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花染
昏昏沉沉的,頭和眼皮都好重,整個身體酸軟得不想離開這被鋪。但睡得越久,身體只會越疲乏無力,更容易被人宰割。撐起身子,身旁有「薔薇法典」,還有她失落了三個月的書包──她的水晶魔方是放在裡頭的!
立即坐正身子,將黑色手提JK書包搶到手中打開指紋認證鎖,一下把裡頭的東西翻出來:只有兩個化妝袋、四副不同款式的撲克牌、鋼圈筆記本和錢包。手機和水晶魔方呢?怎麼都不見了?
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她這才發現一件不得了的事情!她的頭髮!本來未到肩的帥氣短髮不知何時變成了齊胸的長度!搞什麼了!難怪頭變得這麼重了!是誰趁她昏睡時塗上特強生髮劑嗎?還是她已經昏迷了一段很長的時間?應該不是,因為長期昏迷者,身體機能是會造成一定的損害,哪可能像她這般?
還有這裡是哪裡?這處不是她住的<銀紅巧對>,這寢室比她的大得多了!裝潢也比她的寢室氣派,然而沒有半分脂粉氣息。一大堆問題湧上來了!
Fine,要找答案自然不能呆在這裡,答案從來不會自動送上門的。
拉開了門,難得沒人來看守她嘛。之前不都防她防得要找兩個人來監視她的嗎?奇怪耶,這裡不像是她之前待的地方。她這一身白色小袖是誰替她換上的?滿腦問號的狀況呢~那重組一下記憶吧!
她最後的記憶是那個多嘴侍者凌空割斷操縱傀儡的線,之後發生了什麼事?不知道。過了多少時間?不知道。水晶魔方去那了?還是不知道!!正思考著,會不會是被誰偷了,才走不到幾步,便遇上了葵迦那志遲!
Oh shit!好死不死遇上了「躁狂男」,不會一來又是「扠頸」吧?她好歹也算是個「傷者」,在心中白眼已翻上頭頂,然臉上她沒有表露半分痕跡,還是那淡傲傲,不願搭理的模樣。
之前他們從未有獨處過,因為豐都彌水羽總會跟在他身後。但這次狹路相逢,你看我看你,難得沒有任何尷尬。或許他們都想把對方直接從視線內透明化吧,她亦本欲如此「直行直過」,可是腦中太多問題,她要從他身上找答案啊。
「唷,你身體還好嗎?那晚見你好像很痛苦的說。」她用手指在手臂皮膚上劃出軌跡,模仿當晚她看到有鱗片生物在他皮膚底下游走的狀況。
這女的是在挑釁他嗎?瞧她那輕佻又不可一世的態度──但她不只救他一命,也是除他之外唯一一個察覺有外敵潛入的人。這女的不簡單,正因這樣,她更不能落入其他勢力之手。她手上的牌和那本厚重的書,說不定藏著他想要的東西!
「鳳姑娘!妳醒過來了?太好了!我去請二小姐來看看妳。」橘野在走廊的另一端看到鳳七巧的身影,便三步併作兩步迅捷地跑上前來。他天天都會來看看她,希望她早日醒過來,好讓他及時向她道謝。
「橘柑,我已經來了。哥哥!怎麼你都在這裡了?」葵菊玉依也正好在待女的陪同下到來,她既是來看鳳七巧的診,也是來檢視哥哥的身體狀況的。雖說哥哥從不領她的情,可,她亦想自己會有幫得上忙的一天。
「我是來找她的。」他回應道,但眼光卻一直落在鳳七巧身上。
「喔?」挑起眉,鳳七巧勾起了不懷好意的笑容。哎呀哎呀~被他盯上了呢──認真點看,這個「躁狂男」也算得上「氣宇軒昂」。她見過許多男人,其中看得上眼的卻是少之又少。在她手上能當得起這四字的男人,自是人中龍鳳。
「不如我先為她檢查好身體,讓她換好衣服後,再帶她來找哥哥談好不?」菊玉依看到哥哥臉色一沉,急忙現身介入他們,進行隔離作業,鳳姑娘那乖張性子,哥哥怎可能容得下?
