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甘羅拼命駕馬逃離時,一個暗箭冷不防的從馬兒眼前掠過,馬兒受暗箭驚動,前腳立起驚惶奔逃,甘羅受暴走的馬匹一甩,連帶摔至數十尺外。他滾了四五圈,身軀撞上了林木,染上了汙泥,四肢有著大小不一的擦傷,好似昏了過去。
「甘羅! 」
我急忙上前查看,下意識的欲用萬愈之法替他治療,可當我觸及他的肌膚,才赫然自覺,如今的我什麼也不是,只是世間一道虛影,不僅無法使用術法,更沒辦法為他抵擋暗箭鋒芒。
「羅兒!這些刺客非你能應付,你得趕快起來,快找個安全的地方躲著! 」
我緊張的叫喊數回,甘羅終於吃力的睜開眼,他踉蹌站起,藍眸緊張的掃了一眼四周環境,便疾步走到方才的小徑上。
月光下,小徑上的馬蹄印子,隨著泥土上的水珠顯得清晰可見,他謹慎的往回走,直到看見了方才隨行護衛留下的馬匹。甘羅的腳步逐漸放慢,他點了馬匹的數量,開始在尋找著某種東西。
「眼下情勢緊迫,你還在這尋什麼呢? 」
「利器。」
「你想讓這些馬作誘餌?」
我看著甘羅專心地尋找兵士的屍身,絲毫未有回應我的意思,眼下只怕他是太過緊張,方才忘了自己身上還帶著什麼。
「你可還記得甘櫟送你的玄桑,玄桑古劍,你從不離身。」甘羅聽到我的提醒,眼中閃出精光。
他有些慌張的從衣間拿出玄桑劍鞘。我看著甘羅抽出短劍,正要用劍尖在馬肩上劃開一個小口之時,他卻忽然停下動作。
「可是有何不妥? 」
「不夠。」
甘羅又開始尋找起了兵士的屍身,我看他專注的模樣也不再問他,自己則是在能夠活動的範圍幫他找了起來。
過了片刻,夜風好似越來越冷,月光逐漸消失在烏雲裡,一想到那些刺客在某處虎視眈眈尋找甘羅,心裡頭便難以安心。
忽然間,細碎的金屬碰撞聲傳入耳裡,定睛一望,甘羅隻身拿了三兩件厚重的甲冑輕聲走來。
只見甘羅將甲冑捆成小丘,分別綁在馬匹的背上。他準備完畢,玄桑俐落劃開馬的皮膚,馬兒受利器所傷,突然四肢僵直處在原地,正當我為此疑惑之際,馬兒卻前蹄高仰隨即暴走急奔進入暗林之中。
「這匹馬兒的狀況有異。」尋常馬匹受驚會暴衝逃竄是無可厚非,但方才那隻馬被玄桑所傷,沒立刻逃走反而古怪的僵立在原地。
「在我看來就是隻反應遲緩的老馬。」甘羅不以為意的反駁,像是想藉此緩解自己緊繃的思緒。
忽然間,一股陌生的氣息從背後浮現。
「甘羅!小心背後! 」
甘羅聽到我的大喊緊握玄桑,轉過身的同時往後跳了一大步,只見面前的黑衣刺客,似乎因為甘羅突然反應,而停在原地未在上前。
刺客愣了一瞬,兩眼珠子在黑夜中有如虎狼,他上下打量甘羅,一開口就是狂妄的嘲諷。
「不知死活的蠢笨小鬼,收到傀儡立地趙國不好嗎,至少還能在那當個達官顯赫。虧我當初還好意讓信差趕在今日送達傀儡,這甘櫟話倒是說的好聽,說什麼傀儡代表留得一命,留得青山,結果遇上你這蠢小鬼不解其意,死局險路偏要闖,笑死你老子我! 」
「想不到少年神童,連自己祖父當初如何在他鄉苟活都不曉得,你叔父好意送傀儡給你,你個蠢貨卻沒明白這層道理。」
