紐約回程的班機上
「先生,不好意思,麻煩借過一下。」
雋顥正隨手翻閱著機上雜誌,聽見一聲禮貌性地詢問,瞟了眼自己已經抵到前座的膝蓋,無可奈何的起身讓出通道,給坐在內側的旅客通過。
待他站起身,正面對上借過的旅客時,對方臉色一僵,隨即瞪大眼睛,見鬼般盯著雋顥,「總…總……」
雋顥面色一變,趕緊拉過中年男子的臂膀,將他推入靠窗的座位,食指比了個噓聲的手勢,男子這才噤聲。想不到,他捨私人專機不坐,改搭一般客機,仍是被人認出來。
「總……」
「叫我言先生就好。」
「言……言言……先生……你……你怎麼會……在這……」中年男子一付不可置信地看著雋顥,他沒想過自己有生之年,竟然會在經濟艙內,還是自己的臨座,遇上大大大……老闆,嚇得他講話都有些結巴起來。
「出差,和你一樣。」雋顥瞧他一身畢挺西裝和脖子上掛的識別證,猜他也是出差在外。見他礙於自己的身份,正襟危坐,雙手規矩的放在膝上,實在誇張,忍不住又道:「不要這麼緊張,放輕鬆一點。」說完,舒展長腿,一付氣定閒適的樣子,頭一歪不到兩秒鐘,很快便呼呼大睡。
已經連著起碼五天沒闔眼的雋顥,倒頭一睡,過了午餐時間都沒有醒,臨坐的中年男子見他眼皮下一圈沉重的黑眼圈和疲憊的模樣,也就不敢打擾,只是細心地請空姐把午餐保留,或許他醒來還能吃,可等到了晚餐時間都沒有醒,中年男子便有些驚慌了起來,算算已經五六個小時了,他從沒見人睡成這樣的,甚至連空姐們推著餐車,沿路詢問每一位客人發出不小的聲響,也沒能吵醒他。
基於他向來以客為尊的職業使命感,加上自己捧著言氏的金飯碗,位卑職低的他不得不對睡的跟條死豬一般的總裁大人表示關切,連喚了他好幾聲都不見轉醒的情況下,他決定冒著大不敬的風險,雙手用力推了雋顥一把,才讓他從睡夢中驚醒。
「言……言先生,晚餐時間到了。」
雋顥勉強睜開惺忪睡眼,眼珠斜到了一個極至,哦地一聲又閉上眼。
這星期出差在外,雋顥總覺得睡不踏實,這是個把月來唯一的一次晚上睡覺,身邊沒有小楓,第一天深夜,他愣愣地盯著床頂發呆數羊,少了肌膚滑嫩的小楓可以抱,臂彎裡空蕩蕩地,竟意外地感到寂寞,甚至還因此失眠。
這個驚人發現著實讓他感到不可思議,忍不住皺眉去想原來習慣是會傳染的,小楓得抱著玩具熊才能成眠,而他得抱著他才能睡的安穩。
在一晚不得好眠後,雋顥下了這樣的結論,接下來的幾個工作天裡,剛好遇上新品出了問題,他索性就不睡了,全心投入危機處理中,偶爾真累才打個小盹,以至於連著五天下來,累得不成人形。
「言先生,你醒醒。言先生……言先生……」
男子不知是不是剛進機艙門時,腦子被門給夾了,好大的狗膽竟狂搖著總裁大人,非要他醒來不可。偏偏,他越是棄而不捨地喚他,雋顥越發地閉緊眼睛,完全沒有轉醒的意思。
一條冰毛巾直接罩在雋顥臉上,突如其來的冰凍快感讓他瞬間睡意全消,雋顥雙眼冒火,刷的一聲甩開毛巾。
「幹@%&$嘛……」雋顥咬牙切齒地盯著他,青筋直冒,險些飆出髒話。這傢夥存心跟他過不去就是了,睡不飽已經夠惱火,還拿毛巾冰他,是想氣死他不成?
