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作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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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百花盛開，仙蕙和裹兒正值豆蔻年華，自然跟所有女兒家一樣喜歡賞春。恰逢偏殿的後庭中植有一株桃花樹，兩姐妹清晨醒來，便至水亭中一邊賞花，一邊吃着甜絲絲的紅綾餅餤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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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是昨夜下了一場春雨，微風拂面而來時，竟帶着一點泥土潤濕的青草味。仙蕙凝望着樹下被吹落了一地桃花，憐惜之情油然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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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她這種愛讀詩文的閨閣女子，心思總是細膩的，每年到了一定時節，均會有些傷春悲秋。仙蕙默默思索，她昨晚就應該冒着風雨，為這棵桃花樹架起一個有瓦頂的架子，這樣花瓣就不至於零落一地了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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裹兒的性格素來樂觀，她並沒有理會這一地的桃花，只是高高興興的望着庭中的景緻，暗想着天邊那鍍了一層薄金的雲朵，是否如同紅餤般柔軟。裹兒畢竟是好動的姑娘，她兩三下就吃完手中的餅餤，便逕自下了水亭玩樂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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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蕙並沒有跟妹妹下去玩，她只是靠倚在亭邊，取了一卷書籍靜靜讀着。漏刻悠長地滴着，仙蕙徜徉在書中的世界，絲毫察覺不了身邊多了一個倩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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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得她終於有些疲憊了，放下書卷那刻才見着旁邊的太平，她連忙向姑姑行了禮，急道：「方才是仙蕙失禮了，姑姑是否來了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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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似笑非笑的搖搖頭，輕喃道：「仙蕙妳真像姑姑的一個友人，讀起書來，總是這麼專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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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蕙垂下頭來，思索着「朋友」這一概念，她自小就隨父母軟禁在房州，住的宅子比一般人家還是大了許多，所以到處都顯得空蕩蕩的。除了家中的兄弟姐妹和守候在己側的侍女外，就沒有見過同齡的孩子了。聽了太平這麼說，她心中倒有羨慕，遂問道：「在這後宮之中，姑姑也能找到知心朋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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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不成？這後宮裏也不盡是爾虞我詐的......是了，仙蕙要不要跟姑姑一樣，找個年齡相仿的小娘子交個朋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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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宮裏真的有這樣的女孩，願意跟妾作伴嗎？」太平曖昧地笑了笑，牽起仙蕙的小手，帶她往太初宮的麟台（3）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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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武曌讓婉兒當首席秘書後，婉兒也掌管了整個麟台的職務和人事。麟台作為收藏了大量典籍的圖書府，自然符合了婉兒這種讀書人的心意，每逢有空閒時間，婉兒都愛躲在麟台裏看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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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近來得悉這事後，便經常溜去麟台陪婉兒看書，也順道觀察一下裏頭到底有沒有甚麼珍藏。這一來一往的，太平就認識了在麟台幫忙的女官李伽楠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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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伽楠是李唐宗室李孝恭的曾孫，昔年武曌大肆剷除李氏族人，伽楠亦受宗室之累，八歲就沒入宮中作侍女。幸而伽楠才華出眾，很快就如婉兒一般得武曌重用，由普通的掖庭宮婢走上女官的道路。而婉兒也因為從伽楠身上看出自己的影子來，所以私底下也對她十分照顧，毫無上司的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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伽楠年僅十六歲，不過是長仙蕙兩歲罷了，太平思索，她們年紀相仿、愛好又如般相似，或許能成為好朋友也不定。兩人到了麟台後，很快便瞧見婉兒和伽楠的身影，太平趁着這大好機會，將仙蕙介紹給伽楠認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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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伽楠聞得太平的意思後，便尷尬地向仙蕙道：「臣見過仙蕙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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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蕙一聽得她自稱「臣」，禁不住掩嘴輕笑，說：「伽楠姐姐又何須如此拘謹？我又不是妳的主子。