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四、湯泉
秋去冬來，又到了銀裝素裹的季節，神都剎那間就成了仙境。霜雪於天地間亂舞，恰似鵝毛飄落，不惹一絲輕塵。面對如斯美景，太平的心情自然暢快，由不得就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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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天氣驟降，小心著涼。」武攸暨說着，取了那厚重的狐裘披在太平身上。太平捋了捋肩上的裘衣，索性關了紙窗，回頭問攸暨道：「駙馬你見多識廣的，可有聽過甚麼有關冬日的趣聞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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攸暨失笑，言道：「公主太抬舉我了，我可沒有達到見多設廣的程度。不過說到趣聞，我倒想起了一樁事：話說在前些日子，我到友人家裏作客，他家中有一突厥侍兒告訴我，原來他們部落裏的人常以『木馬』代步 （1）。所謂『木馬』，就是用樺皮造成的木板。往昔那侍兒便時常與友人騎以木馬，在冰上滑馳，看看誰滑的比較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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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聽起來，倒是有趣得很，或許五郎會喜歡也不定啊。」想起幼子武崇正，太平臉上的笑容便更深了。崇正不單相貌像她，連性子也跟小時候的自己相似極了，閒時總愛黏着姐姐靈彥一同玩樂，就像以前她跟婉兒一般。而崇正似乎亦頗有靈性，自大姐靈覺出家以後，崇正似乎對佛教也生起了興趣。平日裏太平請僧人到府上講學，崇正竟拉着二姐靈彥的手，乖乖地坐在母親身邊聽那妙趣橫生的變文。久而久之，太平便索性請一禪師名為惠燈者 （2），當崇正、靈彥二人的門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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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跟攸暨說了一陣話後，才讓春梅、秋菊等女娥進房侍侯她。只見春梅取過香箸，將狻猊狀的香爐細灰撥開，默默重燃起裏頭的火花。她拈起一顆香餅，放在爐中焚燒；另又燒起了木炭，劈哩啪拉的，讓沉水香的氣味在炭溫中蔓延。秋菊則拿起梳子，輕問公主今兒要梳甚麼髮式？太平滿腦子都想着兒女的事，打扮甚麼的倒不太在乎了，隨意說了一句：「義髻好了。」秋菊點頭，梳好後又為她插了兩、三把花鳥鎏金梳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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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太平進宮時，早朝已然結束一個時辰，她與阿娘待在迎仙宮閒談，這才知悉武曌有意到汝州出遊一趟。太平聽到汝州這地名，隨即便問武曌：阿娘這是想到汝州溫塘吧？武曌含笑的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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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曌思忖，沒甚麼比起冬日裏泡着溫泉更愜意了。想她這時正處從心之年，年紀大了，筋骨活動起來倒不如以往般利索，尤其在這種嚴寒的天氣下，一起床兩個膝蓋就疼得很。在此情況下，泡溫泉不單能夠驅寒，還可以疏通經絡，簡直是一舉兩得。不過武曌這次並沒有考慮到驪山的溫泉宮去，而是選了在嵩山腳下，有「靈泉」和「神泉」之稱的溫塘，以便她在駕臨嵩山後去泡溫泉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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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溫泉，太平腦中旋即浮現出阿翁在驪山御筆寫下的《溫泉銘》（4）。雖則她這輩子也無緣見阿翁一面，但她小時候隨父母到驪山行宮時，見着那竪在昭陽門右側的《溫泉銘》碑，心裏總有一番奇特的感覺。太平記得，《溫泉銘》的最後一句寫着：「人世有終，芳流無竭」，讀起來真有一種物是人非的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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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七日，武曌便領着一行人駕臨汝州溫塘，並於此地設行宮宴請大臣。眼見四周山水秀麗，武曌便生起了曲水流觴的雅興，與羣臣坐於流杯池旁，置以一杯芳醴於水中，讓其順流而下。那刻有蔓草鴛鴦紋的羽觴 （5）停在誰的跟前，該位大臣便要將杯中的酒喝光，並加以賦詩助興。1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39SCJED1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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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過三巡，羽觴終於停在婉兒身側了，幸而酒水不算太烈，婉兒仰頭便將杯中醴一飲而盡。她借着幾分醉意，洋洋灑灑的便作了一首五言詩來。站在旁邊的書法家殷仲容聽了，連忙揮毫將上官內舍人的詩抄了下來，眾臣聞得這詩後，只覺字字珠璣、摛翰振藻。後來，武曌下令將今日大臣們的詩賦編為文集，並讓中書舍人李嶠作序，名為《流杯亭侍宴詩》（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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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婉兒趁着夜深人靜，悄然到外頭浸泡溫泉，那時半空中正飄着細雪，雪花一降至泉水上便立即消融。