「當初甘茂不只狡詐的令人噁心,還有他那忽明忽隱的快劍,無論是身處江湖或朝堂,就是沒人敢輕易招惹他。嘖,難怪他還能在齊國吃好住好。蠢小鬼,你可知當初他在秦國不得勢,包袱一收投靠齊國,又是托故人靠關係,在列國間的君王拿了多少好處。嘖嘖嘖,他為了不讓甘氏在大秦變得過於張揚,引人敵視,竟是連至親都能隱瞞。唉,當真是隻手腳伶俐的糟心老狐狸。」
我瞧刺客越說越起勁,竟然開始轉身朝他後方的暗林碎罵起來,他揮動手中的長劍,再說: 「還什麼劍奴,如今紘牆裡頭當真是什麼淺學小生都能隨意湊數。我就說死小鬼會原路而返,偏生不聽我這老前輩的意見。」
「我呸!又是怕我混水摸魚,把你們的功勞給端了去,哼哼,現在的晚輩倫理兩字不識半點,真是代代不如,可悲啊!」
「一群蠢驢,我告訴你們,這死小鬼可是不用內力也能輕鬆了結。唉,罷了,這次就當我大人有大量,幫你們幾個擦幾次冷面屁股,委屈委屈得了。」
甘羅趁刺客出神碎嘴時,開始謹慎的緩步退到他的視野之外。
「再退幾步就可先藏入林木中。」我在甘羅耳旁小心提醒,緊張地替甘羅死死盯著數十尺之外背對我們的刺客,甘羅一邊回頭確認逃生路線,一邊留意腳下會發出任何聲音的物體。
此刻甘羅無聲移動,神情緊崩的彷彿連冷汗都凝結在他白皙的肌膚上,不敢輕易滴落。
剎那,一息夜風拂過,刺客身影突然消失在原地。我心頭一冷,下意識奮力地推開甘羅。
「小心! 」
甘羅受我這虛影一推,身軀往前傾了數寸,刺客的劍尖狠戾的劃開他的衣料,就差那麼幾寸甘羅的胸口便要見血。
「你這小鬼有病嗎? 」
「不把話聽完,至少把命留下啊。」刺客冰冷的口氣,與剛才碎嘴的模樣判若兩人,他再次揮劍,劍影在眨眼間向甘羅突襲而來,我見狀連忙拽住甘羅往後大扯。
「快退! 」
甘羅聽到我的叫喊,感受到我大力的拽他。他身軀往後傾仰,又避開了刺客的劍尖,刺客驚詫之際快速揮出下一劍,其速度快到連我都未來得及出口警告,劍尖早已刺入甘羅的胸口。
生死關頭刺客的劍卻停落在甘羅的胸口無法前進,眨眼間,甘羅左手拿起玄桑劍鞘往刺客手腕處重擊,刺客持劍的手頓時被甘羅擊開,下一刻,他右手緊握玄桑猛力突刺,欲刺入刺客的胸口。
刺客眼神閃過一絲驚詫,剎那,他神色恢復冷靜,上身敏捷躲閃,玄桑便直接掠過他的胸口劃過他的上肩。頓時鮮血從他的肩口噴湧而出,染紅他暗色的衣袍。
「死小鬼,這樣很—痛! 」刺客臉色陰冷,狠戾怒罵,直接把甘羅踹飛到十尺外。
「甘羅! 」
我衝上前去抱住他保護他的身軀,當我接住甘羅的剎那,他的身軀在我懷裡停留片刻後,便徑直穿過我的身體,重重的撞上身後的硬木。
內心深處湧出強烈的不甘心與悲怒,我赫然明白即便我們能彼此能感受到互相觸碰的實感,以現實來說我終究非是實體,能夠如同活人一般觸碰到甘羅。
眼下就算我接住他,在有外力干擾的狀況下,我依舊無法干涉這個世界的實物。
我跪在他身旁,看著滿身擦傷瘀血的他,竟是什麼忙也無法幫上。
「呵,別哭了,我這不是,沒,咳咳,沒事嘛。」甘羅氣聲輕咳,右手輕撫我的臉頰。片刻,他艱難站起,雙手緊握玄桑對著刺客。
甘羅狼狽地依附在樹木前方,玄桑劍指眼前殺氣騰騰的刺客,刺客面容扭曲,提著劍,劍尖陰冷的隨著他憤怒的步伐劃過他走過的每寸土地。
一時間,月光從烏雲中灑落,他們二人在月色下,身影與模樣也變得清晰。
