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磊伊茲的的笑靨》 - 第四幕──前有敵軍，後有魔物(1)

南區城郊的魔物騷亂結束後，接連兩個禮拜，由當地王國軍團發出、冒險者工會承攬的掃蕩工作一天比一天多，又因為領主發佈的全境備戰命令，無法說走就走的冒險者們，不是留在盧布里索、依靠堪比軍隊基本工資的魔物掃蕩任務度日，就是響應軍隊招募，替逐漸升溫的戰事貢獻力量。

然而，不論是哪一邊，領到的都是基本工資、加上冒險者不願受到規則束縛等種種原因，在招募志願兵的部分，可說是乏人問津。

「我說蓓絲啊，可別以為事情就這樣結了。我猜那些軍人啊，肯定會在暗中搞些小伎倆、逼我們上戰場的。」

不知是海量工作帶來的疲憊，還是戰爭氛圍的壓迫，一向淺嚐輒止的哈爾瓊斯，竟跟著牛頭戰士兄弟的腳步、暢快痛飲啤酒。

「上戰場！」

「宰蠻族！」

『不認輸──！』

早已喝開的牛頭戰士兄弟一搭一唱，句句不離戰場上的腥風血雨。

「也是啦，因為我們現在都走不了嘛。」

受不了哈爾瓊斯身上的酒氣，蓓絲本來打算離開座位，另尋清淨所在。但就在蓓絲選定位置、朝向大廳一角的雙人圓桌行進時，愛莉莎的身影映入眼簾。

「那、那個，我可以坐這嗎？」

愛莉莎沒有回話，只是點點頭，美麗的臉龐依舊掛著天使般的微笑，蓓絲登時感到安心不少。

「蓓絲。」

蓓絲才剛坐下，愛莉莎突然開口，令蓓絲反射性的循聲望去。

「怎麼了嗎？小……愛？」剎那間，蓓絲後悔至極。

「我的臉上有東西嗎？還是說……」

呼應著籠罩在蓓絲臉龐上的慌張，愛莉莎此刻的微笑，教人難以感受到半點溫度。

「蓓絲，妳，還在想那件事嗎？」

愛莉莎提到的事，是蓓絲近期以來，最想忘掉、卻又最難以忘懷的事情！

當南區城郊的魔物侵襲事件結束後，當天晚上，出於對愛莉莎的擔心，妮可菈破天荒的找上蓓絲，希望能透過蓓絲、瞭解愛莉莎將自己關在房間裡的根本原因。

「妮可菈小姐，小愛她，真的盡力了，而且……」

見蓓絲還想再說下去，妮可菈連連擺手，示意她別再說下去。從外表看來，妮可菈的神情依舊嚴肅，同時多了份難以言明的無奈。

「妳想說的，我能理解。所以，還是先去看看愛莉莎吧。」

在愛莉莎不願跟我說話的現在，能拜託的，只有妳了。承載著妮可菈的希望，蓓絲起身離開座位，穿過坐滿人的用餐區、擠過人潮洶湧的表演區，踏上位在東南方角落的平板木梯，朝向樓上的客房區緩緩前進。

「小愛，小愛？是我，蓓絲呀。」

站定位在長廊盡頭的客房門前，蓓絲嘗試輕敲橡木房門、進一步向愛莉莎傳達自己到來的訊息。神奇的是，當蓓絲敲擊房門時，一股魔力對這動作發出反應，硬是將聲音吞沒。

這是誰都不想見的意思嗎？小愛，妳不需要這樣啊。更何況，妳又救了我一次……懷抱著最真切的心聲，蓓絲感受著房門上的魔力流動，從而找出破除術式的解方。

「從這裡逆流魔力。」

制止自動循環術式最好的方法，就是反向注入魔力。兩相抵銷下，術式難以維持，最終停擺、魔力消散。

「小愛，我進來囉。」

這一回，房間裡傳來聲響，讓人聯想到從床舖跌下的光景。這讓蓓絲對愛莉莎的擔心瞬間高漲，甚至忘了進門前的禮節。

透過門外的燈光，蓓絲見到愛莉莎蜷縮在陰暗的書桌下，閃爍著紅光的雙眸盯著蓓絲，蒼白的臉龐上寫滿驚慌。

「小愛，妳的眼睛……」

蓓絲注意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愛莉莎的眼睛。那並不是燈光反射造成的紅光，而是來自於瞳孔、鮮紅如血的光芒。

