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黝黑的肌膚透出光澤,一頭白雪銀絲上簪著一柄金貴的鑲玉碧翠長簪。我的視線不由自主隨著垂在她肩上銀雪般地髮絲往下游移,我注意到她豐腴的上圍被透光的赤縷給緊緊包裹住,一身赤繡金桃裳好不艷麗。
我赫然憶起她是當初在桑海城的安樂門中以十金相助的女子。我愣在當下,不知做何反應。這時阿鈴悄悄的站到我身旁,拉了拉我的衣袖,使我回過神來。
「倆位貴客,此處乃是私室,非常人可進。」她提高聲量,聽起來與之前在桑海城時的爽朗模樣相差頗大。
我剛想坦承已對,但想了星魂的囑咐又怕令生事端只得作罷。
「失禮了,方才我與鈴姑娘在下頭待得乏了,閒來無事,偶尋得此處安坐一會。」我禮貌拱手,卻見她嬌美的笑顏越發開朗。她身著若隱若現的華衣,舉手投足間自然透出的嫵媚,令我這個女子都不禁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若姑娘不介意,可否讓我們二人在此處歇會。」我小心說道。
「公子既非是女兒身,無法共舞玉韶芳菲來換得閣主的恩賞,想必是與樓下諸多看官一樣,僅為了一睹閣主姿容。」
「敢問姑娘口中的恩賞是何意?」
女子抿唇一笑說:「玉韶芳菲,華滿天。採芍姝女,與君憐。」
「千言閭的歷代閣主便是以奇玉所造的玉石芍藥做為信物,韶乃堯舜時代流傳下來的樂曲,玉韶芳菲則為後代奇人藉此曲延伸所改。」
「從前,玉韶芳菲是一曲難度極高的樂舞,此樂使千位女子共舞於一處,如同天女齊聚,雲彩共舞,歌頌天地,心悅之人。如今千言閭中雖無千顏色,但百里情姑且還是有的。」
「哇嗚!你們古人玩得也很開嘛!」阿鈴俏皮地湊到我身旁壓聲細語,我用手肘輕輕碰她提醒她安靜些,卻被她嘻笑地撞了回來。
「今日若有任何人能夠在玉韶芳菲的舞曲中,覓得歷任閣主的信物玉芍,並且成功摘取,那此人便可獲得閣主的賞賜。」
「任何賞賜都行?」
她聽聞後緩緩靠近我,看著我的雙眸,露出甜美的笑容。我看著她豐滿的上圍,只差那麼幾寸便要貼上我的胸口。我下意識地想伸手擋住胸口的位置,所幸在我動作前,阿鈴便從我背後巧妙地挽住了我的手,才沒讓她發現我的異樣。
「是,任何要求都可以。」
阿鈴走到我身側,很有默契的與我對看。我同她點頭確認後,果斷問:「可否請姑娘與我們細說一二。」
「公子開口,妾身自然情願說與你。」
「若公子不介意還請來此一看。」她說罷揮揮手,僅此一瞬觀察她的內力發揮,我便能篤定她當初在安樂門初見之時有刻意保留實力。
當布簾被她的內力優雅掀開,映入眼簾的是形狀精雅的窗櫺,與窗櫺外的高台樓閣,往下一看,下方除了一個造型精妙的露臺,便屬數丈下的大堂上熱鬧無比。
忽然間,顯目的華貴藍袍在歡騰的人海中引起我的注意,只見星魂獨立於露臺之上,與稍早我相救的華兒姑娘站在一塊,他們二人靠得很近,數十呎高的樓台距離讓我難以聽見二人的談話。
此時,女子拿出一面小巧的銅鏡,默默地放入窗櫺旁的一個凹痕內。銅鏡嵌入,發出清脆的喀喀聲,數條五彩細線緩緩垂下。她淡淡笑著,將細線繫在窗櫺特殊的凹縫裡,頓時,她整線往上大力一壓,一聲鏗鏘有力的聲音就這麼被她彈了出來。
