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公爵夫人是某個小公國的公主,又是國王的弟媳,身分尊貴,自然是眼睛長在頭頂上。
她到別人家作客,帶了男女僕人各十個,以及二十箱的行李,完全沒在客氣。
在歡迎她的茶會上,她更是大言不慚。
「恕我直說,府上的採光不太好。陰暗的光線對我女兒的身體和我外孫的成長有不良影響,最好在大廳朝南的牆上再開兩個窗戶,要用最高級的寶石玻璃,如果各位嫌太貴的話,費用就由瓦倫堡公爵家負責。」
才剛進門就想在別人家牆上打洞啊?耶德維爾暗自咋舌,他還以為自家祖母已經夠囂張了哩。
勞倫斯微笑著,「殿下您大概是忘了,大廳牆上原本就有兩個窗戶,當初我們家與貴府締結婚約的時候,是您說兩個窗戶陽光太烈會晒傷康絲坦夫人,我們才應您的要求封掉一個窗戶。不但如此,大廳的水晶吊燈也是您指定裝上的,因為原本的吊燈太寒酸,配不上大嫂。」
「哦,是嗎?」瓦倫堡公爵夫人用茶杯擋著嘴,想必在偷笑。「可是我當初要求查爾斯把主臥室那條俗氣的地毯換掉,這麼多年了,地毯不是還在那兒嗎?」
老夫人冷笑,「不但要管理家中諸多雜務,還要掛念我們家的地毯跟吊燈,殿下也未免太操勞了。」
瓦倫堡公爵夫人理直氣壯地說:「為了我女兒的幸福,再怎麼操心都不為過!」
勞倫斯點頭,「殿下說的是,我們家的環境太簡陋,確實不適合大嫂休養。我建議不如換個方式,讓大嫂回瓦倫堡家暫住一段時間如何?在自幼成長的家中,大嫂一定很快就能擺脫傷痛了。」
耶德維爾注意到康絲坦的眼睛亮了起來,幾乎要張口贊成,但最後還是閉上了嘴。
瓦倫堡公爵夫人的臉沈了下來。「看來少爺是寧可把正在傷心難過的大嫂和姪兒趕回娘家,也不肯改善自家的環境嘍?」
勞倫斯面不改色,「殿下多慮了。我只是替大嫂的健康著想。我們家剛辦過喪事,實在不適合大興土木,還請殿下諒解。」
瓦倫堡公爵夫人的臉色更難看了。
雖說蘭蒂爾由於不夠資格在茶會上伺候,此時並不在場,耶德維爾仍然擔心會忽然天外飛來水桶砸中他腦袋,因此他在茶會上一直努力沈住氣不說話,冷眼旁觀其他人的言行,尤其是勞倫斯。
他不得不承認勞倫斯確實有一套,不但能輕鬆收服下人,面對貴族的挑釁也能不卑不亢地應對。如果自己真的要跟他對抗,還有一段很長的路要走。
不過戰火不等人,瓦倫堡公爵夫人朝著他發難了。
「怪了,怎麼都是勞倫斯少爺在說話?小公爵呢?您應該願意多花點心力照顧您的繼母跟弟弟吧?」
雖說她身分尊貴又是長輩,這句「小公爵」仍是侮辱性極強,完全沒有半分對家主的尊重。
耶德維爾面無表情,感覺心裡的煩燥在上升。他最近作了點功課,翻閱了廷達利家的家族紀事,發現在康絲坦嫁進來的時候,她的娘家提了一大堆要求,不但大廳的樓梯要拆掉重作,窗戶、地毯、吊燈之類的樣樣都要改,康絲坦的嫁妝還得由她全權處理,一毛也不分給廷達利家族。
而查爾斯只提出一個要求:放棄王位繼承權。因為他不想被捲進可能發生的王位繼承糾紛。也就是說,之前哈爾妲對他嗆聲「你的繼母是第五順位王位繼承人」,純屬吹牛。
現在是怎樣?滿屋子的人卯起來耍他就是了?
這時正好坎納在會客廳裡亂跑,不小心抱住了耶德維爾的腿。耶德維爾跟這個弟弟向來不熟,但是看到幼兒天真的模樣還是忍不住心生憐愛,情緒也平復不少。他把自己手上的餅乾遞給坎納,同時也想到了答案。
「我相信人不管受到多少傷痛,只要有母親的安慰都能復原。既然殿下您已經搬進來了,一切都會沒問題的。」
老夫人先是噗哧一笑,隨即又白了耶德維爾一眼,目光中的含意很明顯:所以你是要讓她住一輩子嗎?
