仍是一臉自我嫌惡,了無生趣地說:「妳到公爵府裡工作,就是為了調查『魔王將再度自廷達利家族誕生』的傳言,想起來了沒?」
每隔五百年,魔王就會以人類的身分降生在世上,指揮魔族大殺四方。所以教會最重要的任務,就是在魔王能力覺醒之前先把他找出來剷除掉。
而五百年前的魔王,正是廷達利家的次子。那時廷達利家族還不是貴族,只是放高利貸的商人,造了一堆孽,會生出魔王真是一點都不奇怪。
就在魔王覺醒,把人類打到快要全滅的時候,廷達利家的長子大義滅親和勇者合力,把他的魔王老弟打成重傷,關在塔樓裡嚥下最後一口氣,因此拯救了人類,而廷達利家族也被封為公爵,從此不再放高利貸,做起了正經的銀行生意。
轉眼又過了五百年,眼看魔王再次覺醒的時刻即將到來,教會召集了諸多預言師、占卜師嘗試尋找魔王的下落,最後得到結論:這回的魔王仍然藏身在廷達利家,而家族中也有人在扶植魔王的勢力。
然而廷達利家現在權勢薰天,教會不能只靠一個預言就衝進來抄家,況且也不知道魔王到底是哪個人,有多少黨羽,隨便行動只會打草驚蛇。
菲利浦的臉色暗淡了下來,「為了確認預言的真假,並尋找廷達利家族崇拜魔王的證據,我才要求妳進來工作。妳本來還想拒絕,我千方百計說服妳一起拯救世界,卻害得妳被退婚,我真的很抱歉。不過現在看來退婚也是好事……一點也不好!我這張嘴真是……」
蘭蒂爾連忙勸阻他,免得他扯爛自己的嘴,「沒事沒事,我知道了,我會好好工作的。」
見了菲利浦她才明白,為什麼早上勞倫斯那麼溫柔地安慰她還給她慰問金,她卻覺得心裡涼颼颼的。
菲利浦安慰她是因為關心她;而勞倫斯安慰她,是想要她喜歡他。
「……」菲利浦欲言又止,最後只能點點頭,拿出一只沈甸甸的小布袋。「這是這個月的酬勞。」
蘭蒂爾連忙推辭,「不用了,我還沒查到東西呢!」
「妳已經付出很多了。」菲利浦將錢袋塞進她手裡,「我以後不能再隨便跑進來宅邸,會面的地點妳還記得吧?」
「呃……」
菲利浦翻了個白眼,「算了,我再講一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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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主云:教主超喜歡「半夜會傳出怪聲的陰森大宅」題材,感覺很適合少女在裡面冒險。至於教主本人,只要半夜聽到房間裡有一點怪聲就會驚醒,尤其是夏天。因為夏天晚上會出來亂鑽的東西往往是......(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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