「我倒是頭一次看到人飛到一半直接停在半空的,死小鬼,老子管你是裝神弄鬼,還是純粹福大命大,你今夜都必須給我死! 」刺客話音一落,運起內力,手提長劍再次向甘羅凶狠刺來,甘羅雙臂微微發顫,卻依然緊握玄桑試圖拼命一搏。
情勢危急之下,我立刻握住甘羅的手,試圖牽引他的動作擋下刺客的攻擊。
正當刺客的劍尖要與玄桑相撞之際,他的臉上忽然浮出一層驚恐,手中的長劍猛地脫手。
「怎…怎麼…可能?! 」刺客像是看到惡鬼一般,他倉皇的向後退了好大步,捂著胸口大聲喘息,不只如此,他的雙目漸漸浮出駭人血絲,令人看得心裡發涼。
「這幻毒,還有那柄短劍,對,對了,剛剛的.....玄鳥獸文的劍鞘,難道,難道是,是玄...玄....玄桑劍?! 」
「那把劍......那把劍竟是玄桑,怎麼可能?! 」
「不,不可能的,要是玄桑劍在此,那不就代表......羅…網…厲鬼,厲也在此?! 」
「不!不!若他出手,我們十條命也不夠抵的,不夠抵的! 」刺客原本陰冷的面容轉為驚恐,他倉皇自語,不安的轉頭看著四面八方。
「噗!!!! 」刺客猛力噗的一聲,口中吐出暗色血霧,他雙腿一軟直接趴倒在地上。刺客臉色惶恐,面容扭曲的瘋狂往後爬行,甘羅見情勢突然逆轉,直接拾起刺客的長劍衝了上去。
「說,你受何人指使?」
「羅兒,此地不宜久留,若是他的同夥趕到,你就真沒辦法脫身了。」
甘羅聽了我的急語,眉頭蹙起,長劍一提,將劍尖抵再刺客的眼珠子前。突然間,刺客像是劇毒發作,他看著甘羅開始發瘋般的哭笑自語起來。
「不管是甘家甘羅,抑或文信侯呂不偉,各個皆是心懷異心,大王可不能被你們這些搖唇鼓舌的奸佞給蒙騙過去,你們該死,該死,想要污了大王的大秦! 」
「什麼文信侯,到底是與趙國勢力脫不了干係,還想要聯合衛國那些喪家犬,更別說悠哉獨處咸陽的華陽太后,終究只是一介楚國婦人。哼哈哈,他們都該死,啊啊啊,大人,趙高大人還在紘牆裡頭等我,看啊!是大人,大人,大人來接我了,啊哈哈哈!」
「沒錯!趙高大人說的沒錯,所謂"千里綱紘,牆壘萬仗",紘牆乃是大王身側最堅固的壁壘,法度之上,王權之下,阻絕任何心懷不軌的異端分子,天佑大秦,紘牆力堅,萬人之巔,啊哈哈哈! 」甘羅聽著刺客的瘋癲亂語,神情冰冷的蹙眉蔑視腳下的刺客。他從袖口裡頭拿出稍早前浸滿酒液的棉布,直接堵住了刺客的嘴。
「走,我們快離開此地。」我拉拽著甘羅的手臂,他卻回握住我的手,鎮定說: 「等等。」
只見甘羅在刺客身上搜了搜,隨即翻出一個赤色銅牌,上頭刻著形狀怪異的蜘蛛。
「紘牆?詭蛛? 」
「叔父曾言趙高乃大王身側的宦官,但是紘牆卻是沒聽過的組織,回去後恐怕也有必要好好調查一番。」
「瓏,你不久前曾說趙高是未來的中車府令,羅網之首,可此時的羅網之首是呂相而非趙高,如若未來真如你說,那麼數年後,大秦的朝局恐是起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甘羅的推斷喚起了我他身處咸陽,面見秦王時的記憶。如此說來,趙高乃贏政的心腹,可是贏政惜才,沒理由讓趙高刺殺甘羅,這一切恐怕又是趙高在從中作梗,而贏政真正想排除的敵人莫非是?!
