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辰時,末閣的水部樓堂站滿了弟子,放眼望去幾乎無人缺席,每個人都屏息靜待湘夫人的到來,就連站在我身旁的沫泣也是一臉嚴肅,絲毫不敢有半分懈怠。
在如此肅靜的場面,唯獨我一人輕輕掩面,無聲地打了個哈欠,昨晚沫泣驚語一出後,我整晚都未能睡個好覺,因為每當閉上眼,腦中便會想到身處咸陽宮的星魂。
一想到他一介少年遊走在皇宮之中,與年邁的官員議事的模樣,那鮮明的對比實在是讓人不難不去想。
話說入了這末閣之後,我才偶然得知星魂的年紀竟是末閣中五大謎子之一,畢竟世上能同時身懷頂尖實力,過人頭腦,且位處高位之人可是屈指可數,更何況頂著這諸多頭銜之人還是位少年,也難怪弟子們會冒險擔負議論護法之罪,也想弄清楚星魂真正的年紀,到底是因為這項事實,實在太令人難以置信。7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kx5SmHiv03
正當腦中睡意橫行,一股陰冷的氣息由頭到腳傳遍周身,久違的控心咒忽地給身心澆了一陣冰涼,原本昏昏欲睡的腦子也瞬間清醒過來。
“雖不知是誰下的咒,但這種程度與星魂的術法相比還是太過粗糙了。”心中拿定主意後,便輕巧的化去了身上的咒法,暗暗地四處觀察起來,只見周遭的弟子一點異狀也沒有,仍然在安靜等待長老前來。
片刻,正當心中逐漸躁動不安時,四周溫度卻驟然劇降,驚訝之餘,為了防範突如其來的水系幻術,我下意識的施展術法包裹自己,順道將其覆於沫泣周身。
只見我們兩人完好無損的站在原地,其餘弟子早在同一時間東倒西歪,昏厥的昏厥,倒下的倒下。四周的燭火也隨弟子的倒下盡數熄滅,剎那,眼前宛如一片死寂的墳場,多麼細碎的聲音在此地便猶如戰鼓鳴響般是清楚不已。
「看來長老早已開始檢核了。」我輕拉身旁沫泣的衣角,小聲示意道。沫泣聽完後未有回應,只是神色凝重的警示著周遭。
「還真是難得。」忽地,一聲飄如白煙的輕語,不緊不慢的從樓房正中緩緩傳來。
一眼望去,只聞其聲未見其人,周遭散出陰冷飄忽的氣息讓心中有了個底。
“這種隱匿身形的術法,還有方才的控心咒,應當是同一人所為。”
心有答案後便不再多想,指中掐捻的咒訣已輕快的破開眼前的匿蹤術。
「無禮!」
一聲無禮夾雜著陰寒的怒意迴盪在寂靜的樓堂中,只見一道嬌小的身影捂著胸口,就這麼獨立於倒下的弟子群中央。
仔細一看,眼前身材嬌小的少女,穿著與她年紀相違的絹綠深衣,她裙擺飄飄,如碧玉春水,舉手投足毫無少女的嬌羞之樣,而是深沉有序的穩重之感。她刻意用手撥弄著系在腰間墨色玉珮,眼中露出輕視之意。
看著她腰間顯眼的墨色玉石,便能清楚猜到她的身分,她便是水部五靈玄同—白娦。
「見過白娦前輩。」沫泣恭敬地朝白娦行了個禮,她突如其來的舉動讓我有些意會不過來。在末閣之中雖有嚴格的位份規矩,但五靈玄同終究也是弟子之一,實在沒理由受其他弟子如此尊禮。
不過,見她古怪的態度我亦不再多問,只想著等會有機會了,再細細探聽便可。
如今,我早已收起了過往的傻膽,不再一昧的直言胡問。畢竟,在這三個月以來,我在末閣受的委屈也不是白捱的,不論是人情道理又或者術法典籍,我可是一刻都未曾疏忽領會,這也全起因於衛留蕸在三個月之前的嘔心之語。
