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回星兮易,朔輪望兮魂。桑海之變,九死一生。你的修為已入易魂之境。」東皇太一沉聲道。
「五位長老,兩大護法,皆有與之對應的玉石作為信物。你如今載功而返,前乃尋得至寶幻音寶盒,後為擊潰流沙之眾力挽桑海險況。」
「碩果累累,實至名歸,爾後,你便是下任水部長老。」
水部長老,我竟會被選為長老候選。我深知成為長老,無疑是陰陽家每位內門弟子心心念念之事,但此時此刻,從東皇太一之口說出,我卻怎樣都高興不起來。
「東皇閣下,瓏弟子雖已晉身為長老候補,然後補畢之位不可與長老身分同等論處。碧玉玲瓏非同凡響,於她的實力與位階受此玉,在陰陽家中從未有過先例。」月神沉著道。
「月神大人所言甚是。」星魂突然出聲,我見他似笑非笑的附和月神,知道他定又是在打歪主意了。
「瓏弟子如今只是一下一任長老候選,其陰陽術便已達到易魂境界。如此天賦,非同凡響,在陰陽家中的確是前所未有的先例。」
「正是。」東皇太一平靜答。
「月神,你有疑慮?」東皇太一接著問月神,月神沉默半刻,平靜答:「一切謹遵東皇閣下之意。」
東皇太一說罷,沉聲的朗誦幾句古老的禱詞,便結束這場短暫的晉升儀式。
當我從太一殿出來,離開天極圜,外頭明月高懸於夜空。沒想到我白日入天極圜,感覺才過不到半個時辰,再次出來外頭已經是深夜時刻。
我驚惶拿出謹慎收好的碧玉玲瓏,玲瓏玉石碧綠澄澈,表面有數條不規則的裂痕。當我捧著它,我感覺到它不同於其他石頭表面冰涼,從玉石中透出的溫暖宛若靈魂的溫度。
外頭新月高掛,我擔憂若此時碧玉玲瓏的力量與我相互共鳴,身處天極圜的東皇太一恐會察覺。於是我施展匿蹤術偷溜出九天曦和,來到十里外的荒僻山地。
夜幕當空,我隱身於此處最高的林木頂端細端詳玉石。一個時辰過去,我試過各種方法,發現碧玉玲瓏除了偶爾會莫名地發暖外,也未見玉石我體內的力量產生共鳴。
東皇太一說七顆玉石各有對應,若羅兒最後成為星魂是因為碧玉玲瓏,那麼東皇太一不同以往,特將玉石從星魂手中收回定是別有用心。
我摸索近兩三個時辰未果,便悻悻地回到末閣中的弟子房內。我躺在堅實的木板床上,憶起曾經與甘羅經歷的種種,心中思緒萬千,一夜難眠。
隔日,我成為下任水部長老的消息,不到半日便已在陰陽家弟子間傳開。
末閣中不得擅自議論大人之事,但若是消息本身就是大人刻意允准,不出一日,保證整個陰陽家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幾日下來,我獨自整理東皇太一替我安排位在子屬樓的新寢室,又花時間從湘夫人那頭學了不少長老的行事準則。現在受晉升帶來的候補長老的責任影響,我幾乎沒有時間能夠前往天極圜與星魂商討後續的計畫。
不過與此同時,星魂託傀儡向我遞來消息。他目前身有要事必須親自走一趟咸陽城中的千言閭,後續還須等他回來從長計議。
猶記得,我當初在桑海城上路前便向他打聽過石蘭的狀況。可沒想在此之前,星魂竟率先讓衛留蕸將其押送回九天曦和。雖說他的意思是為防帝國在處刑之時,不利暗中遣送罪犯,但我想這點小事於大秦國師而言根本就不成問題。
仔細想想,在我們返回九天曦和的途中,我的確因為石蘭不在,無法立馬調查神女之事而清閒不少,這段期間我倒是與星魂度過一段平靜且美好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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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閣的水部樓閣之中,一道道環繞著清氣的水幕鏡門豎立在閣中。四五位水部弟子規矩的排著對,安靜的等待進入鏡門中修習陰陽術。我偷偷施以匿蹤術站在房內的角落,安靜的看著弟子們。
