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十二、喜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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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的春天總是美的，大明宮內早已百花盛開，香氣四溢。而當中又以粉色牡丹花開得最豔，真不愧其國色天香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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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是三月三日，適逢上巳節，天皇天后便與宮中的一批朝臣命婦，移駕至曲江池邊的芙蓉園 (1) 大開筵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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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兒在宴席上碰見了太平，她似乎比先前長得越發成熟和貌美了。梳起新婦高髻的她春風滿面，與駙馬目光對接時，眼中流露出幾分羞色和綢繆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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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兒望見了，便知道公主終是喜歡上駙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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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裏雖為公主歡喜，但一想及現在的太平再也不需要自己了，就免不了一陣哀傷，隨即偷偷離開了宴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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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與薛紹這時已成親數月有多，夫妻間朝夕相處，自然會生出真情來。婉兒沒有讓冬雪尾隨自己，獨自沿着長廊走至園林中，遠遠望去，曲江池四周的美景盡收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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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漫無目的地走至一棵櫻桃樹下，粉色的櫻桃花在她頭頂上熱情地綻放着，清風徐來，天地間都醺醉於一片春意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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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兒抬首觀賞着滿樹玉英，腦裏早已浮現一句又一句詩來，她顧着沉思，絲毫也覺察不到身後那抹倩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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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婉兒想取出詩筒 (2) 來寫下剛想到的詩句，一陣熟悉的女聲便落入她的耳中：「婉兒突然離席，害本宮好不擔憂，現下見妳在此賞花，我便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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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兒聞言，方才那悲傷的感覺便倏忽而逝了，她倒不急着轉身，只輕輕地說：「妾還以為，公主與駙馬同在宴席中，交談甚歡，沒有注意到婉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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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本宮可不是甚麼重色輕友之人！依本宮看來，婉兒是瞧見我跟駙馬在一起，心裏吃味了，這才悄然離席的吧？」太平打趣道，嘴角泛起一絲絲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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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兒被道破心事，禁不住咳了一聲，旋即佯裝沒有這回事般說：「公主，婉兒只是覺得待在殿上有些悶熱，這才出來走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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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真的是這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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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歪頭一笑，伸手按住了婉兒的肩，讓她轉過身正面對着自己。只見婉兒臉上帶有未褪的紅暈，想她往昔一說起違心的話便會滿臉通紅，太平便知自己剛才說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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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兒不敢直視她的雙眼，又怕她繼續追問自己，只好將話題轉移到公主身上，清了一下嗓子說：「咳，妾與公主數月不見，不知駙馬待您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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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他敢對本宮不好嗎？」太平打趣道，把手覆到婉兒的臉上，續說：「倒是婉兒妳，本宮才不見妳三個月，怎麼就清瘦了半分？我回去就秉報母后，讓她不要給婉兒妳這麼多吏事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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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兒搖頭，柔聲道：「這事兒不怪天后，只是妾最近睡得不好，所以才瘦了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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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懸着一顆心，又問：「婉兒可是病了？還是過於思念上官夫人？本宮安排妳去見妳母親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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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兒笑笑，答道：「婉兒沒有生病，公主待妾已經夠好了。天后最近已經允許妾一個月出宮見阿娘兩次，婉兒已是心滿意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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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不是病，又不是想母親，那莫非是......」太平頓了頓，凝望婉兒的雙眸道：「婉兒可是思念本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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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兒又是一聲咳嗽，太平不用再猜也知道自己又猜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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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暗暗嘆息，開口道：「本來我有兩個好消息告訴婉兒的，看來現在倒成了一個壞消息和一個好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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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麼壞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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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宮好像有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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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兒一聽，握緊太平的手，笑逐顏開地說：「這分明是個天大的喜事，怎麼會是壞消息呢？