“要不是我,星魂也不會身陷險境。”
這是個沉重卻又不容否定的事實,因為我的莽撞,無知,天真,差點便落入雲中君的虎口裡,更甚至使星魂送命,正因如此,在末閣的三個月之中,我盡我所有的心力去努力學習過往未曾留意到的一切,只為了“守護”身邊珍視之人,只為了不再重蹈過往的覆轍。
「哼,我當是誰呢!原來是當初那位總愛哭啼的小女娃,沒想到如今也長得如此亭亭玉立了。」
“小女娃?這白娦的身形容貌看起來頂多是將笄少女,沒想到竟還比沫泣年長。”
看來這白娦的確不是什麼簡單的人物,不管她的容顏姿態為天生亦或幻形,都能證明她異於常人之處了。
「難得你能捱到現在,這個嘛…看來此次你是費了一番苦心呢!」白娦這話明明是對著沫泣說,但她的眼神卻直勾勾的打量著我,彷彿像是在暗諷些什麼。
「不過,你身旁那位看起來傻裡傻氣的姑娘,就是新晉升的內門弟子,瓏?」
“呵…好在,在這數月以來,冷言諷語早已聽多了,雖然心中仍感刺意,但總歸是能夠冷靜面對。”
我無視白娦的話語,悄悄輕扯沫泣的衣角,提醒她眼下的狀況,如今大堂之中只剩我們三人,而湘夫人卻遲遲未曾出現,這裡頭肯定還有什麼在等待著我們。
沫泣望了我一眼,她輕靈的黑眸染上了一層說不出的黯淡,看著她複雜的神情,心中閃過了一絲不安,就如同現在站在這裡的她,不是平常那個受了委屈,便悄悄躲在暗處哭泣的姑娘;不是那個見我遇到困難,嘴上雖笑罵著”真傻”,卻依然伸出援手的少女。
片刻,沫泣移開了複雜的目光,轉而向白娦問道:「白娦前輩,長老她…?」
「聽說在這沫閣之中,有一位姑娘比你這女娃還要更加蠢笨愛哭,她入閣沒多久便為了一個草芥,一位凡人出頭,最後折騰了半天那東西死了,她竟還為此在大庭廣眾下哭啼起來!呵呵呵,你說這好笑不好笑!」白娦無視沫泣的問題,重重踩過腳下昏厥的弟子,漫步到了我們前方。
從她圓潤的小嘴中吐出的話刺如尖針,一言一語無不是在暗諷過去初入末閣之事。
對他們來說,每個生靈都如地上沙屑般微不足道,也就是那次,我頭一次明白陰陽家的無情以及黑暗。這也是三個月以來,我所了解的第二件事,陰陽家弟子所追求的更高境界,便是建立在徹骨絕情,心無凡思,只不過他們絕大多數人,眼中蘊含的情感不是萬物的陰陽平衡,而是高漠藐視的輕蔑。
“一個眼神,一句話語,這些看起來最不傷人的東西,往往卻是最傷人的。”
當殘酷的現實顛覆過往的認知,眼淚便一發不可收拾地在眾目睽睽下溢淌而出,而這般脆弱的模樣換來的,便是其他弟子的落井下石,讓人難以忍受的惡意情感。自此之後,心底深處便暗暗發誓,絕不在外人面前露出任何的脆弱,特別是在這沒情末閣之地,只因下一次為這般脆弱而受傷的,可能不是自己,而是他人。
*
思緒漸漸回到白娦字句犀利的怒語中,她的小嘴不停地開合也不喊累,眼神中夾雜的陰冷怒火,往我們倆身上不斷延燒。
「誰人不知陰陽家修行五行,手掌陰陽,心無凡情,力求天極。在這末閣,在這九天曦和,無人不是為此而努力,只為超凡蛻俗,達到天人之境。」
「呵,而那愚笨的姑娘雖為內門弟子,卻連這麼基本的道理也不通,滿腦子盡裝著俗情凡思,又怎可能會在大道陰陽上有所長進呢?」
「你說呢,瓏?」白娦兩眼圓瞪,像是有什麼深仇大恨般,一直刻意緊抓著此事不放,興許是我方才連兩次破了她的術法,得罪於她了。