忽然間其中一道水幕開始瘋狂擾動,水流翻湧間一聲震耳的轟隆聲響徹天際,頓時水幕應聲而散,從中走出一位步履蹣跚的女弟子。她步伐漸緩,差點站不穩之際,一旁的女弟子們好心的扶住了她,歡喜高喊,連連上前道賀:「小梨!這已經是妳第三次順利通過游心幻境了!」
「如今你的修為已經達到幻境訣的境界,以你現在的實力,無疑是水部的五靈玄同!」
「我能有今日,全權是因為瓏弟子的功勞……。」小梨溫和說到一半,頓了頓,目光往我這個方向看了過來。嗅覺靈敏的她顯然是發現我了。
「你們可有聞到草藥清香?」小梨疑惑問,目光灼灼地盯著我這,她見其他弟子紛紛搖頭,莞爾笑著與他們閒談幾句後,便轉身離開施以匿蹤術,頓時消失在了弟子群裡。
她的匿蹤術無法瞞過我,她顯然知曉這點。我稍微將匿蹤術的威力放緩,讓她能看見我。當她看見我的瞬間,臉上掠過一絲驚喜,便優雅的稍稍整理衣飾,步伐沉穩的朝我走來。
小梨,她曾是五行水部中一位不起眼的女弟子。
自從白娦被雲中君收入懷裡,從前在水部小心翼翼,不敢吭聲的弟子也逐漸嶄露頭角,小梨便是其中之一。她是一位年方二四,長著圓嘟嘟臉蛋,小巧眼睛的可愛姑娘。
小梨眼中欣喜,悄悄地將我上下瞧了一回說:「瓏弟子,許久未見。」她禮貌地向我打招呼,語氣依舊親切。
「我聽聞其他弟子說,這幾日你在此施法喚出水鏡的游心幻境後,便忙著去找湘夫人長老處理長老事務。」
「呵呵,是了,現在應該稱瓏一聲前輩才是。」
小梨說罷露出欣喜的笑容,舉止端莊的要朝我行禮,我見狀趕緊將她扶起,受寵若驚道:「使不得。」
「即便我現在已是長老候選,但在尚未成為長老之前,便與你一般皆是水部弟子。況且若論輩分,應當是我要喚你一聲前輩。」
「這才是萬萬使不得,當今末閣中你當稱得上是第一人,在白娦走後的那段日子,也沒少關照我們這些不相干的弟子。如你這般頂好的人,若真喚我一聲前輩,我可真是羞愧死了。」小梨急促的連忙推卻,難為情地用衣袖遮起臉。
「對嘛!所以我私底下還是比較喜歡聽你直接喚我的名字。」
我向小梨露出傻笑,做了個鬼臉。小梨愣了愣,露出可愛的笑靨說:「你恐怕不曉得,在你不在的這段期間裡,她們幾個都很想念你佈下的試煉陣法。這不,當他們知道你回來後,有推掉城裡各種設色工活的,還有從早到晚留在此地修練術法,只為了碰碰運氣,看能否等到你的水鏡試煉。」
小梨與我站在角落,示意著我看眼前六七名認真等待幻境試煉的弟子。我贊同的點頭,對於末閣中稍稍改變的風氣感到寬欣慰。
當初我從娥皇的幻境術法所得出的靈感,創造出數個游心幻境。
游心幻境顧名思義,是為了探索入陣者心境所創造出來的幻境陣法,其構造類似於湘夫人的水門試煉,皆是試驗心性的幻境陣法之一。
選擇進入游心幻境的弟子,若能秉持正心,心如止水,不受外物所擾,抱持害人之心,經歷過各種艱苦的意志磨練,潛心修練陰陽術,感受自然之道,便能從陣法中精進術法訣竅,感悟陰陽奧秘。
久而久之,陰陽家之中實力較為平庸又或者低下的內門弟子,若心性不差,平心接受陣法為心境帶來的轉變,便能增長實力保護自己,同時也不會因此鄙視弱者,陷入過往你爭我奪的惡行循環裡。