「厲害。」阿鈴在一旁驚嘆鼓掌,我心裡不禁讚嘆起千言閭藏有的技藝。誰能想像一座造型奇特的窗櫺,竟然經人隨手牽拉會變成一座琴具。
「公子且聽我緩緩道來。」她輕輕一彈,四周響起悅耳的旋律。
靜心一聽,竟忽從樂聲中聽見星魂的聲音:「你們閣主人呢?」
我立刻意會到這是千言閭的武功,我想起過去與羅兒一同前往千言閭時,樓層內那份刻意的安靜。剎那,我才真正明白千言閭的厲害之處,竟是以其中特殊的結構為主,音律為輔,納其聲,使其可轉、消、移,以音控音,操之於手。
她朝我露出淺笑道:「千言閭素來孰悉音律,觀公子的神情,想是聽見他人的談話聲?」
「公子別怕,這只不過是妾身的小技巧罷了。待我調音完畢,便不會聽到他人的聲音。只不過,若公子聽到甚麼,切莫忘了,千言閭,千言千語,莫與其扯上干係,也莫往心裡頭去。」
「畢竟,世俗人情,真話難掏心,隔牆猶可聽。」
正當我聽到一半忽然想起,從方才到現在我竟都未問過女子的名姓。雖說我現在身為男子,本就不該隨意過問姑娘家的姓名,但相談許久,她抑是同我說了許多,至少也該互相問個稱呼不是。
我不好意思的回頭一望,看著女子優雅的奏曲,五音裊裊迴盪在整個房內外。
「姑娘哪裡的話,是我糊塗未能明白韶華大宴之意。未想千言閭竟有如此驚人的本事,閣主用心良苦經營,此番來此當真是令我大開眼界。」
「失禮了,方才我問了姑娘那麼多,竟聽得忘神未敢問姑娘稱呼。」
「不知姑娘如何稱呼?」
剎那,樂音斗轉起伏,宛若高林疊嶂,攀過群山,一覽天下。頓時星魂與華兒姑娘的談話聲在我耳邊響起,字字句句清楚無比。
「所謂玉韶芳菲,千顏婷婷,韶音裊裊。芍藥與女,兩心相契。」
「既然大人光臨千言閭,何不將你方才身旁的另一位俊俏公子也一同請來。二位大人同為男子,交情匪淺,心有靈犀,若是錯過玉韶芳菲可此行便白費了。」
「他不是我朋友。」星魂冷應道。
正當我聽得楞神,白髮姑娘突然道:「女公子可以喚妾身為桃么。」我赫然回神,不知何時她已經站在我的面前。
「桃……么姑娘?」我扯了扯嘴角,趕緊回應。她嬌媚的勾起唇角說:「能讓女公子大開眼界是妾身的榮幸。」
「是,千言閭的琴技的確厲害。」
「咦……?」我愣了楞,感覺到強烈的違和感。我還未意會過來自己被套了話,便見她開門見山地說:「妾身正是千言閭之主,桃么。」
「不知女公子此次來尋妾身是何故?」桃么嫵媚笑著,我心中震驚竟沒想她就是星魂提防之人,更沒料到她竟已經認出我。
「自桑海臨別之後,已過了數月時間,女公子的陰陽術修為果然還是如過往一般深不可測。」
「閣主是如何認出我的?」我故作鎮定的問。阿鈴這時坐到一旁意臉看戲,看的津津有味的姿態,一點都沒有要上前追問的意思。阿鈴甚麼時候不正經,就屬這種時候精明的像另一個人似的。
「此回見到女公子,妾身這才憶起,前些日子才託人去替我尋以花藥為食的藥蠶,誰曾想最後幾隻竟被一個無賴給捷足先登,把一整簍子地蠶繭給端了。」
「哎呀!說岔了,想必女公子也見過我的華兒了。」
「閣主是指女華姑娘?」
桃么笑了笑,將窗櫺上的琴弦解下拿回了銅鏡。
「華兒心好,念著妾身前些日子提的藥蠶。今日在街上她偶然遇上難得一見的芍藥清香,回了千言閭就是往我跟前唸叨。芍藥表心,男女相宜。白芍為引,歛陰養血。不論是誰做此物,必然是煞費苦心。」