「言先生,你睡這麼久,好歹也該醒醒,吃點東西才行呀!」中年男子見他已醒,隨即好言相勸道。
「關你……」起床氣正旺的雋顥開口沒一句文雅的,但也還沒到不顧形象的地步,屁事兩字到了嘴邊只剩氣音。
「若不關我事,那我真的連個……也不敢吭的,言先生。」中年男子也用氣音把屁字給帶過,倒打雋顥一把。這下真把雋顥給氣的一整個屎臉。
男子似乎對屎臉免疫,不亢不卑地說:「言先生,報上說您因為胃病住進加護病房,您知不知道隔天在言正集團眾相關企業領軍下當日美股重挫幾點嗎?您休息不過一日,不顧院方勸阻急著出院,接著消聲匿跡,外界猜測您不堪重病臥床休養,您知道這一個星期以來,多少投資人損失慘重嗎?」面對男子義正詞嚴的責問,雖然雋顥並非胃病入院,卻也無法辯駁。
「您可能不知道,自從金融海嘯以來,景氣一陣萎靡,言正集團是唯一股價長紅的公司,多少小股民把畢生積蓄壓在您身上,現在卻因為您把健康視若糞土,導致證券所內哀鴻遍野,我真為小股民們感到悲哀,因為您沒有一點成功企業家該負起社會責任的自覺。」男子言之鑿鑿,舌鋒犀利,雋顥長這麼大,第一次被拐著彎徹徹底底罵了一頓,算是領教了。
他牙齒咬的咯咯作響,連自己都能聽見,想辯駁卻啞巴吃黃連,他確實不顧眾人反對,說出院就出院,也不曾深思過行蹤成謎的後果,當時他心焦於秘密基地裡苦心經營的新品計畫將要失敗,才一夜神隱,但……說我全沒顧及總裁身份和責任?總裁也是人啊!總裁就沒自由啦?!
見雋顥臭著一張臉,咬了咬牙,以為他這是惱羞成怒要破口大駡,男子遞給他一份當日報紙,攤開財經新聞,頭版頭條就是公司股價震盪的事,「這些記者竟然把事實扭曲成這樣,真是惟恐天下不亂!」
「這……的確是我的疏忽……」雋顥也是傻眼,他想都想不到的結果,這時他想起家中等他的小傢夥,不知道他看沒看報紙……
沒想到,耳朵聽到的竟然是他一番誠懇的自我檢討,而且語氣態度也放得極低,見不著一絲跨國企業總裁的傲慢。
「……只要你好端端地站在記者前說兩句,流言也就不攻自破了……」男子一改先前的犀利言詞,和顏悅色道。但心中卻有了計較,對雋顥泱泱氣度,不由得升起幾分欽佩和欣賞。「說了這麼多,其實,我只是想提醒你吃完飯再睡。」說完,指指備在一旁的機上餐點。
「我先去一下盥洗室。」雋顥抹了把臉,醒一醒神,這才起身往盥洗室去。
回頭兩人天南地北聊得十分愉快,雋顥這才知道他叫陳振禹,是分公司裡的業務部部長。
陳振禹看雋顥大口大口地吃著連他都覺得不怎麼美味的機上餐,面上卻沒有一絲厭惡,好像挺對胃的,連中餐也不浪費,一起吃下肚,這樣平易近人真是令他大開眼界。
在機場待轉機時,兩人也就互相作伴在免稅店裡閒逛,突然陳振禹的目光被專櫃前的廣告給吸引過去,原來是一款火紅的3D遊戲下個月即將上市,在千人名額內預定免費。
雋顥眼露精光地審視著廣告,回頭看到陳振禹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像個初中生般雀躍大笑,嘴角快要咧到耳際去了,忍不住問道:「有這麼高興嗎?」
「那當然,我兒子最喜歡這款遊戲了,要是提前幫他預定,當做禮物送給他,他肯定開心極了。」可能覺得自己行為太脫軌,接著又說:「每次出差我兒子總要我買禮物,哀!此風不可長呀!都被我慣壞了。」陳振禹話雖這麼說,臉上卻難掩激動,恨不能現在就能把禮物帶回家,跟兒子獻寶似的。
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呀!
他來回機場不下數十次,怎麼就沒想過送小傢夥禮物呢!看著陳振禹忙著殺入人群,填寫個人資料,雋顥被他臉上的幸福笑容給感染了,停不住腳步的穿梭在琳琅滿目的櫥窗間,看著架上各種各樣精美禮品,腦中浮現小傢夥收到禮物的笑臉,就覺得異常興奮,眼裡是寵溺的笑意,過去五日,繁忙的工作把他對小楓的思念給壓抑住了,這時愈發想念起寶貝來。
到底該買些什麼好呢?