「怎麼,啞了?」白娦忿忿道,見我未有回應,便氣勢洶洶的一接二,二接三諷語不斷,聽她這般惡言惡語,我真想一巴掌給她拍暈過去。
要不是因為陰陽家規矩嚴禁弟子內鬥,否則,我還真想一技定身術把她牢牢釘在這,讓她在這站上一天一夜,好好清醒清醒。
不過,她會這樣憤怒也是情有可原,在這幾月觀察下來,內門弟子的實力真真是差了星魂一大截,不,一大截我都嫌少了,那簡直是塘與海的差別,就算五靈玄同在弟子中是鶴立雞群的存在,那也只是因為他們立處雞群,未見雲淵身處的鵬鳥罷了。
而眼下一個剛入門不久的弟子,竟然接二連三的破開她的咒法,想必此舉已惹得她自尊受損,怒火橫生。
不過,這也不是頭一次在末閣之中遇見這等破事了,也許她見我未有反應,便會像之前那些弟子一般自討無趣,從而收手也不一定。
半晌,白娦終於停下了她那犀利的利嘴,正當我為此鬆了一口氣時,眼前忽然升起一道水柱,欲將我們三個給區隔開來,見此情況,我下意識的翻手施術,護住了身旁的沫泣與自己,而白娦就這麼無可奈何的由著水柱,將她隔到三十米之外,在她被隔開的最後還能聽見她破碎的怒語,隔著水幕零落散去。
「她終於走了。」我長呼一口氣,開始打量起眼下的術法。
只見身旁水柱一一分散,化為數不清的細細涓流,涓流交會纏繞,不一會兒,四周便被細水織成的密網團團包裹,伸手觸探發下,發現水流之中大有玄機,此術雖不傷人,但也讓接觸之人渾身脫力,比起尋常的五行術法,更貼近幻境之物,欲困他人而不傷其身。
「這是長老的上善若水,長老似乎要將我們兩留在此地。」沫泣嚴肅道。難得見她神情如此肅穆,我便不再多說什麼,現在還是先觀望長老的目的在做打算。
片刻,遠方傳來幽冷沉靜的歌聲,那聲音忽遠忽近,如同幽影時現時隱。
飄忽嫵媚的女聲,配上滿地昏倒弟子與遭周悄悄流淌的細水,暗暗地為死寂的樓堂再添上幾分陰森。
「時不可兮驟得,聊逍遙兮容與。」
陰森的樓堂開始漫起水霧,水霧之中一位身材高挑的女子,伴隨著輕慢優雅的歌聲從容而至,她一身緋色衣裳,唯獨兩肩與腰側未有遮掩,就這麼嫵媚的裸露在外。
看到這般露骨的穿著,心裡頭也不意外,畢竟這是陰陽家,白娦口中”超凡蛻俗”的陰陽家,穿著奇特也非異事,更不用說這裡頭還藏著一隻黑袍老妖與噁心老怪了。
當腦中為影如鬼魅的女子暗暗思量時,四周的溫度隨著她的不緊不慢的腳步聲逐漸下降,她每踏一步水霧便濃上幾分,直到整座樓堂都被水氣覆蓋,一眼望去目光不及三寸,伸手未見五指。
「湘夫人大人。」我與沫泣異口同聲地行禮道,不用沫泣多說,觀這複雜的術法便知,眼前夫人正是水部長老—湘夫人。
「久未入閣,也不知娥皇姐姐是否也到了這末閣裏頭。」
“娥皇?”正當腦中不解長老之意,她輕飄飄的一晃便瞬至樓堂正中。
「你們也是來找娥皇姐姐的?」
「長老的意思是?」望著眼前有些失意的湘夫人,心裡也忽地失落起來,許是被她語中無盡的思念之意影響,心坎才會忽覺空落落的,想必她口中的”娥皇姐姐”是她珍視之人了。
「我乃女英,與姐姐娥皇同為水部長老,不過,你們弟子之間應該更熟悉湘夫人這名號才是,畢竟我們兩姊妹皆是湘夫人,你們自然也就容易混淆了。」
「唉,罷了罷了,找到姐姐乃頭等要事。」
女英嘆了一口長氣,身形曼妙的四處晃蕩起來,觀她的舉止言談,內心總有種說不出的違和感,就好像她身上缺失了什麼一般,這般似人非人之樣,使心中忽地涼了幾寸。