「──！？」

上半身前傾、雙腳蹲踞、兔躍飛身、擒住蓓絲，乃至最後的關上房門，所有動作都在蓓絲的眼皮底下完成，蓓絲卻只能意識到愛莉莎出手抓住自己，還有身後傳來的關門聲！

「小愛，冷靜點，是我啊！」

「……」

愛莉莎沒有理會，扣住蓓絲臂膀的雙手一使力，蓓絲整個人緊貼在門板上，雙腳懸空帶來的虛浮感更帶給蓓絲極大的恐懼。

「蓓絲，妳、看到了嗎？」

伴隨著愛莉莎毫無起伏的語調，是緊盯蓓絲雙眼、即便在黑暗中也閃耀著光芒的紅瞳。

「我、我……」

在毫無防備的狀況下，被一同出生入死的朋友強壓在門板上，其眼神中還散發著彷彿來自地獄的殺意。不論是誰，肯定都會對這光怪陸離的景象、由衷地發出顫抖。

「蓓絲，聽好。還想走出去的話，不准說出去，然後，忘記這件事……」

就是那眼神，成為蓓絲揮之不去的陰影。與此同時，隱藏在那眼神背後、充滿驚恐的魔力流動成了蓓絲難以忽略的線索。

究竟是什麼原因，讓愛莉莎既要以死要脅，卻又時刻守在蓓絲身邊、提醒蓓絲要遵守約定？如此矛盾的作法，究竟哪一邊才是愛莉莎的真心？

「咦？什麼？妳是說昨天下午的雷雨嗎？唉呀，那真是場災難呢，晾在窗邊的袍子都濕透了。」

直盯著愛莉莎與往常無異的翠綠眼眸，蓓絲無奈的訴說起昨日的大意。愛莉莎愣了一會兒，隨後也發出輕笑，方才的冰冷宛如幻境般，眨眼間便消散得無影無蹤。

「呵呵，蓓絲也真是的。真要說的話，那時候大家都在想著『該怎麼消滅那些拆牆鼠』，哪來的時間去擔心衣服？」

鼠如其名，拆牆鼠的外貌跟尋常老鼠沒有兩樣，但堪比狼犬的體型，以及藉由啃咬建築物來磨牙的惡劣習性，讓牠成了人類眼中、不亞於食人魔物的棘手魔物之一。

「嗚哇──！就是不想記起那些老鼠，我才說這些的嘛。小愛，妳怎麼這樣啦！」

「咦？原來是這樣。對不起，我沒想到那麼多。」

見蓓絲直打哆嗦、彷彿老鼠就在身旁的驚恐模樣，愛莉莎的微笑逐漸被歉疚的陪笑取代。不同於尋常社交場合、流於表面的陪笑，愛莉莎的笑容表裡如一，沒有一絲虛偽。

如此一來，蓓絲不但鬆了口氣，更有種愛莉莎一開始的詢問，並非是在提醒自己的錯覺，只要那股細針般的殺意不存在的話。

「原來妳們都在這啊。真是的，累得我一陣好找。在聊些什麼啊？」

比起前些陣子的不友善，妮可菈現在的說話方式，不禁讓蓓絲聯想到面對女兒朋友的母親，有著說不上來的親切感在裡頭。

「想想也沒錯啦。那天，讓愛莉莎願意走出房間、向妮可菈傾訴煩惱的人，就是我嘛。」

蓓絲暗自在心裡說道，腦海中的恐懼波瀾再次掀起。

妮可菈小姐她，知道這件事嗎？

或許，妮可菈小姐知道些什麼也說不定？想到這裡，蓓絲的腦海中浮現各種猜測的種子，每一個都值得自己去灌溉、培植成可能的結論。

「沒什麼啦，只是在……」

蓓絲話才說到一半，哈爾瓊斯帶著些微酒氣、土撥鼠般的冒出來插嘴：

「原來妳們都在這啊？快點過來，要公布明天的任務分配了！」

正當蓓絲反射性的答應、準備起身前往吧檯區時，愛莉莎冷不防的從背後抱住蓓絲。透過肌膚傳遞至肩頸的溫度，與愛莉莎的耳語形成兩種極端：

「蓓絲，別忘了約定唷★。」

緊接在後的，是一個旋身、飄然來到自己面前的愛莉莎。她一如既往的微笑、散發出平易近人的溫和，擺在眼前的善意伸手更是證明了兩人之間的情誼。蓓絲僅僅猶豫了剎那，便伸手搭了上去。

「還是、晚一點再說吧。」

懷抱著五味雜陳的心情，蓓絲暫且將鮮紅眼眸的事情放在心底。不僅是因為表面上的威脅，更多的是隨後湧上、來自對他人隱私的尊重。

「或許，小愛會在哪一天，跟我說明白也說不定？」

隱隱懷抱起莫名期待的當下，蓓絲萬萬沒有想到，自己即將踏入另一個充滿混亂、名為恐懼的泥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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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幕──前有敵軍，後有魔物(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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