而小梨便是眾多弟子中,從游心幻境中脫穎而出的弟子。她雖資質平凡,卻努力不懈。過往在煉金術境界中打轉的她,自從進入游心幻境後修為增長,是如今水部弟子中唯一一位修練至高階幻境訣,境界純粹的弟子。
「我很高興你能平安回來。」小梨眉尾輕垂,感慨地凝望著我真誠道。忽然間,她往我的頭上端詳許久,突然臉色大變驚詫說:「冰心……莫非是齊魯之地的冰心白玉珠!」
「冰心白玉稀貴非凡,要價不斐,曾是各國諸侯間愛不釋手之物。」
我下意識地輕輕撫摸頭上簪著的玉芍,心中登時倒抽一口涼氣。
聽小梨說的宛若珍寶,我才赫然明白星魂買給我的玉芍簪可不是普通的昂貴,而是物稀難尋的金貴之物。
自從離開桑海城後,我日日帶著玉芍從不離身。當初我見星魂看我帶著玉芍,滿臉得意與欣喜,所幸就天天帶給他看。這麼貴重的物品,我竟還大剌剌地日日帶著,也不怕手拙腳粗的把它磕碰壞了。
「瓏……。」
小梨細聲呢喃,神色擔憂的看著我許久。她與往常一樣很有默契地沒有多問。一會過去,她鎮定道:「我們倆相處時日雖不長,但彼此總是合心的。我曉得你對外物無甚興趣,這麼名貴又稀奇的玉簪想必不是你親自去尋,而是他人贈與。」
「白芍表意,玉珠表心,你可明白此物的價值?」小梨嚴肅地問我,我愣了愣微微頷首。
小梨見我點頭,深深吸了一口氣,面色愁苦的思量許久鎮定道:「再過不久你便是水部長老,希望你能明白自己的處境。」
我被小梨焦心的心緒影響,不禁有些擔憂問:「此言何意?」
「你可有聽過芙蓉?」小梨謹慎的打量四周,拉起我的手悄聲說。
「過往最具盛名的水部五靈玄同芙蓉?」我細思片刻回答道。
「曾經聽沫泣稍稍提過。」
「那你應當也聽過末閣中少數流傳的七字言。」
「凜刃一祭無生情,動魂攝心左護法。」我下意識的出神回應,心中惴惴不安。
小梨點了點頭剛要開口之際,不遠處傳出巨響,一道洶湧的水流往我們衝撞而來。驚險瞬間,我解除匿蹤術隨手一揮,引導水流藉其勢化形成巨碩玄鳥直沖天頂,玄鳥一聲悅耳的鳴叫,在直衝天際的瞬間凍成冰雕,破碎為冰雨緩緩飄下。
這時四周驚呼四起,其他弟子看見我無一不是瞪大眼又驚又喜。
忽然間,一名小弟子遍體麟傷的從水鏡之中跑出,她看見我化解術法,不顧傷勢拖著虛弱的身子朝我奔而來,我見狀趕緊迎上前去扶住她。她驚恐的連忙道歉,手臂上被冰霜凍傷的青紫傷口滲著血,模樣有些駭人。
「弟子該死,方才在水鏡中一時失神沒能掌控好術法,進而導致體內的內力忽然暴走衝撞了瓏前輩!」小弟子擔憂看我,神情惶恐也不管自己的傷勢。
「以我觀,你方才的術法應當是純粹操控五行的煉金術,如以你目前的修為,應當是不會變化出如此強勁的水流。」
「實……實不相瞞,自從一月半前開始,身處末閣還有在外執行任務的弟子,在施展陰陽術之際,術法的威力會忽然莫名增強,進而導致內力與術法開始變得難以操控,時常因此而誤傷他人與自身!」
「弟子愚昧,此次也是因為未能控制好陰陽術法冒犯到兩位前輩!」
一月半前剛好是我離開九天曦和與衛庄血戰那日。我沒有多想,趕緊觀察她的狀況,趁她不住意稍稍以萬癒法減緩她的傷勢,沉著說:「我們二人都沒事,眼下你傷勢不輕,必須趕緊到蘭荏堂醫治。」
一旁的小梨聽了我的話,主動扶起弟子,喚來房內的陰陽傀儡後,便朝我鎮定道:「瓏弟子,我等會陪她一同前往蘭荏堂,剩下的交給我你不須操心。」
小弟子聽聞後,臉上驚恐的神情稍緩,激動的朝我們二人道謝行禮後,便被傀儡扶走準備前往蘭荏堂。小梨在離開之前走到我身旁,她的語氣雖然匆忙,卻又莫名地嚴肅。
「無論是否身處陰陽家,亂世當道,情若動,輕則傷身,重則傷心。」
「當初芙蓉受情所苦,觸怒護法,不只斷送了自己的性命,也連累他的親弟,他二人之事直接成為陰陽家的禁忌。」