「呵呵,如此,女公子的身分不說十成,八九成的把握,妾身心中還是有個底的。」
「不過,陰陽家的術法果然還是難見破綻,迷眼的很,女公子易容的本事連妾身都不由得心生佩服。」
我聽聞立刻解開幻形咒法,拱手坦誠說:「易容欺瞞閣主並非我的本意,還請閣主莫要見怪。」
桃么輕聲一哼,讓我繼續說下去。
「雖說我此行來此參加韶華大宴有其他目的,但瓏在此還是要特意向閣主謝過。此前於安樂門下多謝桃么閣主以十金相助,十金之恩在不做傷天害理,有違道義倫理,以及我力所能及的範圍下,閣主需要瓏,瓏自無二話。」
桃么瞇起嬌媚的桃花眼,冷冷問:「哦,你記得?」
「那麼先請女公子跟妾身明說一事,你此行來此究竟為何,為誰?」
「為你。」我果斷回,有那麼瞬間好似看見桃么臉上閃過一絲奇妙的表情。
「閣主手上的蜀山密卷。」
「哦,前幾日我才剛罰了我們家的小ㄚ頭,她竟膽大包天的為了錢財把其中一份卷文賣給了一位陰險惡貍。」
桃么抽出胸口中的脆扇指著我的胸口問:「我再問一次。」
「女公子來此何故?」桃么笑的嫵媚無比,卻是笑裡藏刀。
「小心點,在千言閭中說錯話,可不是簡單的把命丟了就能了事哦。」
「我是為了蜀山卷文而來。」我堅持說罷聞到了溫雅的桃花清香,眨眼間,桃么兩指微抬,翠扇出袖,銳利的氣勁朝我正面襲來。
*
半刻鐘前,星魂來到千言閭第五層,他嫻熟的繞出複雜的廊道,通過幾扇暗門,來到一座隱匿的廂房。
廂房裡頭正有數十名不等的美麗僕從,規矩端莊的在一旁待命。她們看見星魂負手而立,大步上前,眨眼間便規矩的讓出一條寬敞的走道。
星魂身後的衛無緊跟其後,兩名俊俏的男子在一群女子中顯得格外出挑。
此時忽有數名美艷的舞伶貼了上來,星魂冷瞪一眼,殺氣外顯,舞伶面冒冷汗,曼妙的身姿剛上前卻又不敢多近半步。在旁的衛無見怪不怪的驅使陰陽術,冷漠的用樹藤將舞伶像捆粽子一般全數捆了起來。
當星魂走到廂房外的露臺,露臺離地數十丈,檯面之下是載歌載舞的美麗優伶。
正當下方氣氛熱鬧,一聲大吼突然從正堂傳到樓台之上。正堂上,原本安然看曲的百里侯,突然發狂的哭天喊地。他扯著周遭看客的衣料,長跪在地,嘴裡不停哀求:「是我糊塗,別,別讓那群孽畜過來!」
「你要甚麼我都給你!」
「小人該死!該死,千不該萬不該冒犯先閣主!」百里侯猛力掌摑自己的臉頰,直到雙臉由紅發紫,模樣駭人。
「哎呦!東皇公在上,方才叫你別胡說,這不趕緊,快!快別說了!」
他身旁的同夥是驚恐罵呼,連忙安撫,卻毫未見效,一旁的看客見此模樣開始出躁動起來,頓時,千言閭內驚呼聲持其彼落,人群慌亂。此時,千言閭閣主的貼身侍女女華優雅佇立於高台上,她聽見星魂沉穩又迅疾的腳步聲,從容轉過身去與他正式碰面。
「國師大人。」女華雖然沉著臉,卻語調輕柔,端正行禮。她身上隱約散發的桃香掠過星魂的鼻尖,星魂才相信瓏月白日時遇見之人乃女華,這回終於解開心頭對她沾染桃香的芥蒂。
「還請大人高抬貴手,別連累無辜之人。」女華瞥一眼在正堂中為百里侯癲狂之舉忙起忙落的僕從,眼神中的冰冷加重了幾分。
「嘖,不過就是順手替你們的工作增加了點難度,少埋怨。」
「你們閣主人呢?」星魂冷聲道。
女華聽聞嬌柔笑著,緘默不語。星魂不以為意的挑眉,他抬起素指隨意一勾,台下癲狂的百里侯突然停下動作,嘴裡呢喃幾句後,往前抓扯了清秀的婢女便開始胡作非為起來。