「贏政曾言當今急危非五國,乃旁親之人,莫非贏政指的是文信侯與長信侯等人,否則此次嫪毐叛變實在是過於蹊蹺。即便他胡言亂語,出言玷汙君王名聲,事後怕得君王問罪而叛變,如若無事先籌謀,怎可能在數十日間就能夠準備好叛變的兵馬與物資,這怎麼想都不合理。」
「長信侯嫪毐與呂相大人平日雖無往來,但二人皆是當今朝堂上權豪勢要的派系首領,眼下只能加緊趕回秦國確認狀況。至於玄桑上頭的毒,還有刺客口中懼怕無比的的羅網厲鬼"厲"…….。」
「猶記得一月前與叔父道別之際,叔父當時說玄桑是他日日攜帶於身之物,且還說亮出此劍可擋惡人,莫非叔父的身分是?」
「甘家甘櫟亦同時身兼羅網厲鬼”厲”。既然文信侯是羅網之首,那麼甘櫟是羅網的厲也不足為奇。」
「呵,叔父還真是會給我驚喜啊。」甘羅劍眉微蹙,無奈淺笑幾聲後,右手往胸口一觸,藍眸忽然瞪大,慌忙地在自身上下搜了一番。
「瓏,碧玉玲瓏?! 」
「適才情勢危急,是玲瓏替我擋下胸口那一劍,恐怕剛才被擊飛時,玲瓏就從衣料的破口處掉出了。」
我看著甘羅開始四處搜尋,心裡更是為此急了起來。現在玲瓏玉石怎樣都好,如果此刻再不走,沒準再等一會又是個死劫。
「別管玉石了,你得趕緊走! 」我趕緊拽著甘羅,想要帶他離開。
可當甘羅一心一意找尋玉石的同時,我的力量彷彿像被他的意志給阻斷般,比剛才我們二人彼此有意觸碰,還要來的更加無力。
「唯獨玲瓏我死都不會放手!」甘羅冷冷道,語氣中是不容阻撓的堅持。
「你不會,我會! 」
「你先給我活著,再來跟我說這些! 」
剎那,一陣孰悉的氣息從暗處緩緩靠近,我一個楞神,原本急如火燒的心頭猛然生出寒意。
「大司命?! 」
驚慌回首,一技艷紅的術法掠過我的眼前,擊中身後的甘羅,頓時甘羅雙眸一閉,直接昏倒在地。大司命從我面前的暗林緩緩走出,她勾著豔麗的血唇,妖嬈踏步而至。
「呵呵,小小神童,這下倒真讓我有些刮目相看了。」
「果然不枉費我刻意留了一名紘牆之人在此,這不是讓我看到一齣精采的好戲。」
「想不到羅網的頭等殺手厲竟是甘櫟,所謂厲鬼無顏,觸魂慑命,也難怪文信侯如此看重你。不過,你這幻毒下的還真是差勁,你最親愛的姪兒開始自言自語,就是差點便被你的幻毒給毒了去。」大司命揚起嘴角,將玄桑收入鞘中後便暗自收了起來。
她赤紅的手掌往半空收攏,碧玉玲瓏頓時從草叢中飛至她的手掌。當玲瓏落到大司命手裡,意識竟是起了激烈的反應。
與此同時,我才赫然察覺在我回到過去的這數年,頭一次意識劇烈起伏便是從碧玉玲瓏接觸到陰陽家大司命開始,在後來贏政,衛無與衛婀,趙地的老巫等人,當玲瓏與他們接觸,意識與神魂都會因此而感到起伏不穩。
這其中無一人不是與陰陽家關係甚密,甚至是陰陽家弟子。難不成東皇太一過去除了對我下過禁制,還對瓏玉之本做了什麼?!
