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磊伊茲的的笑靨》 - 第八幕──光芒之下，陰影無所遁形(5)

「……」

不知是隱藏在暗處的庫勞倫斯‧磊伊茲察覺到愛莉莎的動搖，還是神火結界隨著愛莉莎的動搖而減弱，原本在廢墟周遭徘徊的古拉多米紛紛調轉方向、拖著痀僂的腳步，朝愛莉莎等人所在的位置聚集。

「愛莉莎，怎麼回事？為什麼祂們靠過來了？」

妮可菈再也坐不住，起身擺好架式，長年積累的危機意識隨著古拉多米接近、不斷敲響警鐘。想從愛莉莎口中獲取情報，卻得到歇斯底里的呢喃：

「不可能、怎麼會？大哥他，能引導古拉多米？至高之神啊，為什麼？為什麼要給予他這種能力？」

先不說妮可菈是否聽清，單從愛莉莎跌落谷底的情緒，不難看出狀況正朝向最糟糕的事態發展，一時間教人難以接受。

「──！」

即使被古拉多米團團圍住，妮可菈依舊遵守著愛莉莎方才的提醒，壓抑生命能量的釋放，順道出手安撫蓓絲因為過度緊張、不斷溢出的恐懼情緒。若是讓參有情緒的生命能量洩露出去，後果肯定不堪設想。

「小愛，」蓓絲一邊接受妮可菈帶來的溫暖，一邊發問：「術式，還沒準備好嗎？」

愛莉莎聞言，先是看了看手中的透亮神火，接著緩緩轉頭、無神地望著蓓絲。不同於以往所見、彷彿永遠燃燒著的火紅，此刻的愛莉莎，彷彿被一層迷霧遮掩，黯淡無光、且不願曝光。

「對不起。」

好不容易擠出一句話，愛莉莎隨即低下頭、轉身避開蓓絲的視線。突如其來的道歉，就連警戒四周的妮可菈都回過頭、將圍在神火結界周遭的古拉多米拋到腦後。

「小愛？為什麼要道歉？」

對蓓絲而言，比起對愛莉莎這一反常行為的驚訝，更多的是疑惑。此時此刻，蓓絲真正想知道的，並不是反制術式是否完成、更不是自己的生命安全是否獲得保障，而是愛莉莎道歉的真正理由為何？

