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魂大人,我…永遠…也忘不了那日。」
「自那日以後,我便落在了你的心底,那兒雖冷,卻冷得令人安心。」
「我悄悄地將那夜破碎的身體一片片拼起,但無論我怎麼尋,卻永遠缺了一塊,我知道就是你將我缺的那塊心給拾了去,任由寒刃化作冰針穿起思念與遺願。」
「芙蓉已死,你充其量也不過是一具幻影,少在那自以為是。」
芙蓉聞言笑了笑,口中鮮血一口接一口的湧出,看起來駭人無比。
「這愚蠢的鬧劇該結束了。」語畢,星魂一個發力,芙蓉的周身瞬間燃起紫焰,在紫焰的焚著下,她的每一寸肌膚開始結出冰霜,直到她整個人凍成了一座冰像,破碎成了碎冰點綴了整個幻境。
「這就是”星焰語冰”?」
「還真如扶桑幻景一樣致命無比卻又…奇美異常。」
低沉的聲音響起,五君的身影慢慢顯出,那一身赤衣,一雙紅瞳映入了星魂陰冷的藍眸中。
星魂一見五君之樣,便毫不猶豫的出招襲去,只見星魂身子一傾,右掌迅捷地朝五君心口刺去,此刻,寒刃尚未觸到五君,其氣勁卻已鋒利的劃開五君胸前的衣料,五君見此模樣也不驚惶,只是面帶微笑,從容地用手帶開刺骨的氣刃。
「機敏的判斷,迅疾的身手,還有絕不拖泥帶水的殺心。」
「沒想到在陰陽家裡,竟還有人能夠做到如此地步,你這模樣倒是讓我想起了過去…。」
五君一掌一式下,輕輕地化開了星魂精準的猛攻,他遊刃有餘的接下了星魂的攻擊,一邊閃躲一邊漫談起來。
「雖是有著龐大內力,精巧的身手,但這般消耗恐是不能久戰。」
「況且你自己無法過度用功,在這樣拿不下我,怕是會損及自身,如此你還要繼續?」
三十招之內,星魂招招致命,卻也招招落空,連他術法所消耗的內力也比平時多出了一倍,漸漸地,他的身子已開始出現疲態,縱使如此,他依舊雙目緊盯,急切尋找著五君的破綻。
數招過後,星魂在幻境中與五君來回過手,雖每招每式皆撲了空,卻也暗暗地在四處佈下了陣法,當五君開始覺得無趣打起哈欠,星魂立馬抓緊時機,雙掌結印,催動術法。
剎那,幻境之底綻放異光,四周盡是星點飛旋,此時星點如同暗流漩渦匯集於正中,星點聚集光色交雜,最後,一道耀眼紫光四散衝出,隨之而來的是詭譎凍人的紫火焰海。
「?!」
五君吃驚一瞬,嘴角揚起,樂道:「妙…甚妙,星月之輝,紫焰命結。」
五君雖神色從容,但他全身上下的肌膚卻開始由白轉紫,體內關節也開始發出了詭異的喀喀聲。
「呵呵,這痛感如同身在冰淵之底,刺骨的寒冰雖然凍結了每個感官,但腦中卻能清楚感受到,體內的每個角落被焰火灼燒,一次、二次、三次….近乎無限。」
「真…是,糟透了。」五君面露微笑地抬起了發顫的右手,他看著掌中的肌膚發白轉紫,由紫轉黑,思量了片刻,說道:「這紫焰雖美卻也傷神噬體,以你如今的功力還是別玩火才好,以免…引火自焚。」
五君收起笑容,右手一抬,指腹微收,幻境周圍的光束全部收至他的掌中,就連四周的幻火也一道被捲至掌心,當五君輕收右掌,掌中微光消去,只餘紫焰冉冉擾動。
「呵,這話原封不動的還給你。」星魂冷笑了一聲,身形閃動至五君的後背。他右手凝氣化刃,氣刃瞬間纏滿了紫焰,正欲往五君背後刺去。
眼下,五君依舊饒有興致的觀望著方才收餘掌中的餘火,他低著頭注視著掌中微弱的火苗,而星魂陰寒的鋒芒眼看就要刺向五君,千鈞一髮間,五君眼眸向右瞟了一眼,左手掐捻術訣,一縷七彩焰火變化成了大片枝木,其形有如翼翅開展而出,星魂躲閃不及,下意識用術法防禦之下,依舊被幻火之勢擊出數里。
「噗…扶桑…幻火,唔?!」星魂在術法衝擊下,噗地一聲便是一大口血霧。
他跪地捂胸,眉眼間揪在了一起,又緊閉雙眼吃力地維持意識,過了好一會才緩了過來。
「當初瓏月受了扶桑之火,好不容易才維持意識,如今看來,你的意志也確實異於常人。」