婉兒在熱湯中泡了好一陣子，於氤氳繚繞中聞得錦瑟之聲，其音聽起來十分古意。她閉起雙眼，耳間傳來的除了樂音，還有那流水淙淙、雀鳥啼囀的聲音，如此細聽着，婉兒猶覺自己正於五雲中泅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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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好一會兒，婉兒便讓冬雪取了衣裳過來，在泉邊整理一番後，就雙雙返回暫居的別院裏。怎知她一推開門，便見几案上放有一插有臘梅的花瓶，朵朵梅花色澤如蜜，在翕歘燭火下瀉落一地花影。那花瓶底部壓有金花箋一張，婉兒小心翼翼地把箋紙取出，只見上頭有娟秀的墨跡寫着：1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JrdD0OGEh
上官才人斐然成章，特賞臘梅一枝。1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NqFYoMD1W
婉兒帶笑地把箋紙翻轉，又見一詩寫道：霧縠浮山嶺，流光染竹林。澄泉濯青女，霜白壓松深。閬苑夜溫酒，梨香飄滿心。相逢莫等閒，掃雪待君臨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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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詢問他人，婉兒也知道這些東西都是太平派人送來的，她和太平結識了那麼久，又怎麼會認不出她的字呢？婉兒把箋紙安放在木篋中，轉身又領着冬雪前往公主的別院去了。步子越近，一直未斷過的瑟聲便越響，婉兒始才懂得，原來夜裏奏瑟的不是誰人，正是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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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得太平奏完一曲，婉兒這才拍掌笑道：「妾都不知道，殿下鼓的瑟竟那麼好。」太平沖婉兒一笑，命侍女將瑟收好，遂又下了台階走到婉兒跟前，為她拂去肩上的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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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殿下等候多時，真不好意思。」婉兒說着，雙頰泛紅，連呼出的氣都成了輕煙。1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dDPf4j0f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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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關係，反正這酒也是剛剛溫好，婉兒來的正是時候。」太平笑道，匆匆牽着婉兒走進屋內。婉兒既至，春梅便為她倒上一杯暖酒，又將燉好的梨子放在婉兒面前。兩人就此慢品着眼前的美酒佳餚，在暖融融的屋子裏徹夜漫談，直至雪花落盡，徒留天地一片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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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釋：
（1） 《新唐書》：「東至木馬突厥三部落，曰都播、彌列、哥餓支，其酋長皆為頡斤。樺皮覆室，多善馬，俗乘木馬馳冰上，以板藉足，屈木支腋，蹴輒百步，勢迅激。夜鈔盜，晝伏匿，堅昆之人得以役屬之。」（突厥人在滑雪溜冰！
（2） 《唐文拾遺續拾·卷三》中載〈大唐□□□寺尼□和禪師□修石龕銘〉：「禪師俗姓□，諱惠燈，□彭城人也......於是右金吾將軍崔瑤及妻永和縣主武氏，傷梵宇之摧枯，痛津梁之永絕，遂於龍門西岩造龕安置......崇正家代門師......」
（3） 見《兩唐書》、《資治通鑑》。1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SFhQ3iEWi
（4） 唐太宗李世民寫的，看來李氏家族的人都喜歡浸溫泉？1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8nRqsYI0m
（5） 何家村出土的唐代酒杯刻有上述花紋，這裏順道寫一下。1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KGdg7d0q9
（6） 《集古錄》：右《流杯亭侍宴詩》者，唐武后久視元年幸臨汝溫湯，留宴羣臣應制詩也。李嶠序，殷仲容書（詩集沒了，我也不知道收錄了誰的詩，暫且當婉兒有份參與吧~1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L3SfIqh0p
（7） 作者亂作的，可別當真lol（但凡太平的詩有流傳下來，我也不至於亂作，哭了，才發現自己根本不懂寫古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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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說：
是咁的，本人完sem之後一直想更文，結果拖延症發作，一直拖到依家先有少少寫作靈感（尬笑
怪只怪自己最近沉迷煲劇
whatever,新年快樂啊各位~1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CscPtyPS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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