「凜刃一祭無生情,動魂攝心左護法。青綾繫天漠然心,亡神卜命右護法。作此詞曲之人,便是當初受人景仰的芙蓉。」
「情動,心亡,多年以來,我們雖然猜不透唯獨這首議論護法的詩詞能流傳下來。但能肯定的是,詩詞中不只精準說明左右護法二人的處事態度,更重要的是身處陰陽家,情動心亡,雖有轉機,絕無例外。」
「不管如何,瓏,我只是希望你能好好的。」小梨真誠說罷,便匆匆的隨著傀儡一起陪受傷的弟子到了蘭荏堂。
我愣在原地心頭發悶,失神的看著空蕩的外門許久,直到一名外門弟子找上了我,恭敬的拿出一卷上頭刻有月紋印記的卷文。
我將方才心頭的鬱悶感壓回心底深處,接下卷文,看著上頭的月紋便知道是月神有事尋我了。
攤開卷軸一看,撇除那些尋常官腔贅言,最重要的是月神對於我這個長老候補的位置是叫一個關懷備至。
其中有一段話是這麼說的:「五部長老,均望以鍊良材,互補相輔,青出於藍,大有所成。」
簡短幾句晦澀難懂的字句,表明陰陽家古往今來存有長老揀選弟子的常例在。大多數的長老會挑選看重的弟子加以培養,除增進己身陰陽術亦可互利於整個陰陽家。
在以實力為重,斬斷過往羈絆的陰陽家,毫無血緣親疏,特別培養的弟子,便類似於親信般的存在,就好比雲中君身旁的君房,湘夫人看中的沫泣。
月神此次讓我跑一趟,便是要商談揀選弟子的事宜。好巧不巧,月神在文中提及,她目前正有中意的人選,有意召我去望疏殿一趟好好商討商討。
看完月神的卷文,心頭冷不防地抽疼好一會。我可真是好福氣,還沒當上長老,就得到月神的青睞,想要在我身旁安排上一位特地挑選的好弟子來監看我。
此刻月神託人送來的卷文不過也就是個事前通知,她何時要傳我到望疏殿去又是另一個問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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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過後我回到子屬樓樸實又空蕩的房裡,疲累地倒在床上。我現在一有閒暇之時,便在末閣中施展多個幻術陣法,協助弟子精進實力。但也正因為如此身心消耗巨大,每日每夜,當我一進房就會累得倒頭就睡。
俗話說累的像條狗,我看就是狗都比我清閒。
過兩日,我在末閣整理完幾個月下來堆砌的術法殘卷,忙活完後已是子時深夜。我疲累地回到房,忽然看見桌上憑空出現一朵美麗的白芍花與我愛吃的桃乾。
我知道是他託人送來的。
頓時,我忘記了身體的疲累,獨自握趴在窗台前看著滿天的星辰,一邊把玩著玉芍,順道將點心一個不剩的給吃的乾淨。而那朵美麗的白芍花,我隨手放在空置的盆栽裡,驅使術法讓它扎根在土裡。
我將白芍花的盆栽放在窗前,之後每當我回房歇息,便會發現窗台前的芍藥花盆旁邊擱著花果做的點心。
在那當下不論我餓不餓,時間多晚,我依然會滿足的將它們全部吃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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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將長老候選的雜事處理得差不多,已經匆匆過了半個月來到小暑時節。
我知曉星魂雖無法親自來見我,但我的一舉移動,他卻是默默的關注著。像這次當我在末閣的事務告一段落後,衛留蕸便十分湊巧的出現在我的面前。