「這世上除了瓏月之外,能夠在被幻火擊穿下,還能保有意識的人,也就只有你了,當真是勇氣可嘉。」
「過去身處陰陽家,總能聽聞左護法性情冷漠,明察秋毫,而小小年紀便已爬上了左護法的位置,這裡頭撇除了東皇太一的提拔,最重要的是…與其相符的實力。」
「幻境,控心,其中竅門你早已掌握了八、九分,然後就屬占星,你卻遲遲未有成長,你我都知曉…為何你占星的功力會一直止步於此。」
「咳…咳,你…區區一個…五君的虛影,對敵之時還敢處處分心,大話連篇,這般輕敵怕是離你的死期不遠了。」
星魂話音剛落,五君眉頭一皺,紫焰突生千絲襲向五君,頃刻間,其絲如刃,鋒芒盡顯,不一會的功夫,細線早已穿入五君的周身。
眼下五君全身被細絲穿入,喉頸與四肢更是被緊緊纏繞包覆,只要稍有動作便會落得屍首分離,四肢異位的下場。
「!」
「呵呵…沒想到還留有這手,看來你很擅長在死局中找到出路啊,就如同過去一樣。」
「!!!」星魂一聽,臉色驚詫,便立馬催動術法,打算滅了眼前幻影。
「不過,剛剛的話我可不能當作沒聽見,恃才傲物的左護法可沒資格評斷我”輕敵”二字。」
五君露出邪笑,紅眸閃動,瞬間,星魂催動術法,紫焰細絲猶如刀削豆腐般豪不費力的劃開皮肉,五君身首在瞬間便痛快分離,而隨之噴灑出的血泉濺滿遍地。
當五君屍首分離後,身體開始冒出火光,四肢怪異扭動,星魂見此模樣,心中突叫不好,只見火焰越燒越旺,直至最後竟將其身焚燒殆盡,連一絲餘灰都不曾落下。
「難道?!」星魂驚詫道。
「沒錯,這陰陽家裡可不只你一人會用傀儡術做替身。」
剎那,五君身影從星魂背後浮出,他右掌輕抬,從星魂後背猛力一拍。頓時,星魂神魂如墜深淵,他在墜落的最後一眼看到的竟不是五君,而是芙蓉,在那瞬間他便明白了,這幻境不單單只是五君意念所控如此簡單。
他大聲一喝道: 「你不是五君!」
五君聽罷笑顏展露,他微微傾身,故意伸手靠在嘴旁,做出了個大喊的姿勢,喊道: 「聰明的小鬼,如今發現也來不及了!」
聽完這句話,星魂意識逐漸模糊,四肢也開始不聽使喚發軟起來,此刻他在什麼都沒有的黑暗中持續下墜,如同孤星脫離星軌,目無方向地落下。
「呵呵,忘了告訴你”吾非五君,亦為五君”也不知你會不會明白。」
「也罷,試探就到這,如若我動靜態大,怕是會驚動東皇太一的術法,如今就剩最後一步…讓我看看此次陰陽家的左護法,小腦袋瓜裡究竟藏了什麼,還有…你對於瓏月,又是作何心思。」五君看著向下墜落的星魂自語道。
黑暗中,星魂孤身而落,過了許久,他終於聽見了一點聲音,那是少女撕心裂肺的哭泣聲,與寒風掠過草木發出的沙沙聲。
「瓏?...」
星魂吃力的睜眼,看著周身景色變換成扶桑凋零之時。
「這是…過去的記憶。」
幻境裡他手凝寒刃,刃尖底在了瓏月血跡斑斑的喉頸。
「可惡…讀心術。」星魂聲音沙啞地勉強擠出幾句話,如今他看著過往回憶,心裡越發地苦悶起來,瓏月冰冷的眼神,殘破的身子,每個細節每個聲音無時無刻都在戳刺著他的心口。
回憶中星魂無情的鋒芒終是往瓏月心頭刺去,當寒刃觸體之時,一道白光併發,瓏月胸口藏放的傀儡擋下了星魂的氣刃,傀儡上頭的護心咒被寒刃觸動,剎那間,瓏月焦急的聲音響起。
「星魂!手下留情!」
「如果這咒法發動了,想必是您動怒了…嘿嘿..抱歉抱歉,你且聽我解釋解釋。我實在是有個非常重要的原因,才會出陰陽家的!」
「這一路上我著實遇到好多好多數不清,道不盡的事物,有….。」
瓏月的話語從剛開始的焦急,到後來興奮不已,話中盡是她一路上的機緣奇遇,不論是在荒漠、在醫庄、在機關城;不論是遇見天明高月、遇見白鳳凰、遇見阿槿,到了最後還得一個美麗異常又精緻細巧的傀儡,這些內容隨著瓏月的話語,瓏月的情緒悄悄地滲進了星魂的心底。
