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昨日星魂特意囑咐莫要遲了,我便慌忙地打理好儀容推門而出,門扉一開,眼前身穿華服,頭戴輝冠的少年面容憔悴的佇立門前。
「咦!!!!!」
「星……星魂!」
眼前人聽到我的驚呼眉頭微蹙,二話不說握住了我的手腕,強勢的把我帶回房內。
「星……魂,我……。」我小聲咕噥,不知如何開口。
「睡過頭了?」
「哈…這不急著去你那嗎?」我乾笑兩聲,內心為他的突然到來混亂不已。
「我整夜未曾闔眼,你倒是睡得挺安穩。」
聽到星魂細語呢喃,我便好奇問道:「你說我睡了什麼? 」
「睡相差。」
「啥?! 」
「睡…睡相差!難不成你…你剛才有進…進…進來?!」我嚇得別過頭去,身子往後退了幾步,一臉羞死人的表情壓聲哀號。
“該死…真是有!夠!丟!臉!”
只見星魂無視我浮誇的舉動走到桌前,從身上掏出一卷木簡就這麼攤放在桌面上。
「瓏,時間緊迫,我就直切重點了。」
「此卷為水部長老門下的入門密卷,從今日起你便晉身為內門弟子,而這份卷文能替你安排好晉升的所有事宜。」星魂單手將桌上木簡微推而出,以作示意。
「蛤!!!!內…內門弟子?!怎麼會如此突然?」我一驚一乍的坐到星魂對面,看著桌上的木簡,木簡之上醒目的”左護法”輝印以及”湘”字大印工整的落在了文末。
「但…但我在九天曦和裡也沒見過什麼內門弟子啊?!」
「那是因為你行動的區域基本上都在”天極圜”之中。」
「九天曦和共分為三大區域”天極圜”是謂天區,乃太一殿、辰極宮、望疏殿這三大要所之所在,這是其一,再來為”子屬樓”,其附於天極之下,乃五大長老之要所,這是其二,最後就是你未到過的”末閣”,裏頭主要是內門弟子的居所以及其他雜項辦公之處的所在。」
「內門弟子與入門弟子不同,他們除了平日專於修練,其他時候就依門下長老發派的任務行事。」
「為何長老不將任務交予入門弟子來辦就好?」
「別忘了入門弟子中大部分都是傀儡,剩下的少部分之人不堪用者居多。」
「況且與內門弟子不同,入門弟子包辦了陰陽家上下大部分的雜役,正因如此,他們也是弟子中能夠橫跨三區之人。」
「這…這聽起來怎麼有點不妙呀?其他大人就不怕那些入門弟子在人不在時擅自搞鬼?」話一說出口,內心忽地會心一笑。
沒錯!我就是那個趁人不在,突闖望疏殿的入門弟子,既然我都可以這般胡來了,他們就不怕有哪個心眼壞的手腳不乾淨啊?!
「呵,不是每個入門弟子都同你這般有”本事”。」星魂輕聲一笑,像是看破了我內心所想,語中夾雜著幾分戲謔。
聽他這般刻意提起,腦海又突然憶起昨日種種,剎那臉頰上浮出一抹桃紅,羞得我慌亂避開了他的視線不再作答。
「絕大多數的入門弟子修為低下,在加上他們自身幾乎都被幻術操縱,自然威脅不大,況且要是誰不老實了,讀心術,控心咒等諸多術法,我們自然是不吝嗇賞賜的。」星魂勾起嘴角邪呼一笑,他對於此事不以為意的神情,更加讓他嘴裡的”賞賜”二字添了幾分邪意。
「不過。」星魂頓了頓輕聲嘆息後,面色凝重地說道: 「除了晉升之事,還有件事得與你說個明白。」
「當你昨日前往望疏殿時,我與月神一同在辰極宮接下東皇閣下的諭令,諭令之中除了將你晉身為內門弟子外,還有兩大要點你需知曉,一為東皇閣下今日起開始閉關,二為我將離開九天曦和一段時間。」
星魂口中的東皇之令雖有三個重點,但耳朵彷彿自動過濾了前兩件事,一心一意糾結在最後一點上。
“星魂要…要離開陰陽家一段時間?!”