「我、對不起你們……」

愛麗莎依舊垂頭喪氣。

「……」

蓓絲聞言，沉默了一會兒，似乎也被愛莉莎頹喪感染。

「──！？」

下一秒，蓓絲猛地抓起愛莉莎，硬是將愛莉莎的臉龐轉到自己面前。不同於過往所見過、時常掛著恐懼與好奇神情的蓓絲，蓓絲依舊清澈的雙眼中，罕見的閃過憤怒的火苗。

「小愛，回答我！妳明明什麼都沒做，為什麼要道歉？」

「我、我……」

這也是蓓絲頭一次見到，雙眼的火紅黯淡、哭喪著臉的愛莉莎。只見她無力地抓住蓓絲的手腕，聲嘶力竭的吶喊：

「我趕不走祂們！對不起！」

此話一出，換來一陣寂靜，只剩下古拉多米不斷拍打神火結界、宛如玻璃受到擊打的悶聲環繞四周。

「愛莉莎。」

也不知過了多久，妮可菈轉身、來到愛莉莎與蓓絲的身旁。膨大、卻無比柔軟的生命能量輕柔地將兩人包裹住，宛如寒冬裡的溫暖被窩。

「妳不需要道歉，既然現在沒辦法，那就讓我們來幫忙吧。」

妮可菈說得輕鬆寫意，愛莉莎卻宛如驚弓之鳥，強忍著情緒、語帶顫抖的回應：

「可是那些惡魔……」

「那又怎麼樣？」見愛莉莎依舊徬徨，蓓絲澆熄憤怒、忍不住插嘴：「既然看得見、摸得著，總會有辦法嘛。不是嗎？再說，」

蓓絲轉頭、與妮可菈交換眼神，隨後向愛莉莎傳達內心的真正想法：

「這一回，是小愛需要我們的幫助。不是嗎？」

說完，蓓絲深情擁抱，試圖將內心的溫暖傳遞給愛莉莎。透過肌膚的接觸、能量的感應，愛莉莎確實感受到來自蓓絲、妮可菈的真誠心意，冰冷的雙手逐漸停止顫抖。

「……謝謝，謝謝蓓絲。謝謝妮可菈阿姨。」

愛莉莎強忍幾乎要奪眶而出的淚水，伸手將其拭去。原本黯淡無光的火紅雙眸再次被點燃。

霎時間，原本搖搖欲墜的神火結界猛地燃燒、逼得古拉多米不得不後退，以避開耀眼奪目的光芒。

「很好，愛莉莎，趁現在挪動位置吧。」

「妮可菈阿姨，再一下。距離還不夠遠。」

看準古拉多米們即將站定的瞬間，愛莉莎伸手輕碰神火結界，青色火焰再次爆發出閃耀，一些躲閃不及的古拉多米被神火波及、部分身軀被吞噬，成了在地上爬行的蠕蟲。

「到這裡應該可以了吧？」

眼看愛莉莎喘著粗氣、一邊將她們轉移到遠在神廟廢墟外邊，一間廢棄塔樓的樓頂，蓓絲抓緊時間，將密封在紅寶石項鍊中的生命源泉術式高速釋放、為愛莉莎補充所剩不多的魔力。

「蓓絲，謝謝妳。」

心知時間不多的愛莉莎沒有多話，隨即踏出腳步，配合妮可菈爆發生命能量的瞬間、踩上翠綠色的氣場團塊，火箭般飛射而出！

「──！」

同時，古拉多米們一反方才的遲緩、發瘋似的衝向三人所在的方向。縱使沒有可供奔跑的下肢，也不影響祂們對靈魂的渴望。

「就是這裡！」

愛莉莎毫無猶豫、將手中的透亮神火舉至身前，一頭撞進由古拉多米聚集而成的透白火龍。

一時間，周遭被白色所籠罩。

沒有震耳欲聾的聲響、沒有暴風的激烈拍打、也沒有難忍的火熱與冰冷，更沒有頭痛欲裂的詭異頻率。待白色消散後，一切歸於平靜，古拉多米露骨的渴望不再威脅人世。

「成、成功了……」

還來不及感受排山倒海的疲憊，愛莉莎閉上雙眼、仰躺在神廟廢墟中央，前往久違的夢鄉。是的，相較於古拉多米直達骨髓的酷寒，此刻的陣陣寒風簡直就像春天的暖風，對精神早已超出極限的愛莉莎來說，可謂最佳搖籃曲。

「結束了嗎？」

蓓絲剛探出頭，狀況接踵而至。

「可惡啊！蠢妹妹──！」

本該空無一人的廢墟邊上，庫勞倫斯‧磊伊茲隨著火光閃現，氣急敗壞地躍起、化為張牙舞爪的火龍，說什麼都要吞噬愛莉莎！

「X的！憑什麼、憑什麼、憑什麼、憑什麼、憑什麼、憑什麼！不過是磊伊茲家的資產、父親大人的工具！為什麼破得了我的召喚術？」

眼看手中的術式被粉碎、所有古拉多米被迫遣返地獄，庫勞倫斯‧磊伊茲氣血上湧，眼中分別投射出不甘與憤恨。

對庫勞倫斯‧磊伊茲而言，作為殺手鐧的古拉多米召喚術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練成的。那可是以自身的靈魂為賭注、將精神投影於地獄中，歷盡千辛萬苦後方可獲得，號令古拉多米的權利──來自深淵火炬的恩准。若非自己的膽量過人，放眼家族所有親戚，還有誰做得到？

「不過是父親大人的第二個孩子、我的妹妹！乖乖當花瓶不就好了！」

然而，眼前這位同樣來自父親的血脈、比自己晚出生的妹妹，不論是性別、性格、腦袋，還是其他資質，一切都遠不如自己的少女──愛莉莎，她竟敢在身為磊伊茲家菁英、同時是下任當家的庫勞倫斯‧磊伊茲面前，一再的展現那異常至極、就連父親大人也為此著迷的力量。

「呿！就算沒有妳，也能完成偉業！」

透過布滿血絲、異常通紅的雙眼觀察，庫勞倫斯‧磊伊茲確定愛莉莎周遭再無神火護體的瞬間，神火再次點燃。先是從掌心閃現，而後圍繞周身、帶著自己返回廢墟邊上。

「灰飛煙滅吧，龍火！」

這是庫勞倫斯‧磊伊茲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在外施展火元素魔法。饒是如此，透過磊伊茲家與至高之神的連結，纏繞在庫勞倫斯‧磊伊茲身上的烈焰龍甲遠比真正的龍火旺盛、熾熱。那是所有修習火元素魔法的魔導士，他們窮極一生也無法觸及的領域。