星魂原本要再補上二次寒刃,打算一舉擊穿護心咒及瓏月的心窩,而他高抬的手掌,隨著瓏月一句又一句的閒話家常,一句又一句的傾心吐膽,漸漸的垂了下來,直到最後,瓏月似笑又似愁的將心裡的話,夾雜著些許顫抖害怕,慢慢吐露而出。
「星魂…我知道這樣講了你會不高興,但…但我還是要講!」
「我討厭東皇太一,我無法接受他對你我所做的一切,所以我保證,我必定會破除你傀儡上的陣法,以及找回自己的身世!」
「我…我真的,真的很高興認識了你。」
「以前我的身邊只有小五一人,而你是除了他以外對我最好的人,你不只教了我各種東西、為我療傷,還待我這般好,而且你也….。」瓏月的一言一語道盡了星魂所有的好,話語中慢慢流露出的感恩、幸福、珍惜之情,都被星魂一字不露的聽在耳裡。
「對了!如果小五回來了我定要帶你認識認識,嘻嘻,畢竟他可是我的師兄!」
「啊呀!不好不好,一不小心說太多了,在這樣下去內力不夠,幻形之法無法維持…總之,如果你還是氣得不可開交,那我就做些小點補償你可好?反正傀儡你就收下,其他有何不足的在同我說,我瓏必定完成!」
此刻,星魂手中的氣刃早已散去,只留下他握緊的雙拳,悲愴的結果再次重演,星魂心頭響起陣陣悲語,此刻,護心咒之中瓏月純真的笑語與扶桑之下她絕望的臉龐相互交映,如今,他才真正了解眼前的少女,從過往的單純傻氣經歷訣別,哭笑著跌倒站起輪轉往復。
星魂終是不忍再看,他緊閉雙眼,心中苦澀的哀愁如浪花拍打,一陣又一陣打在了他冰冷的岸心。
這時五君的聲音響起,語帶嘲諷道: 「嘖嘖嘖,原來就是此時,大名鼎鼎的左護法竟手下留情了。」
「這便是封印鬆動的開始,你的內心已經開始產生變化了。」
「這也不怪你,畢竟在這亂世、大秦、陰陽家裏頭,瓏月恐怕是為數不多能夠將赤誠之心掏出來給人的傻娃,每次都顧著別人的感受,自己卻對此毫不知情。」
「你自己心裏也有個底吧,要不是為了東皇太一所下的陣法,她又怎會落得如此下場,也不必白遭此罪。」
「而你…你還疑了她,只想置他於死地,哈!哈!哈!真是諷刺又好笑!」五君大笑了幾聲,笑聲裏頭帶著幾分悲歎。
「你…到底有何目的。」星魂虛弱的對著空無一人的幻境問道。
「目的?」
「哎呀,你不會是在明知故問吧?」
「方才在現實,不知是誰說”這是我設下的保險”來著。」
「你果然…不是五君,不對,應該說是…乘載了五君最後意念的幻影。」
「呦,還真不愧是左護法,厲害厲害!」
「我剛剛也不過是咕噥了幾句,你竟就自個融會貫通了。」
「這麼說來…五君他…。」
「死了,化成灰了,升天了,你愛怎麼說便怎麼說,事實就是如此。」
「你…這口氣為何…?」
「嘿嘿,你都沒發現嗎,芙蓉、你、瓏月,最後是五君,這術法的厲害之處便是在這裡,你腦中關於他們的印象,都潛移默化的影響了術法,影響了我的形體。」
「就算如此,為何一開始所見便是芙蓉?」
「呵呵,這就要問你囉,為何是芙蓉呢?」
「在這幻境之中就有如內心的倒影,自問自答也利於你自我開解,你早就知曉為何是芙蓉,但你始終無法真正去直視,對吧?」
「你少…自以為是了。」
「你…以為我…沒發現嗎?」
「五君的火刃…可是直刺瓏月的心窩,照理說他本該觸動護心咒,但事實卻是…。」
「卻是偏了心頭幾吋,任火刃穿過了瓏月的身軀?」五君不慌不忙的接下了星魂的話。
「據我所知,換魂法從未失敗。」
「等等,差點便要讓你給套了話去,你還是好好面對芙蓉之事吧!」
「哼…我深知五君最後留下的幻境法陣類似於讀心術,但身入其境之後,卻又發現有些許的不同,此法裏頭明明有讀心術,你卻還在同我廢話,這其中只有一個理由。」
「你無法再繼續深入了,對吧?」
「切,敏銳的小鬼。」
「所以…你才要…將我的意識給喚醒,我便是我心中最後一道鎖。」
「既然如此,你既不殺我也不折磨我,也就代表上述猜想,都無法使你真正觸及你想知道的一切。」
「呵呵呵,太過聰明可不是件好事…。」五君詭笑幾聲,看著虛弱的星魂與四周的幻境所化的回憶,腦中開始思量起來。