得知此事心頭倏地發悶,方才害臊的情緒也一掃而空,隨之而來的是一陣又一陣的失落與迷茫。
「會很久嗎?」我低頭撫摸著木簡,落寞問道。
「此次東皇閣下並未提及具體出關時間,所以我也無法篤定。」
「不是,我是指你離開陰陽家!」我發慌一喊,星魂眼神閃過驚詫後便淺淺一笑,沉聲道:「最快不過半年。」
半年兩字如同針扎一般,不經意的刺在了胸口,明明半年之期眨個眼便到了,但此刻這兩字從星魂的嘴裡出口,卻深感如同數年之久。
「難不成…是要去咸陽宮?」我抬起頭凝視著星魂,他的藍眸再次閃過一絲驚詫,彷彿是在問”你是如何得知?”。
「過去我離開陰陽家之前,衛留蕸曾轉告我,你因朝中要事先行離去,而今日你穿得又比平日精緻許多,就像要參加什麼大典似的,所以我就往這方面猜了。」
「你猜得不錯。」
「在過不久我便要同李斯等人前往儒家,此次前往咸陽宮便是為此準備,還有這幾月下來,我在宮中也積累了不少事務尚待解決,這一回去也算是將其一併清理了。」
「這些都不是最要緊的,眼下重要的是你晉升內門弟子之事。」星魂語氣一轉,話中藏了幾分沮喪。
「你再也不是被刻意保護起來的入門弟子,而是一名尋常無比的內門弟子。」
「聽你的意思似乎不太希望我成為內門弟子啊?」
「末閣裏頭的明爭暗鬥遠比你想得還要更加危險。」星魂冷聲道,將其中道理依序剖析說與我聽,他簡潔扼要的解釋完後,腦中如同遭悶棍胡打一番頭疼不止。
簡言之,東皇那傢伙一開始便沒留我的打算,他過去將我安置在天極圜的空房當個入門弟子,每日都能吃好住好無憂無慮的生活,不只是為了避免與其他人橫生枝節,還打算隱瞞我的身分讓我能不受干擾引動機緣,而星魂傀儡上的陣法便是一切機緣,一切異數的原點。
半年過去,我不負眾望找回寶盒,找回月兒,原本該被打回原形,但結局卻超出了東皇的預料,他沒料到小五之死以及我的存活,當我回到九天曦和後,他沒即刻要了我的命,反而背地裡又不知打起了什麼算盤。
現在可好了,他沒馬上處死我,竟是撤回了我在星魂門下入門弟子的保護牌,把我丟到內門弟子這混水裡,聽星魂的意思,內門弟子雖比入門弟子有了幾分權力與派頭,但那也只限於實力手段高超的少數人,如今我若身在末閣,不僅得守好我的底細,還得防著心懷鬼胎的小人暗地裡搞鬼。
細想了片刻,我嘆了口氣,輕撫著木簡上左護法輝印的痕跡,不屑道:「這麼看來東皇也不太在意我的死活了。」
「我不管是死是活最後還是一塊石頭,只要形尚在他就有辦法了吧?」
「雖不知道東皇這老妖怪到底在打什麼主意,但只要我在末閣中”低調”行事便能少來諸多麻煩。」
「沒錯,如今你正式成為內門弟子後,你便無法隨意前往末閣外的任何區域,我雖可出手干預,但某些心懷不軌之人想必就會因此找你麻煩。」
「雖然處理那些拙劣的伎倆,對我而言不是什麼難事,但在我不在的期間,對你一人來說,四面暗箭著實難防。」星魂語氣嚴肅說道,這話明明正經的很,卻瞬間讓我的心田開滿了花。
“難得他如此直白的擔心!”我心想著,嘴角不經意露出癡癡傻笑,星魂看著我癡傻的樣子,先是皺起眉頭,片刻後似是想到什麼般,別過了視線咳了幾聲,提醒道: 「在此期間就算他們真起歹念也無法輕易傷你,以你的功力混走末閣以是綽綽有餘。」
「只是…你切莫犯了陰陽家的規矩,只要你不輕舉妄動,那些心懷鬼胎之人也無可奈何,就怕有人明裡暗裡耍些拙劣的手段,而你想都不想就掉入陷阱。」
「嗯。」我淡淡的應了一聲,心裡對前往末閣這事開始有些緊張了。
「瓏,最後還有一事,如果…。」星魂停頓了一陣子,藍眸低垂的看著木簡,良久後才問道:「如果有朝一日你能與姬如千瀧一同在望疏殿修習術法,你會答應嗎?」
「與月兒?!」
「當…。」話還未說完,門外一聲恭敬的”星魂大人”直插入了對談中。
「星魂大人,時辰以到該出發了。」
頓時,星魂二話不說便站起了身往門外走去,當他走到門口時卻停下腳步,他的頭往右微撇,好似說了些什麼,我本以為他會回頭將那模糊不清的話語給說明白,但最終他只是在門口愣了半刻,便一語不發地無聲離去。
在他離開我視線的瞬間,身子下意識的奔到了門口想掠取他最後的身影,但真到了門口後,我卻愣在了原地,心中對此出現了不一樣的變化。
“我…我只是在意他,只是在意對嗎?”暗自發問下,思緒打成一團,我遲遲未踏出這一步的原因,卻如同當下打結的思緒,要理也理不出個頭來。
這日我失神地愣在了門口遲遲未跨出任何一步,直到白日化作晚霞,一位入門弟子為了末閣之事前來尋我,我才回過神來。
翌日,收拾完隨身的物件後,我便正式入了末閣,成了陰陽家的內門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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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之期,冷冬將至,夜晚的寒氣無聲地滲入九天曦和的每個角落,打我進入末閣以來已三月有餘,此時已是入睡的巳時之刻,我卻依然在水部長老管轄的書閣中,整理帶有咒法的書卷,眼前破爛的書卷裡頭時不時便藏著陰邪的術法,一不留神便成了”整理書卷反而被書卷整理了”的局面。