婉兒在此恭喜公主、賀喜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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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婉兒不歡喜駙馬啊，」太平裝着一臉可憐，幽幽地續道：「那麼我跟駙馬生的孩子，婉兒將來也不會跟他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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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兒連忙喊道：「殿下請慎言！妾可沒有這樣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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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見她緊張了，心中竊喜，笑言道：「本宮逗逗妳玩罷了，此處又沒有別人，何必這麼緊張？好了，現在婉兒想聽另一個消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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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請說。」婉兒稍稍平復心情後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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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宮希望，婉兒能當孩子的乾娘，陪着我一同教孩子讀書寫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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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兒雖感激公主有這顆真心，卻隱隱又覺不妥，遂道：「公主，這恐怕於禮不合吧？況且，婉兒的才學可比不上宮中那些太師和進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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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說的？在本宮心中，婉兒的才華可比那班人勝了不止幾籌。而且婉兒妳也知道，本宮從小就不喜讀書，將來我可教不好孩子哦！好婉兒，妳便看着我們的情份，答應本宮吧？」太平堅定地道，婉兒不願教公主失望，只好應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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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並肩在芙蓉園裏散步，一呼一吸間皆是風絲纏繞過百花的芳香，婉兒突然停下腳步，問公主道：「婉兒記得，公主曾經說過，出外建府是為了尋得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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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現下妾想知道，公主獲得自由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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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聞言，淡淡笑道：「婉兒，妳知道嗎？本宮幼年時，曾數次隨母后和一眾朝廷命婦一同參加親蠶禮 (3)，後又到處體察民情的。那時本宮學着那些平民婦女般採桑餵蠶，忽然覺得，若是我出生在尋常百姓家，能像他們般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安安穩穩的度過此生，那該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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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我嫁給駙馬後，常常帶着幾名婢女到城南看那些百姓生活，我真的很享受這些與世無爭的日子，我想，那便是自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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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在此處頓了頓，執着婉兒的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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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兒，終有一天，本宮要帶着妳一同遠離宮中，我們要像尋常布衣般遊山玩水，享受天地萬物的美與靜。婉兒，到那時候，可不要推卻本宮了，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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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兒莞爾，握緊太平的手，微微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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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隻蝴蝶悄然落在婉兒肩頭上，太平歪頭笑笑，言道：「我從前就覺得婉兒像花神，沒想到還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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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兒不解，隨着太平的視線側頭看了一眼，那淡藍色蝴蝶的翅翼正在她的肩頭上微微張合着。她抿嘴一笑，說：「今天是上巳節，許是妾的衣服上染了蘭草 (4) 的香味也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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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沒有蘭草的香氣，像婉兒這般溫柔的人，蝴蝶自然也像本宮一般，想好好親近婉兒。」太平再次打趣道，眼見婉兒的雙頰又泛起紅暈來，這才忍俊不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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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個月後，太平為薛紹誕下麟兒，取名為薛崇胤。此後數年間，她又分別誕下了一個兒子喚薛崇簡和兩個女兒薛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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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這一切已是後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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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釋：
(1) 芙蓉園（又稱芙蓉苑）是隋唐兩代的皇家禁苑，位於長安城的東南面、曲江池邊。每逢上巳節，皇帝大多會率領眾人到曲江池芙蓉園中設宴玩樂，杜甫的《麗人行》便以上巳節春遊至此為創作背景。
(2) 唐人為了隨手就能提筆寫詩，故常常帶着詩筒（或稱詩筩、竹筒）出門，裏頭放有紙箋等東西。另外，詩筒亦可作郵遞信件之用，白居易和元稹傳遞詩文時便用此法。
(3) 親蠶禮指的是由皇后主持，率領朝廷命婦一起拜祭蠶神、採桑餵蠶的活動。高宗時，武后曾舉行五次親蠶禮。
(4) 在傳統上，上巳節是以香藥入浴、用蘭草洗身的大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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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說：
這一章比較溫情一點
因為虐太平的時間已經快到了
太平婚後根本一點都不太平（擺手
不過還是來個預告，下一章婉兒這個乾娘身份要上線了哦
婉兒：殿下生的孩兒好可愛啊~崇胤來，乾娘抱抱~
（突然覺得我好像母親一樣，看着自己筆下的角色長大是怎麼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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