「你為何…要做到如此地步?」
「我原以為是因我的內力強制介入,觸動了你的陣法,而讀心術也不過是判別敵友的小伎倆罷了…可現在,我是真看不懂你背後的目的了。」
五君不答,片刻後,他現出了身型,輕聲說道: 「我想知道的便是你體內封藏的那個小秘密,你的傀儡,你的過去,你與…東皇太一的關係,這些會左右瓏月未來命運的因素,我是不會如此簡單放過的。」
「我得親手確認,”星月相隨,紫焰命結”,與你有無關係。」
「呵…呵…你以為我會任你擺佈,你以為你開口我就得乖乖聽話?」
「呵,少做夢了。」星魂冷笑一聲,閉起了眼,須臾間,星魂的意識開始出現脫離陣法之態。
「所以我最討厭你這種狡猾的小鬼!給人套完話後就跑!!!!」五君悻悻道。
「切,可別怪我來陰的。」
此時五君氣惱的彈指施術,片刻,一個熟稔的身影浮現,那孰悉的聲音夾帶點孩子氣,又軟糯軟糯的傻氣樣,輕聲細語。
「星魂,你就同我說可好?」
明亮的紫眸,紅潤的櫻唇,耳根後兩旁輕巧飄動的髮髻,瓏月的身影悄悄地觸動了星魂平靜無波的心海。
星魂不答閉起雙眸,想讓自己的思緒冷靜下來,幻境中的瓏月察覺了他的意圖,便迅速地牽起了他的手,此時兩人十指交扣,手心炙熱的溫度互相交纏相融,剎那星魂的內心再次動搖幾分。
「星魂,你告訴我,我就再做桃乾給你,好嘛!你就答應我嗎?」
瓏月輕輕的握緊了星魂的手掌小力晃動,她一邊哀求一邊碎念,著實像極了平時的瓏月,只不過眼下她還比現實在嬌媚上幾分,一言一行下都輕飄飄的,她嬌滴滴的模樣,任誰看了都會心生憐惜。
「撒手!」星魂睜眼,手掌真氣流轉,一個動作便將瓏月的手給彈開,瓏月吃驚的望著星魂,淚珠從臉頰輕輕滑落,竟是小聲啜泣道: 「星魂…你莫不是…討厭我?」
「你…別討厭…我…好…好嗎?」
「小五走了…就剩你…你會在我受傷時…為我療傷,你會…在我難過時…安慰…我。」瓏月小指挪動擦拭淚珠,語帶委屈地向星魂哭求道。
有那麼一瞬,星魂腦海中掠過了在辰極宮時,瓏月輕撫他的後背安慰的模樣,剎那,他差點就伸出右手輕放在她背上,腦中一句” 抱歉”也險些脫口而出,他楞了片刻,心中自訓道。
“她…只是幻境的影子,沒錯…瓏月她,她眼下處境危險,她還在等我。”
“這些把戲不過都是虛影,你還有更要緊的事非做不可!”
星魂沉心一靜,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瓏月定在了原地。
「你!」瓏月止住了淚水,驚詫道。
「不管幾次都一樣,在現實中瓏月沒有一次能夠躲過這定身術,更別提你只是個幻影。」
「既然滅了幻影也無法脫出此術,那就只能滅了整個幻境了,當然這其中也包括你與我。」
星魂蓄勢待發,雙手凝氣,欲憑一己之力將幻境給破開。
「呵…呵…呵…。」瓏月詭笑幾聲後,便是一聲大喝道:「想要玉石俱焚,你當真以為我會讓你如願,星魂!」頓時,瓏月身上的術法在彈指間盡數化去,她嘴角上揚,眼神凌厲。
瓏月手指揮懸於空,不到片刻,星魂周身漫出砂土將星魂的四肢都給固定住。
眼下,星魂的意識早無墜落之感,他只感四肢沉重如縛千金,看著眼前瓏月的眼神散出了一股不言而威的霸氣,那是將一切都視若無物的冰冷神情,將命數都握於掌中的自負,他彷彿在她的眼神裡看見了過去,看見了那個剛戴上左護法輝冠,身穿星璇袍的自己,一手懸絲詭線操弄他人命運,一手瓊杯淡茗笑看世人生死。
此刻,瓏月邪魅一笑,玉手伸出緩緩抬起了星魂的下巴,她的食指輕撫過星魂溫熱的薄唇,在上頭摩娑了幾回,便將朱唇輕靠於星魂耳尖,柔聲道: 「就讓我看看美玉當前,左護法能夠把持住幾回。」
ns 15.158.61.20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