「就這樣，燒了她。回去隨便找個理由，讓父親大人繼續原定計畫。」

腦海中的想法固然美好，但庫勞倫斯‧磊伊茲漏算一件事。那就是自己此刻的虛弱，早已被妮可菈看在眼裡。

「喝啊──！」

本應撲向愛莉莎的烈焰，在妮可菈的奮力一擊下四散消亡。

早在庫勞倫斯‧磊伊茲決定偷襲愛莉莎、準備施展龍火的當下，承載殺意的生命氣息如同草叢中的花朵，妮可菈一眼看破其意圖，方才無處發洩的生命能量閃現、化為保護愛莉莎的力量。

「桑德薇‧芙莉，妳──！」

庫勞倫斯‧磊伊茲徹底失去理智，不計後果地投注剩餘的魔力，使烈焰龍甲進一步膨脹，化為一條無比巨大、舉手投足便能摧毀山林的史前巨獸。

「哎呀？真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了，還有機會從你口中聽到這名字。看來我也沒有你們說得那麼邪惡嘛。」

說罷，妮可菈集中精神，喚醒方才無處可去、此刻卻無比清明的情緒。剎那間，火龍與妮可菈之間的微小空隙中，出現一點翠綠。

「對上你這點程度的火焰，就讓我用這招回敬你吧！」

哼，說什麼「這招只能對壞人使用。」那個臭老頭，直接說「這招只能在心裡沒有雜念時使用」不就好了嗎？腦海中閃過一句對師父的碎唸，妮可菈心無旁鶩，將生命能量轉化為媲美大自然的憤怒。

沒有多餘的動作，僅僅是輕輕一推，翠綠的生命能量爆發，火龍的四肢、頭部經不起摧殘，開始逐步瓦解。

「哼哼，那又如何？就算僥倖勝過我，妳們也別想活著離開這裡！」

自火龍的殘軀中躍出的同時，庫勞倫斯‧磊伊茲抬手一揮，烈焰登時迸散、向四周林地撲去。眨眼間，廢棄村莊周邊被熊熊烈火包圍。

「冰封烈火吧，暴雪術！」

就像是看準庫勞倫斯‧磊伊茲即將發表同歸於盡宣言的瞬間，仍在瞭望塔上的蓓絲登高一呼、釋放早已蓄勢待發的冰雪魔力，連同妮可菈、愛莉莎周遭剩餘的龍火一起熄滅。

「……──！？」

那傢伙，什麼時候出現的？狀況變化得太快，即使是腦袋飛速運轉的庫勞倫斯‧磊伊茲也愣在當場，雙眼聚焦在身披魔導學院長袍、體態嬌小的蓓絲身上。

「有破綻！」

妮可菈猝不及防的偷襲得手，痛得庫勞倫斯‧磊伊茲雙手抱肚、嘔出一口鮮血。早已枯竭的魔力在憤怒的驅使下，再度燃起火柴般的神火。

「區區下等人……噗噁！」

面對庫勞倫斯‧磊伊茲始終不願放棄的精神，妮可菈很想當面讚嘆一番，只可惜現在並非悠閒說話的時候。

「雖然這不是我的作風，但還是請你快點上路吧。」

既然庫勞倫斯‧磊伊茲已是強弩之末，妮可菈抓緊時間，重拳揮出，誓要粉碎庫勞倫斯‧磊伊茲的頭顱。

「──！」

剎那間，妮可菈似乎看見庫勞倫斯‧磊伊茲說了些什麼，但隨後而來的揮空，讓她意識到狀況再次變化。

是的，那個即使身心俱疲，也不願承認敗北的庫勞倫斯‧磊伊茲，他竟然跑了。而且是當著他眼中的下等人面前，狼狽的逃跑了。

一直到愛莉莎甦醒、確認庫勞倫斯‧磊伊茲已經離開前，妮可菈始終不敢相信，自己竟能和愛莉莎聯手擊敗磊伊茲家的追兵，而且還是庫勞倫斯‧磊伊茲，那個下任當家首選、磊伊茲家高傲的菁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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