「男人的慾望便有如千言閭中的流言一般,無窮無盡不是嗎?」
星魂邪魅一笑,再補充道:「他可是咸陽城的內六國公侯的舊族之一,近些日子,他替皇帝陛下安撫了不少意圖作亂的六國餘孽。現在事態鬧大,要暗地解決他恐是難了。」
女華瞥了一眼台下喧鬧,臉上冒出冷汗:「今日韶華大宴貴人齊聚,莫說六國舊族,就連帝國羅網亦有前來光顧。聽聞前些日子陰陽家在桑海與羅網打過幾次照面,國師大人此番前來,不與他們交流一二可不好交代。」
「你難道天真的以為,本座會放任那些蛀蟻在我眼前亂晃。白日我以遣人招待過他們幾回,此刻許在哪處縱情飲酒。」星魂露出邪笑,胸有成竹。他心想眼下千言閭內的羅網細作早在白日時讓衛無引開,以傀儡取而代之了。就算之後有漏網之魚,他對衛無處理的手段也有絕對的自信。這次他不會讓羅網插手,更不可能節外生枝。
「我再問一次,你們閣主人呢?」
女華冷冷笑著,一顆心七上八下。當她得知帝國人馬均被星魂制服妥當,一時半刻竟不知該如何牽制他。
「說。」星魂走到女華身旁,從容的仰天欣賞著四周華美的彩緞與亮麗的裝潢。他頓了頓,神態輕鬆地陰邪提醒:「哦,我忘了說,我不是在問你。」
「這是命令。」
忽然間,一陣澎湃的琴音迴盪於整座千言閭內,台下隨之傳出看客興奮的叫喊聲,連百里侯鬧事的吵雜聲也因此戛然而止。
「哎呦!侯爺,哪兒來那麼大的酒勁!」
台下喧鬧再起,星魂瞥了一眼,發現大秦畫匠班畫桂赫然現身。他隨意地在百里侯的肩上輕拍,百里侯瞬間便暈厥過去,其他僕從就趁此時將他給抬了下去。
「小說家門主?」星魂冷聲自語,心中只道不好。
小說家,乃諸子百家其中之一,編撰及收集天下雜文軼事,在街訪百姓乃至宮廷朝堂間接有流傳。他知曉班畫桂喜弄墨,繪丹青,可即便如此他也萬萬沒想到遊手好閒的小說家掌門班畫桂會選擇插手。
女華態度大轉,揚起嘴角致歉道:「國師大人,華兒代閣主大人與您致歉。閣主吩咐,無論如何都想讓您見上一次千言閭頭曲,玉韶芳菲,待此曲結束,閣主便會前來接見您。」
她見場面局勢趨緩,朝著面色冷肅的星魂從容說:「所謂玉韶芳菲,千顏婷婷,韶音裊裊。芍藥與女,兩心相契。」
「既然大人光臨千言閭,何不將你方才身旁的另一位俊俏公子也一同請來。大人們同為男子,交情匪淺,心有靈犀,若是錯過玉韶芳菲可此行便白費了。」
「他不是我朋友。」星魂冷應道。
女華聽聞靦腆笑了笑說:「奴家愚昧,忘了大人抑是陰陽家護法。」
「陰陽家超脫凡俗,追求天人極限,自然是不可同常人相比。親友夥伴予你們來說,不過是戲台上的一個玩笑,笑過且過。」
「如此想來,奴家與大人倒是有一個相似之處。」
星魂負手蹙眉,謹慎的暗自聚氣。女華緩步到星魂跟前,她鳳眼狡黠的瞇起,犀利的目光俐落的抓住了星魂的視線。
「我們,都捨棄了過去。我們,不都是懦弱的膽小鬼。」
「可憐了芙蓉,真心一時換得絕情一世。」女華輕聲細語,緩慢說。星魂聽聞劍眉怒蹙,眨眼間,女華的脖頸被纏上傀儡絲線,星魂動動手指,女華便感到脖頸處傳來劇痛。她冒著冷汗,神色難過的淺笑著。
「過去......可不是用來逃避的,膽,小,鬼。」女華說罷,從頭上抽出長簪往星魂胸口刺去。星魂冷瞪著她,不費吹灰之力的擋下她的髮簪。此時,二人靠得非常近,近到會讓引人遐想的程度,星魂拽起女華的手,就差那麼一點便要將她纖細的手腕給擰斷。