難不成我不單單只是三界之門的鑰匙,找到幻音寶盒與月兒的媒介?!
當疑惑籠罩腦門,意識卻再次模糊起來。我心中一冷, 拼命的反抗再次襲來的昏厥感。
「可惡?!!!!! 」
「甘羅.......甘羅!我不會消失的,我一定會回到你的身邊,等我,你定要等我!」我拼命朝甘羅大喊,使勁伸出的手企圖在意識消失前再次觸碰到他。當我每走一步意識變模糊一寸,我能感受到自己的身軀正慢慢融進另一個空間,看見伸出的手如同脆弱的琉璃片逐漸破碎。
每次,每次都在生與死間的縫隙裡打轉,這一成不變到令人厭惡的自我消失[陳晴婕1] ,讓心中的執念逐漸轉化為忘記得失,珍惜眼前的每刻。
沒錯,死與活,對我而言早已無多大分別。
當我抱著這個想法的同時,腦中好似再次聽見了金鈴之聲,感受到了紫色又溫暖的焰火,還有……另一個無可辨別的自我。我堅持著最後殘存的一絲意識細細感受,直到,直到我再次忘了自己,忘了自身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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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林木裡,身著一襲血色艷衣的大司命,有些笨拙的處理完甘羅的傷後,便將他溫柔抱起放於馬鞍上。
忽然間,大司命背後突然傳來一聲沉著又冷漠的聲音。
「大司命大人。」
大司命聞聲後有些吃驚,她臉上的細眉訝異的抽搐幾下後,便恢復了往常的狠戾。她故作鎮定的轉過頭去,順帶勾起他嬌豔的紅唇,從容道:「哦,還是一如往常的身手俐落啊!」
「五君。」
五君一身赤衣在夜林中仿若鬼魅,他清冷的俊顏在月光下格外引人注目,此刻的他一臉淡漠,容顏上的冰冷如皎月般,雖是寒涼卻不凍人。
「你等很久了? 」
「是。」
大司命聽五君淡然承認也不惱他,只是一臉習以為常的說:「是嗎? 」
「芙蓉三個時辰前傳來消息,她已經了結陰陽家的叛徒,趙國老巫,順便將紘牆派出的刺客與探子也一併清理乾淨了。如此,這小神童唯一的活路,就只剩秦國故土。」
「呵呵,我說過的,你終究是得做出選擇,做出取捨。朝堂之上,利益糾葛,人性孱弱,不可驗之。是以成就大道陰陽,則心無凡情,方可摒棄孱弱,手握己命。」
「我對你可是抱有很高的期望,可別讓我失望,甘羅。」大司命邪魅私語,暗紅的素指輕輕撥開甘羅額間細碎的亂髮。
「紘牆新培養的劍奴已經被我的幻術支開,一整晚的時間,讓他回到大秦綽綽有餘。」
「聽你的口氣,你就不好奇月神大人,甚至是東皇閣下,為何對這小神童如此關注? 」
「任務之外的事......。」
「不多言,不多聽,不多看,不多記。」大司命不以為然接下五君的話,便從甘羅腹部的內袋搜出一個赤色銅牌。
「紘牆,千里綱紘,牆壘萬仗。以法為剛紘,於國境內築起無形之牆,贏政的野心有多大,趙高的紘牆便有多寬。如今除了過去的鬼蛛,又是開始培訓新的劍奴,看來趙高建立的秘密組織紘牆,在過不久恐就將改名換姓了。」大司命饒有興致的摩娑手中的銅牌,剎那她眼神透出前列的殺氣,銅牌在瞬間被熾火融成銅液。片刻,她無關緊要的甩了甩手,滾燙的銅液濺到地上冒出陣陣白煙。