這樣的苦差,這樣的處境,還真真是不知從何說起。
自從入了末閣後,所有的衣食起居皆與在墨家醫庄之時差不了多少,總歸一句就是”自己缺什麼自己打理”。
雖說苦是苦了點,但也不礙事,甚至到後來會慢慢發現,並非所有內門弟子的待遇都是相同的,有人吃好住好,不必與其他人共同擠在三人大小的弟子房;有人人微言輕,連前往兌物堂兌領圓錢都要看他人的眼色,在這末閣之中,天差地別的待遇是屢見不鮮,儘管如此,最讓我無法適應的還是時不時從暗處透出的弟子的敵意。
內門弟子與入門弟子不同,他們不同於陰陽傀儡毫無情感的波動,反之,他們隱約透出的負面情緒總會不經意的滲到我的心坎裡,就如同小五所說,瓏玉之本”通心控意”。
自從那夜小五身死,禁制消去一道,內心便變得比往常更加敏感,如今與當初身在墨家時不同,現在的我只要在人多的地方待久了,身心便會異常疲倦,但也正因感官變得敏銳,思緒變得清晰,有許多事也漸漸開始有了不同的理解,當然,這其中也包括了星魂所指的”低調”二字。
星魂在離開前曾千交代萬交代”低調行事”,可誰知一入末閣麻煩事便自己送上門來了。
先是末閣規矩繁多,光是弟子之間不成文的規矩就有上百條,只要犯了其中任何一條,便會招來刻意刁難又或者從中得利之人。
撇開他人不談,在這三月以來,陌生的環境、難處的弟子、緊張的心緒,這些諸多因素讓我陷入了”萬事起手,萬事砸鍋”的窘境。
總結以上情況,那只有一句“新人不討喜,惹得旁人敵”能夠勉強解釋了。
「瓏。」一聲綿綿細語從後頭傳來,回頭一看,一位身著青衣的柔弱少女,從暗影處緩緩走出。
「沫泣?!這麼晚了你怎麼還未回房就寢?」我關切道,少女聽到這話眉眼舒展,走到了我的身旁,把四散在旁的書卷依依歸位。
「你還說我,我就是來尋你的!」沫泣無奈地笑了笑,便幫我將未整理完成的書卷也一併收拾齊整了。
在燭火的烘托下,沫泣眼角旁微乾的淚痕顯得格外顯眼,她定又是因犯錯遭責罰了。眼下看著淚痕淺淺的沫泣,腦中一楞,由是回想起了當初相遇之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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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末閣之中,我攤上的第一件麻煩事,便是從眼前這位嫋嫋婷婷的少女-沫泣開始。
如同她的名字一般,打我見到她的第一面起,她就蹲在弟子房外的暗廊泣涕不止,我糾結了一陣後上前觀望,才得知她被其他弟子設計,以至於接下比往常多出數倍的工作,而這工作恰恰便是”整理文卷”,而且是過往弟子修練之時使用不當,從而染上邪咒的書簡,這代表著她若在整理途中稍有分神,其下場不是傷就是殘。
看著她孤身一人的模樣,腦中閃過過往身處墨家時,因陰陽家的身分遭人冷眼對待的樣子,於心不忍下我便”低調”的幫了她一把。
現在想來,我在低調上的見解還真與星魂想得有些出入,因為在我幫她後不久,手頭上的工作就莫名地增加了,自此我才明白身在末閣之中,星魂說的低調二字便是”少管閒事”。
雖說麻煩事多了,但卻也換來了一位溫柔佳人—沫泣。
這三個月以來若不是她的提點,我恐怕會淪為整個末閣的笑柄,當然這又是另一個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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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長老會來末閣檢核優秀的弟子,而你卻還在這裡埋頭整理卷文?」沫泣放下了手中整理的卷文,一臉想不通的樣子望著我。
「你又不是不知道,陰陽家內門弟子若被長老相中了,那往後修練的要訣、輕巧的工作、稀奇的物件、舒服的居所,這些都將不再是夢中虛影。」沫泣語中無不是殷切期盼,這不只是她的心聲,也是大部分內門弟子的心聲。
入了末閣的這三個月以來,我便了解了兩件事,這頭一件便是沫泣口中的夢中虛影,我曾看見為了術法拚死修練而走火入魔的弟子,當他模樣悽慘的倒在末閣的那刻,四周傳來的不是熱切擔心的同伴呼聲,而是冰冷又習以為常的冷漠視線。
身處末閣不論作何選擇,只要未觸犯規條,用哪種手段提升實力便不會有人在乎,即便那會使自己喪失神智,即便那會使自己命喪黃泉,但在那龐大的利益的光輝下,又有誰會在意眼前暗伏的斷崖呢?