女華臉色發白,眼看快要支撐不住之際,遠方突然高速射來一柄玉尺,星魂眉間抽動,用兩指沉穩的接住了玉尺。
「怎麼每次見你不是在吵架,就是在打架的路上。」陳玲鈴悅耳的聲音緊隨其後,她踩著輕快的步伐向星魂走來。
星魂見到陳玲鈴,眉頭抽動,隨即注意到陳玲鈴獨自一人來此,而不見瓏月。陳玲鈴還沒走近,星魂立刻丟下女華,移形換位到她的跟前。
「媽呀!」陳玲鈴驚呼一聲,拍拍胸口不快道:「你他媽突然出現是要嚇死誰?」
「她人呢,你把她留在那?」星魂急迫問。
「嘖嘖嘖!」
陳玲鈴故作高深的輕擺食指否決說:「我說,控制欲太強會惹人厭的。」
「哎,你為何不試著相信呆瓏的能力?」
「我就說,幾卷卷文而已,好好坐下來談不好嗎,不只不把計畫老實說來,還要搞得神神秘秘的。」
「你跟千言閭閣主有舊仇,那也是你的事,關其他人甚麼事啊!」
霎時,星魂猛然施法操縱陳玲鈴附身的傀儡,兩三步的功夫便操控陳玲鈴站在毫無遮擋的露臺邊緣。
「我沒心情聽你鬼扯。」星魂冷怒道。
陳玲鈴壓聲嚶鳴,傀儡本身開始劇烈抖動起來。
「喂!你瘋啦!」陳玲鈴哭喊道。
「我,我警告你,你敢放手你就完了!」
「少廢話!」
「她人呢?」星魂冷聲喝斥,下手開始沒了分寸。
「呆瓏……呆瓏,我看天底下比她更呆的傻子是你!她選擇的辦法可比你繞一大圈拿到卷文還快上百倍!」
「甚麼!」
「我,說,她人現在在哪!」
陳玲鈴一隻腳已踏出去露臺外,單腳懸空,就差那麼一點便要從數十丈高的露臺墜落。
「媽的,放開我!」陳玲鈴尖聲怒吼道。
星魂欲要發作之際,整座千言閭的火光瞬間熄滅,只留下大堂上人群興奮的高呼聲。
「國師大人。」女華走近星魂沉穩說。
「玉韶芳菲乃千言閭之頭等大事,此前就算是羅網意圖破壞,閣主也是散盡千金,用盡全部手段,最後把那人剁成肉糜餵給外頭的貓貍。」
「如此算是輕等處置,若真要解決此事,託請巴蜀的丹妃鬧到皇帝陛下耳裡,也非絕無可能。」
星魂冷瞪著陳玲鈴,粗暴的將她給拉回露臺。陳玲鈴趴躺在地上顫抖,她緩了好一會,瑟瑟發抖地站了起來朝星魂說:「我改變主意了。」
「就算你現在把老娘從這裡扔下去,我也不會告訴你瓏的去向半點!」
「你。」星魂惡狠狠的瞪著陳玲鈴,她使勁站起身,不屑的冷瞪回去。
頓時千言閭大堂上的天穹頂上露出一個圓型開口,月光筆直的落在台上。
台下高呼聲響起,大堂之上樂音裊裊,舞台上走來數十名美麗的女子,女子身著五顏六色華美舞衣開始翩翩起舞。此時有人奏琴以對,有人癡迷欣賞,有人縱酒豪飲。
無論場面如何盛大,就是不見半點雜音。此刻千言閭中的所有男子極有默契的閉上了嘴,只為了聽見女子柔情的笑語聲,與身上金玲玉器碰撞發出的悅耳樂音。
星魂站在露臺邊,犀利的目光將高台下所有人群掃過一遍,卻還是尋不著瓏月的身影。他心中一冷,左右對瓏月欲行之事有了個底。他想瓏月必然是打聽到玉韶芳菲,想藉此來尋得千言閭閣主的信物,玉芍。
但這亦是他最不願讓她知曉之事,若瓏月真能尋得玉芍,必能換來千言閭閣主的支持,這不僅代表桃么會提供瓏月協助,更甚者她還會獲得與她深談結交的機會。星魂心一橫動起了殺心,他盤算等瓏月現身之際,便抓緊時機把她帶回他的身邊,如若到時候再生變數,那他不介意親手替今日的玉韶芳菲添上幾縷白綢般的幽魂。