「長信侯與文信侯等人一除,贏政自然是將羅網交付於身側之人。詭局之下,太過好奇可是會要命的。」大司命瞇起褐眼朝昏迷的甘羅自語後,便順道整理好甘羅的衣容。
「大司命大人。」五君再次叫喚,大司命挑了挑眉,輕聲一笑回道:「你可以回去了。」大司命話音剛落,五君禮貌的點了點頭,身影直接消失在原地。
「贏政盼著他的功臣,趙高忌憚你的才能,而甘櫟,呵,甘櫟啊甘櫟,詭局之下,狡猾的笑面虎從不讓人失望,作為甘羅最重視的人,你可得的好好發揮作用才行。」大司命看著高懸的望月陰邪呢喃後,隨即躍上馬護送甘羅回到大秦。
一夜過後,大司命將甘羅安置在客棧,她自己則喬裝成一名老婦等待甘羅醒轉。
晨起雞啼,甘羅躺在客棧廂房的床板上,他思緒朦朧的醒來,下意識摸了摸胸口藏放玲瓏碧玉的內袋,而衣料理頭的空蕩卻嚇得他直接從床上彈起。他打開窗門向外頭望去,利眼迅速確認過四周的環境,才發現此刻自己置身在咸陽的某處客棧中,而瓏月則不見蹤影。
頓時,甘羅開始努力回想昨夜的驚險,卻發現當刺客毒發後,腦中便沒了之後的記憶。
這時大司命喬裝的老婦推開房門,緩緩走向甘羅。甘羅一見老婦隨即藏起了一臉焦慮,親切有禮的欲向老婦打探眼下情況。
老婦先向甘羅嘮叨自己是如何遇見馬背上昏迷的甘羅,以及將他救下並帶來此處。再來,又故作煩惱的談到近日鬧市中流傳的國家大事。
最近鬧的人心惶惶的嫪毐之亂,也就是長信侯此次的叛變,終歸是與文信侯呂不偉脫不了干係。而此二人皆是當今朝廷位高權重的兩大紅人,誰知這次突生叛亂使得咸陽城實施宵禁,加重衛兵巡守,還四處逮捕許多不知情的百姓,只要是與嫪毐之亂有半點牽連者,都是死罪一條。
老婦說著說著,聲音越發越小了起來。她兩顆眼珠子左看右盼,就怕接下來出口之事會被他人聽見般,又是謹慎的張望好一陣子,才將長嘴悄悄靠向甘羅的耳畔邊壓聲議論。
「這幾日因為長信侯造反,城牆上都快被罪人的首級給掛滿了,聽說半夜總有人看見頭顱在暗巷中亂飛,怪滲人的。還有,還有!許多曾經與長信侯有過交集的富人,竟都被朝廷通緝,家產一文不剩全數沒收先不提,就是能留得一條小命都算是老天眷顧的。」
「再來那都城中老幾家赫赫有名的大商鋪,有與長信侯或文信侯有買賣關聯者,無不是被朝廷官人查封了去,這樣亂了十來日。本來無關聯者,就是有人來查時,少說了一句,猶豫了一刻,隔夜被抄家,頭顱在暗巷中亂飛的可能就落在他的命簿子裡了。」
老婦語畢又是愣了半刻,半刻過後,她神色小心地再度開口,語調中的和藹與擔憂,令甘羅心頭一顫,雙腳不由自主的向後退了數步,直到他踉蹌的跌坐在床上。
「聽說甘氏與文信侯交情頗深,大王卻遲遲未對甘氏定罪的原因,都是因為甘氏甘家出了一名神童。唉,管他甘氏使了什麼保命法子,我們這頭啊,無不是再傳有關聯者一律是個死字,只不過是早晚的問題罷了。」老婦語畢後,冷眼看著甘羅逐漸慘白的臉。此刻氣氛的死寂,就連甘羅額上的冷汗低落在地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眼下甘羅慌亂的心尚未平復下來,外頭卻以傳來一陣兵馬鐵甲的摩擦的聲。眨眼間,臥房內的木門被湧入的兵士撞開,他們各個手拿兵器將甘羅團團包圍。