雋顥的目光顯得猶豫不決,飾品、皮件、香水、名表這些東西感覺都太過於俗氣,完全配不上小傢夥的清秀靈慧。從沒特地為任何人挑選過禮物的雋顥,這下可真是被難倒了,不知該送怎樣的禮物才合適,此時才覺得自己實在太粗心了,未曾注意過小傢夥的興趣嗜好,唯一知道就是他喜歡吃霜淇淋。搜尋來、搜尋去,仍是一無所獲,遲遲下不了決定。
學校
小楓心情有些煩悶,站在學校圖書館側門,低頭踢踢腳邊的小石子,手裡握著雋顥送他的手機,斜靠在一棵樹上,那張夾在紗布的小紙片,被他別在手機套裡,布布清新雋秀的字跡被他搓地快要模糊不清了。
布布出差已經有好幾天了,司機說布布吩咐過他每天定要按時來接送,不允許他自己騎車回家,也不准他在外貪玩逗留,若是司機沒接到人,就要請他捲布蓋走路,小楓從不為難他人,雖然這樣綁手綁腳的感覺讓他非常不舒服,像是自己被監視著一樣,但也無可奈何。
「哎……布布何時才會回來呢?」小楓微歎了一口氣,鬱悶的看著來往的車流,好希望自己朝思暮想的人現在就出現在眼前。
整整一個星期。
沒有布布任何消息,他甚至也沒有和特助們聯絡,像是從地球上瞬間蒸發一般,報紙新聞吵得沸沸揚揚,而他的世界寂靜地彷佛凍結成冰了。
布布不在的前一兩天,他心裡難受內疚地吃不下飯,後來江牧華對他開導一番,總算是釋懷許多,不再鑽牛角尖,可一安靜下來,立即陷入低潮,聳拉著臉,眼裡沒有了平日的光彩,有時候就端著飯,也能愣愣地發呆,江牧華看不下去,硬把他拉進浴室裡,讓他看看鏡子裡自己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軟硬兼施連哄帶騙,才讓他每天至少吃完一碗飯,可體重仍是隨著心情一點一點的掉。
每當夜晚到來,總在黑暗中不可抑止地想念布布,滿腦子都布布,他的眼神,他的聲音,甚至是被他撫摸地感覺,有時他也會試著撫摸自己,一邊擼著自己炙熱的小獸,一邊回想那天布布幫他自慰的感覺,毫無章法地套弄,最後雖然也能泄出來,卻得不到布布撫摸自己時的滿足。
家裡他是待不住了,一回到家他就禁不住陷入低潮,他不能放任自己,空等著布布回來,布布是因為工作太過忙碌的關係才會犯胃病,吃藥休息根本解決不了問題,最好的辦法是自己快點讀完書,努力學習,畢業後分擔布布的工作量,這才是長遠之計。
進到圖書館裡,把時間全耗費在書本上,專心準備考試,才讓他真正的靜下心來。
前幾日,小楓固定和司機相約九點到圖書館側門接他,今晚學校在附近的公園舉辦舞會,同學全都去參加了,圖書館還不到八點隻剩他一人,服務台工作的同學眼巴巴的望著他,似乎是想快點收拾完,爭取舞會最後進場時間的樣子,所以,他就提早到側門等司機。
圖書館側門這一帶夜晚比較偏僻,平時有同學結伴一起出圖書館,並不覺得冷清,今晚只有他一人,大部份的人都聚集到公園去了,路上幾乎看不到行人。
小楓呵出一口白氣搓了搓冰冷的雙手,今晚似乎特別的冷,還沒來得及置辦禦寒衣物的他,臉和鼻子都快要凍僵了。
街上只剩下霓虹靜靜地閃爍,有種萬籟俱寂,唯我一人的孤獨感。
小楓看了看手機,約莫還有十多分鐘就到了和司機約定的時間,這時聽到不遠處有腳步聲往自己的位置來,兩條搖搖晃晃的黑影逐漸接近,空氣中飄滿濃濃的酒臭味,讓小楓忍不住皺起眉頭,一名醉漢口齒不清地唱著歌,另一名更醉,被同伴隨手一拍,腳下一個踉蹌,整個人瞬間跌進一旁的樹叢裡,好半天都沒爬出來。
