俏紅妝 - 第五章：知音

五、知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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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太平出生前夕，上官家族早就遇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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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上官儀和上官庭芝分別輔佐過李弘和李顯（1），太平的哥哥也礙着天皇天后顏面的緣故，不曾在太平面前提及上官家族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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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太平這時根本不清楚婉兒是罪臣之後，只道自己尋着個好玩伴，當天回寢宮後便命人搜羅宮中的書卷和二王 (2) 的字帖，待得明日探訪婉兒之際一併送給她。

這天太平等太師授學之後，便回宮換上一身大紅翻領衣服 (3) 、腰間繫上紫色蹀躞帶 (4)，並配以一雙烏皮六合靴 (5) 。春梅與秋菊一見公主穿成這般模樣，隨即便懂得公主又想去玩樂了，只不知今天公主是想讓打馬球、踢蹴鞠，還是放紙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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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梅、秋菊，替本宮取過昨日送來的書卷和字帖，我們去掖庭宮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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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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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在掖庭尋得婉兒之際，她才剛捧着古琴從右教坊（6）回來。身穿鵝黃素衣的婉兒在掖庭行走時總是微微低着頭，並沒有注意到站在不遠處那豔紅的身影。太平倒是不急，命掖庭宮人不必向她行禮，悄悄的跟在婉兒後頭看她到底上哪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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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婉兒走至掖庭偏僻的一隅，在雪白的梨花樹下盤坐，將琴置於腿間便開始撫琴。她彈的正是《陽春》(7) 一曲，節奏較為輕快柔和，那雙白皙的柔荑在琴弦上輕攏慢捻，一下子彷彿都成了紛飛的粉蝶，頌讚着這初春的旖旎風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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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風拂面，吹落梨花幾朵，有些飄落在琴邊上、有些平臥在婉兒的肩頭，還有些則停留在她梳起的雙垂髻 (8)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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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洛水河畔果真有洛神的話，那此刻在太平心中，婉兒就是她的花神 (9) 。是她的美明媚了這早春的景緻，也是她的琴聲詩化了這梨花片片。奼紫嫣紅，都不及她眉眼如畫、顧盼生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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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美一人，婉如清揚。

邂逅相遇，與子偕臧。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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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海中突然浮現出《詩經》裏的句子，太平不禁會心一笑，隨即開聲隨曲子的調子哼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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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兒聽了，驀然回首，迎上的就是太平那驚鴻一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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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多年以後，婉兒被李隆基斬於旗下前夕，她唯一想到的，就是這一年春天，殿下曾佇立在梨花樹旁，似水柔情的為她伴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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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時的她只是個普通的掖庭宮婢，而太平仍是那個被眾星拱月的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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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潑天的權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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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沒有尖銳的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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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沒有甚麼所謂的政治鬥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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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此刻，僅僅是一對正值豆蔻年華的青梅竹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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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兒，妳彈得真好！」太平粲然笑道，快步走到婉兒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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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兒欲站起來施禮，卻被太平按住了肩膀，只好言道：「婢子拜見公主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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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搖頭，笑曰：「甚麼婢子不婢子的，剛才我們二人曲高和寡的，難道還算不上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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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兒急道：「婢子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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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兒，」太平坐到她身邊，續道：「往後我們私底下見面時，不許再自稱自己作婢子，妳說妾也好，婉兒也罷，總之我不許妳再貶斥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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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婢子實在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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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再說這兩個字，本宮就要不悅了。」太平正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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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兒懂了。」婉兒低聲應道，無奈地垂下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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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這才寬心，和顏悅色地招春梅和秋菊過來，取下她們手上的一卷書籍，遞與婉兒道：「好婉兒，這些書籍和字帖，都是我命人收集的。妳來看看，喜不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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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是公主選的，婉兒都喜歡。」婉兒強顏歡笑道，憶起昨兒娘親說的話，婉兒心裏邊禁不住苦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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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娘親還特別叮嚀她道：「若是公主明天來看妳，千萬記住不要逆公主的意思，甚麼事也好，都要保住自己的姓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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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兒的答話自然有奉承的意味，若是從別人口中說出，太平自是厭棄。

可這番話從婉兒出口，情況就大大不同了，太平只覺心中一甜，默默握住婉兒的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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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兒喜歡便好！要不婉兒現在看看想讀哪本書，我們坐在這裏一起讀，可別辜負了這番春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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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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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後的一段日子裏，太平一有時間便會到掖庭宮找婉兒玩去，她們遊玩的場所不僅僅是掖庭，還往宮中不同地方盪鞦韆、賞花、騎馬、放紙鳶甚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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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兒在掖庭裏自然未學過騎馬，太平就在一旁教她如何控馬。後來婉兒終於學會了，太平便順勢教她打馬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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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馬球賽事素來危險，太平擔憂婉兒參加會受傷，所以一直以來只有她跟婉兒互相對賽，先搶到馬球並打進球門者為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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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最初太平整天找她玩時，婉兒對公主始終有一定戒心，說話慎言而做事拘謹，生怕自己一旦惹怒了公主，便會連累娘親受罪。然而玩的時日久了，婉兒也逐漸摸清公主的性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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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太平有些許任性，喜玩樂而不喜讀書，但她為人溫和而沒有架子，對待下人獎罰分明之餘，亦懂得對他們噓寒問暖。漸漸地，婉兒也就卸下了對太平的心防，盡心盡意地陪太平一同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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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着玩樂的她們，此時又怎會知道她們的行蹤，早已被天后知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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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釋：

(1) 上官儀曾當過前太子李弘的中舍人，而上官庭芝則為李顯府屬。

(2) 二王，即王羲之和王獻之父子。武則天特別鍾愛二王的書法，後來更向王羲之的後代王方慶徵集他們的墨跡。

(3) 唐代女性喜穿胡服，翻領為其款式之一。

(4) 蹀躞帶為玉帶之一，帶有小皮帶以供人懸掛物件。唐代五品以上的武官會以此配戴佩刀、刀子、礪石、契苾真、噦厥、針筒、火石等七物（故又稱蹀躞七事）。至於女性穿蹀躞帶則多為裝飾之用，亦可以在上頭配以香球、錢袋等物。

(5) 烏皮六合靴乃唐代盛行的皮靴，以七塊黑皮革所製成，因有六道縫接處，故稱六合或六縫靴。

(6) 內教坊有左右教坊之分，前者掌教舞蹈，後者則掌教樂理，皆是宮人學習歌舞音律的地方。

(7) 《陽春》乃從《陽春白雪》演變而來的古琴樂曲，其與《白雪》齊名，早在戰國時代便有所記載。

(8) 雙垂髻是唐代婢女或未婚女子所梳的髮型。

(9) 靈感來自《鏡花緣》一書，裏頭除了寫有百花仙子以外，在第五回中太平公主亦曾問上官婉兒何謂花之十二師、十二友和十二婢，故此文中作者讓花神比喻婉兒（一笑）。

(10) 引自《詩經》中的〈野有蔓草〉。因當中有「婉」字，且能讚美一下婉兒，遂用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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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說：

在我的想像裏，太平和婉兒大概就是總角之交、靈魂知己的那種關係

畢竟這兩人的喜好還挺像的

例如喜歡結交一堆文人和鍾愛玄幻點的東西（這裏沒有黑她們的意思啦~有點迷信分明是很可愛嘛~ ）等等

題外話：試問有甚麼比一邊看小說，一邊學唐代文化知識更好（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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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知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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