我等現下是在交朋友，不用這些繁瑣的稱謂了，妳只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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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蕙尚未說完，伽楠已明白她的意思了，隨即莞爾道：「妾懂了，那麼仙蕙妹妹，妳要不要隨妾一道參觀這所麟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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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意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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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蕙第一次交到朋友，自是十分歡喜，一溜煙的就跟着伽楠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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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兒盯着她們逐漸遠去的背影，這才向太平淡淡笑道：「原來殿下今天來，是故意讓妳的侄女和妾的部下當上朋友的。婉兒還道，公主是一心來探望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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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婉兒生本宮的氣了？」太平歪着頭，饒有趣味的打量了婉兒一番，又續道：「這樣說吧？我這個侄女挺聰明的，而妳也對伽楠青睞有加，既然兩個女孩兒都愛看書，何不讓她們多多交流？難道婉兒就不覺得，她們有點像幼時的我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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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兒沉默了好一會兒，久得連太平都以為婉兒沒在聽自己的話，誰知她突然就冒了一句：「依妾看來，她倆根本不像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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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甚麼？」太平一臉疑惑，左看右看，這兩個女孩子都挺像她和婉兒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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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殿下自幼就不愛看書，哪像她們，一見如故的，待會兒定必能討論許多書本裏的知識和故事。」婉兒打趣道，只見太平撅了撅嘴，無奈地應道：「婉兒可是在嫌棄本宮，平日讀的書不多，所以不能互相分享自己的見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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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兒望見太平不高興了，便笑道：「婉兒逗逗您玩罷了，妾怎會嫌棄殿下呢？殿下不喜歡看書，那就不要勉強，讓婉兒慢慢跟妳說書中的故事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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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聞言，適才的苦惱一下子就煙消雲散，遂握着婉兒的手道：「嗯，本宮最喜歡聽婉兒說書了，那婉兒近來看了甚麼有趣的書，可以跟我說一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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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最近在看《南康記》（5），裏頭的故事都十分有趣，殿下現在既是有空，不如坐下來聽婉兒說給您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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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太平知道了在梓潭山上有潭水會發出歌唱之音，又聞得南康王山中桃子成石的故事。可太平覺得，這兩個故事都不及那個會飛行的青竹杖厲害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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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托着下巴，對婉兒柔聲地說：「倘若本宮將來取得一支青竹杖，我定會帶同婉兒妳遠離朝堂，我倆就此飛到終南山，在那兒枕山棲谷。我在想，即便我倆只是餐風飲露，也總該是快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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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兒明知這句話是戲言，但還是認真的點了點頭，回答太平說：「好，那婉兒就靜候殿下取得青竹杖，到時候，我倆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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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釋：
（1） 紅綾餅餤是唐宋兩代一種珍貴的餡餅，唐人喜愛在賞春時吃用。
（2） 話說古代女子確實有人會在花朵旁邊架上架子，努力幫它遮風擋雨，簡直是可愛的護花使者lol
（3） 麟台，即秘書省，是專責管理國家藏書的機構。
（4） 伽楠這名字是我作的，但女官李氏確是存在過，後來太平還高高興興的幫她找了個丈夫。
（5） 《南康記》是南朝鄧德明的作品，主要介紹南康郡的志書，不過全本早已散佚，現在只能靠其他書籍尋找一些裏頭的小故事。
（6） 《南康記》故事三則：
「梓潭昔有梓樹巨圍，葉廣丈餘，垂柯數畝。吳王伐樹作船，使童男女挽之。船自飛下，男女皆溺死。至今潭中時有歌唱之音。」
「南康王山有石桃，故老云：“古有寒桃，生於嶺巔。隱淪之士，將大取其實，因變成石焉。”」
「南野縣有漢監匠陳鄰，其人通靈。夜嘗乘龍還家，其婦懷身。母疑與外人通，密看乃知是鄰乘龍。龍至家輒化青竹杖，鄰內致戶前，母不知，因將杖去。須臾，光彩滿堂，俄爾飛失。鄰失杖，乃御雙鵠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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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說：
這章不談吏事，找個機會讓李氏出一下場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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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兒：呼~還好公主不打算幫妾找丈夫
太平：婉兒這麼聰明，哪有人配得上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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