老婦見狀不慌不怕,早已收起方才有些惶恐的模樣,站在一旁角落冷眼旁觀兵士欲粗魯的強行帶走甘羅。
當兵士正欲下手,甘羅肅然從床上站起大聲怒喝,起頭一句大秦使臣,五座城池功績的振奮講述,直接震懾兵士使其停下粗魯的舉止。
正當兩方僵持之際,從兵士後方緩緩走來一位英挺的將軍,他聽了甘羅講述不由得心生敬佩,便朝甘羅拱手賠罪兵士的無理,以及明說此次來意。
原是秦王贏政得知甘羅並未如趙高所猜,畏罪龜縮於趙國,便立刻令信任的將士前去客棧,將甘羅帶到正欲處刑甘氏族人的刑場。
幸運的是,甘羅恰好趕在甘氏一族行刑前回到大秦;不幸的是,這種種的巧合,本就是被人安排好的一場局。無論是將軍的說詞,甘氏一族的大禍,不過也就是帝王江山中的一場局,是賭人,賭江山社稷,賭上他自己的局。
烏雲密佈的刑場上,甘羅一臉驚恐的跪在甘櫟的身旁,他身後是甘家甘氏一族,而百尺之外,甘羅的父母親面色虛弱的跪在刑行者旁,他們頸背上頭高懸的是行刑者掌中鋒利的大斧。
這次處刑不同於公開處刑般有市井小民圍觀,有的只有令人戰慄的君王與他身後驍勇的精兵。
此處是贏政有心的命人特別準備的刑場,刑場上除了有百名精兵圍堵防衛外,還地處偏僻,荒涼到除了兵士,就無其餘閒雜人等。如此待遇對於犯下重罪,且非是王權公侯的平凡宗族而言,古今數來絕無僅僅有。
甘羅心中再清楚不過贏政所做代表著君王對他的重視,但即便君王給予如此禮遇,他依舊不敢相信擺在眼前的事實。
一切源頭從甘櫟尋得嫪毐,進獻給呂不偉開始,再由呂不偉命甘櫟暗中動手腳,進獻給贏政之母趙姬。爾後,嫪毐得寵,剿滅成蟜有功,結交門客,壯大勢力,從默默無名的下人脫胎換骨成一方公侯,但是,這股新興崛起的勢力,到了最後卻走上謀反叛變的不歸路。
得知事實的甘羅,無論如何壓抑自己的無措與惶恐,他腦中盤旋的斥責始終與過往的認知互相纏鬥。
他不敢置信的向甘櫟投去依靠的目光,他想聽一如往常輕鬆模樣的叔父,親口告訴他這些都不是真的。甘氏一族甘家從未違法亂國,助紂為虐,文信侯也絕非德行敗壞,禍害宮闈之人。
在前頭的甘櫟雙手被捆,孤寂的跪在前方。當他注意到後頭甘羅強烈又絕望的目光,只是緩緩的別過頭,側著臉,連一刻與甘羅對視的機會都不給,便用早先藏好的細軟石運功擊出,軟石細小,速度極快,不會武的甘羅喉頸的啞穴遭軟石擊中後,卻因思緒太過混雜而沒察覺。
甘羅見甘櫟冷漠不語,從遊說趙王開始時,硬撐起的理智終於在這一刻脆弱的瓦解,他失神的向甘櫟跪走而去,張口大吼下卻是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此刻,他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看著甘櫟一字一句顛覆他心中僅存的溫情,顛覆往日的真情真意。6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eVZxkj3Wu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