他捎來星魂的消息,說他解讀了當初在小聖賢莊中未閱覽完畢的古卷。他人目前已經在趕回九天曦和的路上,要我在今日的酉時動身去天極圜商討後續行動,如此我終於能夠順到打聽石蘭的狀況。
眼下我獨自一人在房內收拾東西之際,外頭敲門聲響起,小梨依照我之前的囑咐按時到達。
現在想來,小梨的心性雖是隨和自然,但私底下卻是個愛替人操心的。
小梨在進門前,謹慎的探查外頭一番,方才安心進入房內。我見她面色失落,遂將她迎到桌前,牽起她的手柔聲道:「我之後前往天極圜執行任務要離開些時日,我離開的消息還要麻煩你轉達給其他弟子了。」
「現在水部不同以往,至少大部人都安分守己,你如今實力大長,不用再擔心被誰看清,其他修為淺薄的小師妹也可以放心執行任務,修習陰陽術。」
小梨點點頭說:「放心,你不在,我與其他師兄妹自然會互相照應。」
「瓏只要安心去執行護法大人發派的任務便好。」
「另外,這是我與眾位師妹們過去暗自攢的圓錢,雖然數目不多,我們依舊希望你能收下。」小梨小心地從衣帶裡掏出一個碧色繡有花鳥月的華美荷囊。她默默地將其放在我的掌心,緊緊將我的五指握住。
「小梨……。」我細聲呢喃,荷囊沉甸甸的,我知道這些金銀對他們而言也是筆不小的數目。
「希望你別拒絕我們的心意,其實我與師妹們都知道,當初你願意指點我們陰陽術,還收下我們的圓錢,不過是怕我們心裡會對此你幫助我們,又不求回報之事感到虧欠。」
我心中一驚,沒想到她還記的最開始我施以游心幻境時,為了不讓弟子起疑而隨便收的圓錢。更甚至到了後來,有人心生虧欠,特意以錢或物相抵皆也是有的。
「這裡裡頭不只有圓錢,外頭的荷囊抑是我一針一線所繡。」
「你一針一線親手所繡!」我驚嘆道。不敢置信的的看著躺在我掌心的美麗荷囊。
我對女紅並不熟識,頂多只會粗略補個衣料破洞。荷囊上頭的針線手法我雖不認得,但我知道這種複雜的圖案能繡得如此生動華麗,可不是尋常女子能繡出的。當我仔細查看,上頭布線的複雜程度竟不比過往在衛留蕸尚是公子時,穿戴的衣料來的差。
「你的女紅可太好了!」我讚嘆的摸著掌中精緻的荷囊,心中不由得起了幾分敬佩之情。
「呵呵。」小梨見我這般驚訝不經笑了出來。
「在陰陽家中也只有瓏會為這種微不足道的小事替我感到開心了。」
「才不是什麼微不足道!」
小梨的手藝不比繡紡的繡娘差,甚至還更加出色。她若不加入陰陽家,想必也能靠著優秀的女紅在外頭養活自己。
小梨見我激動反駁,愣了半刻,無奈的笑了出來。她轉過頭看向窗外的景色,平靜問:「瓏可願意聽我囉嗦幾句?」
「哪裡囉嗦了!我們相識也不是頭幾日了,你若願意,我當然是洗耳恭聽!」我開心說。小梨聽聞,露出感嘆的淺笑緩緩道:「遙想當初入門陰陽家,曉得此處未有常俗規矩,以強者為尊,弱者為芥為正理。」
「我還記得當初自己是多麼高興,終於擺脫過往種種的枷鎖。這裡沒有男尊女卑,沒有拘束人的禮教規條,沒有可以妄想左右我的惡人。」小梨說著說著開始有些激動,她眼中透出精光,彷彿能夠戰勝一切。
「只要夠強,我便能掌控自己的命運,沒人可以干涉我,限制我,命令我,我知道我能做到任何事!」
忽然間,她臉色大變輕聲嘆息,無所適從的仰頭看著天頂,沉默了半晌坦然道:「但後來……。」她停頓一會,接著說:「我才明白,在這個世界,我永遠不會是山巔之上,那位能掌控自己命運之人。」
「在你還沒出現之前,我曾以為我的一輩子要謹慎卑微的在末閣中度過,又或者像那些走火入魔的弟子同樣丟失自我,任人擺布。」
「沒想到我在末閣平凡一生,竟有一日還能夠重拾繡針。」小梨說罷眼眶濕潤,低頭看著我手捧的荷囊。