「呵,是呀!但那群雞腸子無賴可沒想讓我好過,你又不是沒看到我身旁成堆的卷文,這可是今早才安排下來的,這不?特意積欠到今日才一併推出。」我用手隨意指了指身旁密密麻麻的竹簡,毫不在意的繼續手上的工作。
「那群人老仗著自己年份頗高,就這樣隨意刁難他人。」沫泣憤憤不平的邊說,邊將四周剩下的竹簡都給歸位了。
半刻鐘過後,手頭上終於只剩最後一捆竹簡了,我長嘆了一口氣,打算為忙碌的夜晚畫下句點。
正當我專心之餘,沫泣突地湊到了我身旁,小聲問道:「你真的不在意明日長老的檢核嗎?」
「我聽那些人說,明日湘夫人不只會親自測試,還有一位許久不見的大人物會一道參加!」
“大人物?”聽到大人這兩字,就如同觸動了心裡某個開關一般,我楞的停下了手中運轉的術法,結巴問道:「你…你,你說的大人…大人物是指?」
只見沫泣黑溜溜的眼珠子一睜,嘴角上揚,便一聲不吭的突然湊到我的耳尖,悄悄道: 「是…。」
「是…?」
「水部五靈玄同!」
「喔。」原本心中醞釀的幾分期待,順勢隨著失落的應答聲一道消散了。
“還以為那個冰塊…。”一想到星魂,思緒又開始吵雜起來,為了避免情緒的氾濫,我甩了甩頭便提起沫泣五靈玄同之事,打算藉此分散注意力。
「我還以為是比長老還厲害的大人物呢!結果只是一位五靈玄同。」
「噓!」沫泣激動的噓了一聲,便抬起頭左看看右看看,在確定四下無人後,便再次將她的嘴湊到了我的耳旁。
「五靈玄同乃所有弟子的骨幹,而這次出席的大人物,除了久未出關的長老”湘夫人”大人,還有水部最具盛名的五靈玄同”白娦”也將現身一見!」
「內門弟子中醒目的那幾位,要嘛不是實力傑出,要嘛就是實力一般身懷長才,而這白娦若真是那麼出名,怎麼我一點風聲都未聽過?」
「你忘啦!整個陰陽家裏頭最忌諱胡攪舌根之人,你可切莫聲張!大人們的事本不是我們這些普通弟子可以隨意探聽的,不過你初來乍到,前後入閣的時間加起來也不過三月有餘,自然不清楚白娦的厲害之處了!」
「呵呵,差點便忘了還有個傳遍水部弟子之間的大消息!」
「嗯。」我懶懶的打了個哈欠,對於剛才期待落空的我來說,眼下只想趕快躺回弟子房的木床一夜好眠,至少夢裡什麼都有。
「你若聽到這消息,保證你等會就睡不著覺了。」
「我保證我一聽到這消息,一定會睡得比任何時候都還快。」我擺出了大大的微笑,回應了沫泣興奮的笑臉。
「聽說此次若得長老看中,便有機會前往…。」沫泣頓了頓,刻意將重點給掖著不放。
「前往什麼?子屬樓?還是天極圜啊?」我豪不在乎的答道,順便收拾好了最後一綑竹簡,疲憊的起身打算回去睡覺。
「哇!你可真厲害!」聽到沫泣的讚賞,心中還是不經意的得意了一番,正當我為此有些高興之時,沫泣又再次補上了一句話。
「厲害到什麼都沒猜對。」
「什?!」我轉頭一看,沫泣一臉得意的望著我,這突如其來的打臉還真疼。
「好!我不逗你了,你看你那表情,呵呵。」
沫泣捧腹笑了幾聲,便咻的往我這奔了過來,不一會兒,她的身子離我不到一尺,她的眸中露出了不同以往的嚴謹,原本張揚的嘴角也恢復了平靜,她注視著我,正經說道:「明日只要獲得長老青眼,便有機會能隨長老一同前往”咸陽宮”。」
一聽見”咸陽宮”三字,腦中如遭響雷一劈,頓時,心裡只迴盪著一個念頭。
“這咸陽宮我是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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