瓏月曾提過她在桑海之變喪命時,在夢境中唯一沒能看見的甘羅成為星魂的過往記憶,那便是他拜入陰陽家後的種種。他絕不允許善於操縱人言的千言閭之主動搖他與瓏月的關係半分,讓瓏月有半點機會從桃么之口得知,當初的他身為國師是如何對付帝國的敵人,更不能讓她知曉他從前身處九天曦和所發的經歷。
一月前在辰極宮,石蘭親口告訴瓏月滅族之事已經給了她太大的壓力。他永遠記得瓏月在當下的悲容,宛如百花凋謝,暖意盡失。在他與瓏月相處的這些日子來,他萬分清楚瓏月之善若澤納百川,其心為世而悲,為人而憫,也是因此他過去在九天曦和內,暗中把水部弟子的外務改派成內務,使瓏月不必面對帝國裡某些惡德嚴懲的重責。
現在,他不可能讓瓏月再次觸碰他殘酷的一面,即便,他想瓏月會淡然擁抱這份過去;但他,卻在坦白的瞬間退卻了,他不敢賭任何一分會讓瓏月感到討厭的可能。被人稱為天才少年的他,善於算計,心機深沉,卻也終是受其所苦,遲遲放不下這份因其才智所生的恐懼與憂慮。
現在他開始後悔因瓏月的實力與自己的私慾,讓她參與此次行動。他有那麼一刻著實想帶瓏月離開這魚龍混雜,毫無規矩的放蕩之地。
隨著時間過去,台下的女子越來越多,只見四面八方琴音斗轉,竟有了艱險綿延之勢。台下看客聞此音者,無不是緊張的冒起冷汗,瞪大雙目,彷彿身處高山峻嶺。
頓時,曲調一變,一朵白玉金絲芍藥默默的在空中旋轉,當芍藥出現的當下,現場每位女伶的雙眼無不緊盯著白玉芍藥。
其中一名女子踏柱而躍,宛若仙子踩木而飛。她接近芍藥花時,看見花朵旁佈有近看才能察覺的鋒利金線,若一個不注意碰上去便會見血光。她謹慎地避開金線的動作,便像跳舞一般姿態曼妙。隨著伸手欲奪下芍藥花,卻不想在觸及的那刻,她的手卻穿過了芍藥花。
此時芍藥再現,竟從原本的一朵增加了數十朵,朵朵一模一樣的芍藥花分別散落在各個奇巧的位置,如數丈外的窗櫺上,一旁水池的裝飾前,更甚者還有立於於天芎之上芍藥。但此次,卻無人能辨別芍藥花的虛假。
每位女子見此態勢,氣勢洶洶的立刻奔去芍藥花前一朵朵確認。但是每每當女子越過金線趕到之際,芍藥花影卻又消失無蹤。
「虛影?是鏡花水月!」台下傳出呼喊,氣氛頓時來到最高點。台上個個姿容曼妙,顏色美麗的女子開始使出渾身解數欲奪得玉花。
星魂瞇起眼快速掃了一眼四周的布置,他犀利的察覺隱藏在暗處的光華鏡片,知曉眼前芍藥不過虛幻。他嗤笑一聲,不屑道:「五年過去,還是一樣盡使些小兒把戲。」雖說如此,但他也無法看出藏放真正芍藥的所在。
一輪下來,整個舞台長綾飛動,身著五彩衣裳的佳人穿梭於舞台內外,彷彿天山勝景,仙女共舞。
有的女子跳累了,尋見賞心悅目之人,晃到到台下與其相迎,便直接依偎在男子懷裡毫不避諱。而在此其中,除了抱擁數十名佳人的班畫桂以外,大部分皆為兩人美景,鮮少能見齊人之福。
此時台下的大部分男子往日便沒少往千言閭走,此次順著韶華大宴,順理成章的抱起懷中佳人,臉上笑顏逐開,共飲美酒,心花怒放。
儘管如此,台下的人一個沒少,台上樂聲未停,依舊有女子循著芍藥花不放,待全部的花朵都尋了一輪,卻依舊沒能覓得真正的玉芍。