小楓心裡雖然想笑,卻不想惹麻煩上身,趕緊低下頭努力裝作沒看到滑稽的一幕,當兩人不存在一般,希望他們快快從身邊經過。
原本是沒什麼事情的,兩人就快要從小楓面前走開,剛剛倒進樹叢的醉漢貌似不服氣,突然推他同伴一把,哼著歌的醉漢沒有防備,趔趄了一大步,沒站穩整個人往小楓身上倒。
小楓嚇了一大跳,反射性地向後退了一大步,醉漢一頭栽進草叢裡,搞得一身狼狽,見有人看到他這副糗樣,頓時惱羞成怒,起身對著小楓大吼:「喂!你死人呀!見人摔了不會扶一把嗎?是不是不把我們哥倆放在眼裡呀!」
醉漢腳步不穩,說話還算是清楚,可酒氣濁重,讓小楓的眉頭皺地更加緊了。
小楓其實沒什麼錯,二名醉漢完全是醉酒鬧事,可小楓被他這麼一吼,嚇得臉都白了,肩膀硬是聳了好大一下,望著他愣在原地。
兩人見小楓膽子這麼小,身板瘦弱,又四下無人,便起了壞心,其中一人對著小楓嗤笑道:「我們哥倆身上沒錢了,喝的還不夠爽,把錢都拿出來!給老子花花。」
「我沒有錢。」小楓知道自己遇到打劫的了,醉漢是兩個粗壯的壯漢,路上一個人也沒有,就算他呼救也沒有人會聽到,他努力地想讓自己鎮定不要害怕,可身子卻抖的更加厲害。
「媽的,你把我當傻子啊,這間貴族學校的學生會沒有錢,誰信你的鬼話!」另一名醉漢滿口粗話,聽得小楓心裡發毛。
「大叔…我真的……沒有錢。」小楓全身抖如篩糠,說話都起了顫音,冷僵了的小手緊張地抓緊手機,手機螢幕頓時大亮起來。
兩名醉漢看到小楓手中鑲著H牌標誌的鑽石手機,眼神一下子變得兇狠貪婪。
「幹!臭小子,他媽的,真把老子當白癡耍啊!光是掛上這牌子起碼價值二萬美金,沒錢是吧!把手機交出來,老子就放過你。」
「不要!」小楓怒瞪著醉漢,一口回絕,突然勇氣十足,死也不交出手機。這是布布和他兩人一對的手機,他不要給別人。
「不給是吧!老子打到你給為止!」說完,啐了一口,將手中的煙碾熄,其中一人就沖著小楓身上撲了過去。
「不要!你走開!救命啊!」小楓聲嘶力竭地嚷了起來。他知道力敵肯定無用,只能智取,見兩人兩米高的身長,又有個大啤酒肚,肯定不容易彎下腰來,因此,他刻意壓低了身子,像只小猴子似的閃避。
「他媽的。」抓不到小楓,醉漢更加惱火,單手往小楓的頭髮抓去。
「救命啊!不要過來!走開!」小楓十分恐懼,連聲尖叫,還沒到變聲期的他,聲音意外地尖銳駭人,聽得醉漢驚恐萬分,生怕有員警經過,頓時酒意全消。
一手揪住小楓的頭髮,小楓像只驚慌小獸,對著醉漢又踢又打,奮力要掙開他的手,醉漢發了狠,一巴掌往他的臉頰摑去,小楓狠狠地摔在地上,白皙的小臉上瞬間浮起一道血紅的掌印,嘴角都滲出了血來。
看了眼被小楓指甲抓出兩道血痕的手,醉漢提起腳恨恨地往他肚子揣了一腳,就在小楓整個人撲倒在地的時候,一道刺破耳膜的刹車聲劃破天際,他疼地捲縮著的身子,橫倒在地上,迷蒙著雙眼,看著地平線上,朝思暮想的人遠遠從車上衝了出來,眼露凶光,身手矯健地對著壯漢頭部左右各一個強勁飛踢,兩米高的醉漢竟然就再沒起身了。
小楓疼地全身冷汗直流,鼻腔一陣酸楚,凝視著發了瘋朝著自己奔狂而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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