「對了,我有為用心的弟子準備了一個小禮。」
女英說罷便輕歌慢舞起來,她姿態纖美宛若細柳,抬手挪步下,朵朵芙蓉綻放於地,須臾間,整個樓房成了花水交融的幻境之景,她輕輕一笑,揮手喚出了兩道水門,一道黑氣濁濁,一道清氣泄泄。
「現在,只要你們其中一位優先通過門後幻象,我就會給予那人相對的嘉獎。」
「此外,切記不可弄壞了娥皇精心佈置的幻象,否則她會難過的。」
“娥皇施展的幻象?但這女英長老方才不是才在找娥皇來著,怎麼又忽地說是娥皇精心布置?”正當我一股腦糾結在女英口中之意時,沫泣突然發聲,硬是打斷了紛亂的思緒。
「不知長老可否讓我先行進入?」
「小女娃心有難處?」
只見沫泣聽見長老突提的疑問,身子顫抖了幾下,便不發一語的打算走入那散發黑氣的不祥水門。
「等等!」我急切地抓住了沫泣的手腕,並將頭湊到她的耳旁,壓聲提醒道: 「那門看起來有問題,不然你跟我一起走另一道門,至少我可以保護你!」
突然,女英在旁面帶笑意的補了一句: 「一陰一陽,一人一門,不可混了。」雖然女英臉上微掛倩笑,但她語中的冰冷卻是不容質疑的命令。
「瓏,你想通過長老的檢核嗎?」
沫泣突來嚴肅一問,使腦中愣了一瞬,一瞬過後我才堅定答道: 「當然想。」
沫泣聽見我的回答,黑眸深處堅定不移的光芒似是暗了幾分,也不知是否是我的錯覺,但總有一種若此刻放手,便會追悔莫及的預感。
她凝視了我半刻,半刻之間,我們一語不發,兩人之間都感受到了彼此的顫抖及不安,最後,沫泣率先將她的左手搭在了我的手上。
「對不住。」語畢,掌中纖細的手腕就這麼啪的一聲掙脫而去,剎那還未來得及回神,沫泣早已頭也不回的衝進滿是黑氣的水門中。
「沫泣!!!!!」我下意識的衝上前,欲追著沫泣進入黑門,忽地,身子大力一晃,竟被身後觀望許久的女英施術拽入另一道門中。
一入幻境如墜寒淵,回過神來整個人早已掉入目不見光的水裡,伸手一揮,水流強勁的阻力及冰冷的觸感如薄紗冰絲般,急促地掃過每個角落。
「姐姐…姐姐!你看到了嗎?!這孩子,這孩子的力量…深不可測,深不可測,就如同…如同東海之廣,大荒之遙,無可測奪,無可測奪!東皇閣…。」耳邊忽地傳來女英驚惶的呼聲,她話說到一半戛然而止,幻境中再無半點人聲。
「長老?」輕聲一喊,回應我的只有水流緩緩擾動的聲音,正當我還未來的及釐清狀況,身子忽地發軟,五感開始喪失,意識逐漸模糊。
「不好…這是什麼術法?!」
未等疑問排解,意識便逐脫離身軀,正當所有的一切都塵埃落定,一聲尖銳的金鈴聲,刺耳地將意識從深遠的水底給拽了回來。
「我讀到你內心藏有的那孩子了,沒想到你竟同我一樣。 」一個陌生的女聲響起,她聲如溫水柔中帶暖,話中夾著幾震驚。
剎那,四周無盡的漆黑如同潮水退去,不到半刻,光明重現,一眼望去波光洩洩,身軀如同身處潭底,連同方才的寒涼之感也隨著黑暗一併散去。
我挪動身子適應著周遭一望無際的汪洋,忽地,眼前現出一道模糊的人影,婀娜美麗的佇立於前,人影在清水流動間逐漸變得清晰,直到最後,那孰悉的緋色裙擺,高挑秀美的身姿映入眼簾。
「女英長老!」高聲一喊,長老細長的秀眉輕輕抽動,眉間略蹙,神色悲苦。
「女英…。」
「女英她早就…。」