正待情勢陷入膠著,四周長綾擺動,只見一襲靛紫華衣的女子從十丈高的長綾下輕踩而落,仿若織女踏著星何而來。她額頭帶著金邊輕紗,輕紗後頭又以面紗遮掩,任何人都難以看輕面下真容。
「腳踩清蓮,踏步如風,如此高強的輕功,是閣主無誤了!」
「想不到閣主未露玉面,氣質清逸,華貴之態盡顯,當真稱得上是千顏之主。」
「的確,這麼看來,是要與前任閣主華灼不相上下!」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我等許能再見華灼之姿。」
台下的看客交頭接耳,氣氛再次活絡起來,頓時高呼聲四起,比方才還要再熱鬧上幾倍。
此時,在露臺上待了許久的星魂,見到女子身姿與她頭紗下的面紗的剎那,心中大喜,移形換位的突然出現在女子身旁,他摟著她的蠻腰將她帶到了露臺之上。
「瓏月。」星魂強忍內心的慌亂與驚喜,故作鎮定道。她見星魂急切喊她,緩緩低頭,靠在了星魂的胸膛上。
在這瞬間星魂除了聞到芍藥清香,還從中聞到一股清雅的桃香。他頓了頓,心急問道:「你方才去哪了?」她輕輕碰上星魂的臉頰,星魂忽然臉色大變,他陰冷的推開她,手中凝出氣刃怒而往她臉上劈去。驚險瞬間,一柄薄扇憑空射來,星魂態勢一轉慍怒地欲劈開扇子,扇子柄端稍轉,竟閃過了星魂的劈擊。
「妾身記得這幾日,華兒應當有命人將方圓百里的臭蟲都給驅走了不是。」一聲尖銳的女聲隨著飛舞的扇面悄悄停止,頓時桃香瀰漫,一位肌膚黝黑,髮絲潔白的紅衣女子腳踩蓮步而來。
「左相……哎呀!錯了,國師大人,還請原諒桃么的失禮,不過是妾身對某些臭蟲有些敏感罷了。」
「貴客臨門,千言閭閣主桃么在此,拜見國師大人。」
星魂單手掐住女子的脖頸,另一手扯下她臉上的面紗,面紗下的容顏現出竟非瓏月而是女華。他怒顏端詳掌中的面紗乃冰清面紗沒錯,瞬間便明白瓏月已經遇上桃么。他沒有回頭,而是斜著眼冷瞪著方才迎來的桃么。
「桃么,本座現在沒空跟你玩這些把戲。」星魂冷聲道,周身迸出冷冽的殺意。
「放—開—她。」桃么瞇起眼,露出陰冷的淺笑說。星魂指頭發力,女華面色難過咬牙死撐。
「別怪妾身沒提醒你,我相信若把你的底細公諸於世,不只是全大秦的人,就連皇帝陛下也會非常感興趣。」
「又或者,要我告訴衛國的官員陰陽家左護法曾經送了一份大禮給文信侯,呵呵,巧的是那日也是他飲鴆自盡的日子。」
星魂的指尖凝出氣刃,女華的脖頸開始滲血。桃么收起笑容緊握薄扇,怒瞪著星魂說:「我平生最討厭同樣的話說—兩—次。」
「要不,我現在就將你心頭之物給毀掉,讓你一輩子為此時此刻感到後悔?」
「你可以試試。」星魂陰冷說罷,黑了一臉冷瞪著桃么。他凍骨的殺氣外放令整座千言閭內的人都感到一股莫名的惡寒。
漸漸地,他加重了手中的力道,女華掙扎著眼眸一翻失去意識。桃么怒不可遏的拋出翠扇,她雙手運功,從旁側的僕從手上吸走了一把古琴。琴弦波動,其氣勁如鋒刃朝星魂劈去,星魂單手施術,一股凍骨灼人的紫焰在剎那間吞噬氣勁,火勢蔓延到整座高台。兩方情勢緊張之際,天穹上突然傳來一聲清脆震耳的碎裂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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