說是這麼說,瓦倫堡公爵夫人確實是落了下風。但她畢竟在上流社會混了一輩子,經驗老到,便不再戀戰,冷哼一聲繼續喝茶。
耶德維爾對自己的表現感到很滿意,只可惜蘭蒂爾不能在場欣賞他的英姿。
這時老夫人身邊一個名叫莉西的侍女上來更換點心碟和茶巾,她走路的姿勢有點怪,肩膀微微歪向一邊。瓦倫堡公爵夫人身邊的侍女紛紛竊笑,公爵夫人自己也用手絹掩嘴輕笑。
老夫人冷冷地問:「殿下是看到什麼有趣的東西嗎?」
瓦倫堡公爵夫人放下手絹,「我只是很驚訝,名滿天下的赫里塞斯公爵府上,居然隨便什麼人都能進來伺候。在我們家裡,儀態不佳的人是絕對不會錄取的。」
莉西顯然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羞辱,面無表情地端著一疊髒碟子出去了。
老夫人微微挑眉。「正因為是享受殊榮的赫里塞斯公爵,才更要用心照顧低階的平民和僕人,況且我們家裡的擺飾已經夠多了,不必浪費錢僱一群中看不中用的侍女來充門面。」
此話一出,瓦倫堡公爵夫人身邊那群如花似玉的侍女們個個臉色發青,換成廷達利家的侍女們吃吃竊笑。
耶德維爾心想,親愛的祖母對待媳婦和孫子尖酸刻薄,對下人倒是挺體貼的。
也對,她向來主張「不跟下等人計較」,反之如果自己家人不合她心意,那就罪該萬死。
這時瓦倫堡公爵夫人決定放大招。
「對了,這是國王陛下託我轉交的手諭。」
看到信封上的王室封印,老夫人和勞倫斯都在心裡大罵:這東西應該一進門就拿出來啊!
既然是國王的手諭,自然應該交給廷達利家身分最高的人,也就是耶德維爾,但瓦倫堡公爵夫人只是輕蔑地掃了他一眼,就把信交給自己女兒。
「請公爵夫人讀信吧。」
康絲坦拆了信,鄭重地宣布:「國王陛下有旨,新任赫里塞斯公爵的教育指導,就交由王弟瓦倫堡公爵負責。」
「什麼?」老夫人終於失去鎮靜,發出驚呼。
勞倫斯說:「耶德維爾是廷達利家的繼承人,當然應該由廷達利家負責教育,怎麼好意思麻煩王弟殿下呢?」
瓦倫堡公爵夫人得意地搧著扇子—即便現在是深秋—說:「歷代赫里塞斯公爵都是王室仰仗的左右手,當然要加倍用心培育。這麼重要的任務如果交給勞倫斯少爺,只怕負擔太重了些。」
她的意思當然是勞倫斯連個爵位都沒有,沒資格教育一位公爵。勞倫斯無言以對,只能鐵青著臉聽她說下去。
「別的不說,小公爵在喪禮上對王太子失儀的窘態早已傳遍了整個首都,國王陛下當然會不安。在喪禮上禮儀不周還可以勉強容忍,但是再過兩個月就是新年覲見了,我們可不希望讓小公爵在陛下面前失儀是吧?到時可不只是出醜的問題了。」
新年當天,首都有頭有臉的大貴族都必須進宮向王室賀年。在那個場合下,禮儀出錯確實不是出醜的問題,是掉腦袋的問題。
瓦倫堡公爵夫人一招手,從她的侍從群中走出一名黑髮男子。這男子年紀和勞倫斯差不多,身材和風度也不輸勞倫斯,額前的一撮白髮更顯得魅力十足。他身上的衣服雖不華麗,也比一般的僕從高級許多。
「這位是威廉‧德魯尼。德魯尼先生來自古老的書香門第,不但學問淵博而且多才多藝,我的許多好友的兒子都被他教導得非常出色,瓦倫堡公爵特地推薦他做為小公爵的家庭教師。此外因為小公爵以前一直在養病,日常生活的禮儀一定還不熟悉,所以德魯尼先生也會兼任您的貼身男僕,隨時導正您的舉止。」
她又輕搧了兩下扇子,「相信耶德維爾少爺一定能跟他相處愉快的。」
耶德維爾心裡很明白,她巴不得自己在王宮裡說錯話被架上斷頭台,好讓她的外孫上位,她帶來的教師當然也不會用心教他。
看著德魯尼那張比勞倫斯更加矯揉造作的臉,他的頭痛了起來,也開始深深懊悔不該同意讓這夥人住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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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主云:侵門踏戶真的是讓人非常火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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