「你一點都不平凡。」我認真說。
「如此美麗的荷囊的背後,也不知你受了多少針才能繡完。」
「你的手藝很美。」我小心翼翼的撫摸上頭繡上的花月,從中感受的不只是針線背後細膩的觸感,更是小梨的辛苦。
忽地,我好似聽到小梨的哽咽聲,當我抬頭,她的面色恢復平靜,笑顏逐開道:「扯遠了。」
「我記得在你還未離開末閣之時,你總是喜歡獨自一人,吃著桃乾欣賞月色。」
「此荷囊以彩繡為主,鎖繡為輔,上頭裝點明月、碧葉、粉桃,皆是你所喜之物,亦有圓滿吉祥之意。」
「你如今已是長老候補,在配戴素色的荷囊未免缺了些什麼,如此,你何不成全我的心意收下此祥月荷囊,給自己添個新氣象,也讓我替你我欣喜。」
我感受到小梨的一番真心,抿緊唇,緊緊握住他的手,沉澱許久才緩緩點頭道謝,小心翼翼地接下她與其他弟子的心意。
「只是,若你哪日回來,一定要再來末閣看我們,不然,遣人送我們幾片桃乾報個平安也好。」
「自從你陪同左護法大人前往桑海,我就未再吃過你做的果乾了。」小梨悄悄加重手中力道,莞爾笑道。
小梨一提到桃乾,我速速將荷囊收好後,走到一旁的邊櫃,拿出我這半月下特意做好儲存下來的桃乾,裡頭有一半我以分裝欲在今日拿給星魂。現在,我這一罐子滿滿的成果,便是特意留給小梨與其他弟子的。
我將桃罐雙手遞給小梨,她愣了一瞬,眼眶有些泛紅。她沉默不語,鎮重的收下桃罐。
「我答應你。」我溫柔說罷,目送小梨離開子屬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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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過小梨後,我在辰時末尾便早早趕到了辰極宮。我不只是單純想給星魂一個驚喜,而是這幾日下來,未能見到他任何一面,心中為此暗自鬱卒。
平日裡只能靠著他送來的吃食與窗邊白芍花,勉強緩解心中鬱卒的我,這次終於能見到他了!
踏入辰極宮,寬敞華麗的正廳中燭火明亮,我一時半刻對周遭溫暖的燭火感到有些恍惚。總覺得這裡變了,不再如同過去一般有孤寂之感,反而來到此處會有一種莫名的安心。
我走到白玉案桌前,開始閉目凝神專心修煉。時間轉眼而過,在過不久就將到酉時約定的時間。
忽然間,外頭又忽然傳來的不小的聲響。只見兩具傀儡左右扛著一名少女,來到了正廳當中。我看著少女,心想她就是星魂提及的虞淵血脈,蜀地巫族,同時也是天明與少羽口中被陰陽家抓走的夥伴石蘭。
我關切的趕忙走近一看,少女失去意識,身上只穿著粗陋的破麻衣,全身上下還有著不少傷痕。
這就是星魂說的問話方式?
我還真是一點都不意外。
「此人為身懷虞淵血脈的蜀地巫族。」
「我等領星魂大人之命,將人從死牢押送來此處。」
我趕緊從傀儡手中接下少女,把他們打發下去。
我拿起我素日在辰極宮的軟坐席,將石蘭小心翼翼的放在坐席上。我專心地以萬愈法替她治療,幾刻鐘過後萬愈法施展完畢,她身上的傷也好了大半。我疲累的看著尚未甦醒的她,身上的衣料不只髒了還破了。我趁她甦醒之前,飛奔到子屬樓的寢室,拿了幾件替換的衣物後直奔辰極宮。
當我回去後,石蘭已經從軟席上緩緩坐起。我向她走近,小心問:「你醒了,身子可還有哪裡不適?」石蘭見到我,驚詫地向後縮了幾大步的距離。
「神女大人。」石蘭突然驚喊,連忙坐正,慌張問:「哥哥……神女大人莫非是尋到子淵哥哥的下落了?」
「哥哥?」我疑惑道。我不記得過去與她有過任何交集,更別提還答應她幫找……哥哥?