「我乃娥皇,非是女英,我司長水部是五行長老之一,你也可稱我為”湘夫人”。 」「想必方才你是將我認作我的孿生妹妹”女英”了。」
「長老您莫要說笑了,你的術法氣息至始至終都沒有變過,你就是女英…但,但為何您又要自稱自己是娥皇呢?」精準的言語如同利劍,眼前長老的眼色越發越難看了,甚至能從她的眼中感到飄忽不定的殺意。
「我說,我是娥皇。」她冷聲一語,毫不留情地否認掉任何可能。
「我想起來了,你,你是星魂大人額外看重的那名弟子,瓏,等等!」娥皇突然驚愣了一瞬,便開展笑顏,冷冷笑道: 「對了,你同我一樣,瓏…不對,應該說鈴,阿鈴。」
阿鈴兩字在耳邊迴盪,已經好久好久好久沒再見到她了,不管是重傷亦或昏迷,我再也不曾到過那孰悉的黑暗,也再也沒能聽見金鈴般的笑聲。
娥皇口中的阿鈴兩字實在太過震撼,腦袋直接停擺再了原地,我驚恐的望著娥皇,她似笑非笑的緩緩靠了過來,直至二尺方才停下,她高挑的身形使地眼珠子只能高懸仰看,她眸中難以解讀的目光盯了我半刻,半刻之後,一聲詭笑逐漸瘋魔起來。
「呵呵…呵…哈哈哈,想不到啊,想不到,易魂幻境,游離映心,水中倒影,方是自己,女英早就不再了,我可憐的妹妹啊!」娥皇笑著,悲嚎著,此刻我已無法從她的話語中分辨她內心蘊藏的情感,那些話語就如同一杯清水倒入五色般混雜不堪,在一杯汙濁的泥水中,又要如何分辨水中之物呢?
「我知道了…是天意,是女英引你來此地的,對吧?!這鑑水冥生的禁術,只有我們姊妹知曉如何施展!」
「定是妹妹心中有苦,方才將此術傳授與你,對吧!也難怪星魂大人會如此看重你這女娃,這鑑水之法在五百年內,只有我和妹妹修習成功,但…但她卻離開了我。」
「我不曉得你在說什麼,什麼鑑水…什麼冥生?若這真是禁術,那您…您不就犯了”修習禁術”的重罪了嗎?!」
「重罪?禁術?這些規矩在長老之上便毫無作用,修不修得可是各憑本事,哪像某些愚痴的弟子,只會暗地裡胡耍唇槍。」
「不過,我不相信你,你的體內,你的神魂之中分明有著兩道痕跡,一道是你自己,清澄無邪,避毒除晦,另一道便是氣息脆弱,金鈴生灰。」
「那聲如金鈴的女子也是你的孿生姊妹對吧?你跟我同樣,她們都回不來了…她們只是水中映影,你一定是花了很久的時間,才將阿鈴給喚回來的吧!」
「想當初…妹妹走後,我耗盡了畢生的功力,只為了用我那破碎不堪的記憶,讓她再次回到我身邊。」
娥皇神情痛苦,語中透出陣陣悲涼,看著她魂不守舍的樣子,想著方才女英詭異的氣息,一切疑問的解答浮現腦海,那是讓人不敢置信,毛骨悚然的答案。
「難不成…你使用了術法,使原本死去的女英長老,以某種的方式存留於世?!不…不對,人死不能復生,縱使身有殘魂,那也只不過是迴光返照做不得數的,陰非陽,陽亦非陰,陰陽輪迴互轉,卻無法逆生違死。」
「這麼說來只有一個結果,長老她…長老她早就,而娥皇長老你口中的鑑水冥生,實則便是如水中倒影一般的術法,不只是聲音,氣息,只要有關被施術者的任何一切,均可被一一複製下來,但這其中最關鍵的不只是施術者的功力,還有…。」
「還有始終如一的思念。」娥皇板著臉,冷聲接話。她此刻陰寒的模樣,令內心受到成倍的打擊,她的內心深處早就知曉女英之死,卻同時也深信女英亦活,這般入魔般的執念,才是術法能成功催動的原因。
“只要願意相信,又何須理其真假呢?”