「我想這應當算是我們的初次見面。」
「不可能的……當初在死牢裡……。」石蘭說到一半,神色驚恐,愣了半天回過神後,眼神憤恨,一拳狠狠捶在堅硬的地板上。
我將陰陽家的弟子袍遞給她說:「你若不介意,我的衣服可以先讓你換。」
石蘭瞥了一眼我手中的衣服,別過頭,冷道:「我寧願穿破布臭衫,也不要滅族仇敵的施捨。」
「素聞陰陽家左護法性情陰邪狂傲,精通各種詭譎的陰陽術。當初蜀山之戰藉此殺害我族多少無辜之人,血債累累,至死不忘。」石蘭冷怒呢喃,突然抬起頭惡狠狠地瞪著我。
「虞淵護衛從不懼死,你可以殺了我,但我絕不會放任你繼續用陰陽術假冒神女。」石蘭說罷一拳往我的臉上揮來。我閃過她的攻擊,拳腳相碰下,三招之下我便已將她壓制在地上。
「你是石蘭?」石蘭聽到喊她的名字,停下反抗,警戒的看著我。
「在桑海城時天明他們跟我提起過你。」石蘭聽聞放下戒備。她雙眸中的冷意消失,喃喃自語:「阿朧……你,真的是神女大人?」
「我雖不是你說的神女,但我也不是星魂刻意派來傷害你的。你喚我瓏就行了。」我放開石蘭,坐在她的面前。
「虞淵的事……我很抱歉。」
石蘭沉思一會,將當初在桑海之時協助墨家,被星魂的龍遊之氣給重傷之後的所有經歷緩緩道出。無論是星魂幻形為我的模樣騙她說出蜀山祭司自古以來流傳的預言,還是之後被帶到九天曦和後,為了逃出陰陽家的死牢,而將自己弄得遍體麟傷,她全都毫無保留的告訴了我。
「我為了找回哥哥,孤身來到桑海,撞見了你與天明。之後發生的事情便如我方才所說的,均無作假。」
石蘭低著頭,身軀微微顫抖,忽然間,她猛然起身懇求道:「小虞是石蘭身為蜀山一族的小名,小虞今日懇請神女大人替我找我的親哥哥,虞子淵!」石蘭突然大跪要向我叩首,我嚇得一個連忙將她扶起。
「我不是神女。」我無奈道。石蘭聽聞我的反駁,眼神肯定,沉默不語,完全拒絕我的否認。
「只要能找到哥哥,就算要我犧牲生命也無所謂,當初虞淵深陷戰火,若非是子淵哥哥捨命支開敵人,我早就死在虞淵禁地裡。」
「就算我答應幫你,你接下來又打算如何?」
石蘭眉頭微蹙,沉默不語沒有回答。我察覺她的狀態有異,便施術探查。誰知當我施術的剎那,石蘭的身影立刻消散成雲霧,人影消失,留下一片枯葉於此。
這並非是陰陽家的術法,恐怕是星魂曾經提到的蜀山巫術。
莫非逃出陰陽家就是她的答案?
我不再多想,閉上眼,釋放的內力充斥在整座辰極宮裡。當我感受到石蘭一絲微弱的氣息,二話不說立刻朝施放定身術朝她擊去。
「現在整個陰陽家只有我與星魂知曉你在此處,若你現在胡亂跑出去,會被視作侵入者追殺的。」石蘭聽到我的勸喊後仍然沒有現身。若我強行用內力將她身上隱匿的功法給破開,她自身必然也會受到衝擊而受傷。
正當我糾結於此時,門外突然飛入一道猛烈的氣勁,直打在辰極宮天頂的石壁之上。我見狀心頭一抽,那裏恰好是石蘭藏匿的位置。果不其然,氣勁打上去的同時,石蘭一聲悶哼,重重的從摔到地上。
現在我終於知道她為何要將自己藏起來了。
「不想活的話,我可以成全你。」星魂邪氣的語調,從容地隨著他的步伐從門外傳進來。
我瞥了一眼摔在地上憤而起身的石蘭,再看著星魂臉上掛著邪笑緩步而至,對眼下複雜的局面感到一陣心累。
他們二人逃的逃,動手的動手,這可跟我想像中的商談差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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