也難怪這”鑑水冥生”會被稱作禁術了,娥皇的神智在術法的長久影響下被逐漸侵蝕,也許到了最後,連她自己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娥皇還是女英了。
「也是,即便你練得了這門禁術,你卻依然是內門弟子之一,觸犯規矩的弟子下場都不是很好,也難怪你不敢承認了。」
「長老,你真誤會了,我…。」
「呵呵,既然你不打算承認,我只好親自試試了,放心,當我測試完畢定會替你保守秘密。」娥皇快語打斷了未能出口的解釋,她翻動手掌,憑空畫出一道優美的陰陽弧形,術法印跡在片刻間攪動了周遭的水勢,此刻原本和緩的清水突生千鈞之力,身處其中頓感筋脈窒礙,氣血難行,再這樣下去整身就會被沉重的水壓給壓扁了。
我趕緊催動內力,引動周圍水流包覆自身欲抗其力,只見娥皇拉開距離,欲在施術攻擊,卻被我暗中施以的浪浪滄水給拖住了身子。
「這三月以來我可是整理了不少弟子的修練密卷,其中暗藏的術法精要也使我增長許多,長老您且小心了。」心中定奪後,我精準的連掐指訣,順至娥皇的身旁,欲以近身肉搏打斷她的節奏。
「你的戰鬥手法不同於內門弟子,明明是施咒之人,卻還習得了不少拳腳招式。」
娥皇雖連忙閃躲,卻是逐漸招架不住迅捷如蛟的掌法,十招過後便在難使其他術法,只能費力應付我的攻擊。
娥皇閃躲間,終究是被我的右掌擦過腹部,她受其氣勁影響被擊退數步,面色難看的不解道: 「陰陽家五部長老中,我並非是最善於戰鬥的,儘管如此,我依然有絕對的把握可拿下任何一名閣中弟子,但你…。」
娥皇頓了頓似在思量什麼,當我以為她就此收手時,一道憑空出現的詭異術法快如閃電的命中了心口之處。
「唔?!」我趕緊運習調氣,用來抵抗來路不明的咒法。
「你雖有著驚人的實力,卻還是太過大意了,也難怪白娦那利嘴,會緊咬著你不放,對敵之下,最該防範的便是眼前敵人,人不倒下,就代表他們還有任何可能,能夠扭轉局面。」娥皇面露笑容,指尖停點在我的額間,剎那,神識如同被抽離一般痛苦難捱,意識也因為這般劇痛忽地喪失。
片刻,一聲刺耳的尖叫伴隨著水流的顫動,將昏厥的意識給喚醒,睜開眼,娥皇驚惶呆滯的臉孔愣的望著我,她顫抖笑著,哭著,時不時捂臉發顫,嘴中念念有詞的不知說了些什麼。
靠近一看,我擔心的關切道,娥皇聽見我的關心,身子依然只不住顫抖,嘴中只是一直反覆唸著毫無頭緒的斷語。
「對…對不住,東皇閣下,還有那…,對不住,我知道的…。」
看著娥皇失魂的樣子,手中提氣下便打算探探她的情況,當手掌輕觸在娥皇肩膀時,她忽然感覺到了什麼般,瘋魔的抓住了我的雙臂不停擺動,驚恐道: 「我…我錯了,那不是鑑水冥生,那…那,那是更加深沉又難以捉摸的力量,明為虛,亦為實,我不該…我不該觸動了東皇閣下的…我…我,對不起,那阿鈴,那阿鈴是…。」
「長老?你說阿鈴…阿鈴她怎麼了?」
「不,不對的…不可能有這種事的,天底下怎可能存在兩魂兼併,你…我終於知曉,那撕魂之苦,那斷魄之痛,遠遠不及眼前的你,你的過去到底...。」
娥皇崩潰的搖晃著我,就像在乞求什麼,害怕什麼,糾纏了一陣,她的指間開始慢慢發散,一開始是指間,在後來蔓延到了手臂,最後連她的身影都即將消去。
「長老?!!」驚聲一呼,下意識運起萬愈之法,打算阻止眼前身形發散的娥皇。
「都是姊姊的錯,要不是姊姊執意探清這少女,也不會觸及了東皇閣下的咒法,都是我…都是我才害得你!!!」
“東皇閣下?難道這幾月下來,我遲遲未能見到阿鈴都是因為他?!”
「長老您在說明白點,什麼東皇閣下的咒法?東皇閣下將阿鈴怎麼了?!」我驚恐地看著長老,她卻一語不發,眼神失意,毫無情緒。
須臾,萬癒之法的螢光纏繞在娥皇周身,她眸中終於恢復了一點溫度,她吃力地眨了眨眼,虛弱道: 「東皇閣下…將我的意識給消去了大半,想必幻術解開後,妹妹…女英就…而我回到現實,再也記不得今日之事,再也弄不明白妹妹為何會突然消失。」
「我用一生的功力喚回了她,卻用一瞬的誤算將她送走,不該…不該啊!」
半晌,娥皇再也不言語,見她這般模樣內心也無可奈何,萬愈之法治的了皮肉之傷,卻填不滿心靈之孔,雖然可以試試小五說過的”通心控意”來緩解娥皇的神傷之苦,但其中要是出了什麼差錯,沒人能確定失敗的後果會有多遭。
我不再干預娥皇,開始探詢眼前的幻術試煉,一番摸索後,結果便很快的出現眼前。
當我觸入幻境陣眼,四周徒生許多人像幻影,他們面容猙獰,惡語連連。正當我愈將他們盡數擊倒,他們卻略過了我,直往陣眼中央的一個弱小的人影而去。
眼前上演的是一個殘忍無情的爭鬥,那弱小的人兒被四周的惡影欺凌污辱,想當然耳,見到這番情景,我直接一技術法將他們竟數消去。
正當我端詳眼前弱小人影時,他身上散發的氣息令人倒吸了一口氣。
「沒錯,要通過試煉就得先殺了他,這是最簡單的一項考核,任何人都可以輕鬆通過的考核。」娥皇不知何時晃到了我的身後,她嘴角露出壞笑,彷彿早知道我下不了手般刻意嘲笑。
「這片幻境是以你的內力之形作為投射,儘管它無邊無際,但也不容忽視一個事實,身處幻境之中,你依然得照這幻境的規矩走。」娥皇語帶深意的凝視著我。
在這時刻我應該果斷的下手,只要通過考核便能前往咸陽宮!
時間一滴一點的過去,每當術法要擊穿那名人影之時,術法本身就會如泡沫般破滅散去,一次,兩次,三次,直到我試了無數次終於明白”心無殺意便無法破陣,儘管生了殺意,但在那意念的背後,也絕不容許一點雜念的存在。”
“只有能夠不帶任何情感的剝奪這份生命,才是這是試煉的原本目的。”
這無疑是最簡單的試煉,沒有強大的術法,複雜的陣術,只要有一顆合適的心,任何人都可破了這幻境,但是…這些對我來說,卻難如登天。
一陣糾結,一陣忖量,直到最後當一切都束手無策之時,幻境忽然崩解,耳旁傳來了現實弟子的碎語聲。
睜開眼,一個難以置信的事實攤再了眼前,沫泣渾身傷痕的站在了弟子群中央,娥皇正在褒獎成功通過試煉的她,而我狼狽的在樓堂的角落醒來,看著眼前不爭的事實,五臟絞成了一塊,心口被數之不盡的不甘與挫折塞滿,此刻我明白了一件事。
“我沒能成功通過試煉,我…我失敗了,這也代表…我無法前往咸陽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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