不過她也真真不明白,明明鳳姑娘待她、七五和柑橘皆是那般隨和幽默。為何偏偏就愛和哥哥對著幹?雖說哥哥之前手段的確是惡劣,但鳳姑娘一向識時務,何以總拿生命來挑戰哥哥?她還是百思不得其解。
「嗯。」他算是回應了妹妹的話。眼下有一件和這野丫頭有關的事,待會她來再談吧。他先去處理其他事情。
在橘野攙扶鳳姑娘先回到大人的寢室後,葵菊玉依立即緊隨入內。接著橘野也退了出去,找七五將鳳姑娘的梳洗用品和替換衣物拿來。
「呵呵,二姑娘,我沒這麼嬌弱,怕他吃了我不成?」鳳七巧笑呵呵的坐在被鋪上,等待菊玉依為她檢查身體。瞧二姑娘一臉緊張兮兮的模樣,她便忍不住想逗她一下。
葵菊玉依在心中為自己捏了一把冷汗,鳳姑娘和哥哥這兩個人一見面整個氣氛便總會不知不覺地變得繃緊。哥哥總是一副想毒打鳳姑娘的樣子,而鳳姑娘則一副擺明要哥哥不滿的態度。他們始終沒有離開那種一觸即發游走在爆發與平靜之間的灰色地帶,之前真是辛苦了水羽姐姐周旋在他們之間。
她的手自鳳七巧的右手緩緩摸上去,由掌心至手腕,再從前臂到肩膀,用十指感覺脈絡的跳動,還有她體內力量的流動和性質。說來奇怪,之前她也偶爾會為鳳姑娘診一診脈,可,自那晚夜襲事件之後。鳳姑娘的脈絡、力量波動性質都出現非常激烈的變化。對於這種情況她是擔心的,鳳姑娘的身體負荷得來嗎?
「我感覺只是頭沉沉的,身體有點酸痛而已。我睡了多久?」那麼一倒,她完全喪失了時間感。
「不多不少,剛好七天。酸痛是躺太久,氣血不通的小問題。多晒一點太陽,散散步便會好起來。」二姑娘一面檢查她的頭髮和指甲,一面回答。
「還有我的頭髮是怎麼一回事?這裡好像不是我平日所在的<銀紅巧對>。」情報是很重要的啊!情報不只可以用來判斷情況,還是下一步行動的重要提示和依據。這次幸好有適合的人來解答她心中的疑問,不然她可真的要跟狂躁男用脖子打交道了。看二小姑娘小心謹慎地為她檢查,她究竟該喜還是憂呢?
「這裡是哥哥的<御衣黃>,當時妳昏迷不醒忌諱挪動,所以哥哥將寢室借出。至於妳頭髮突然變長,我亦未完全弄明白,但,有一種說法是,長髮寄宿了力量﹒﹒﹒﹒﹒﹒」當初她根本不敢相信哥哥會讓鳳姑娘留在<御衣黃>,首先哥哥本身對鳳姑娘也沒甚麼好感,再者「御衣黃」這三個字對他們兄妹有特別的意義。也許哥哥是看在鳳姑娘捨命救人的情面上吧。他們之間誤解太深了,哥哥的行為是粗暴,可鳳姑娘自己也太會撩撥了﹒﹒﹒﹒﹒﹒
「嗯~~嗯~我從前也有聽過類似的說法。不過我們世界說的是長髮寄宿魔力,是魔女們的特徵。」她想起從前在孤兒院生活時聽過類似的說法,而這幾個月,彷彿要她將從前在孤兒院內學到的東西全挖出來用一樣。
「暫時沒有結論,不過我會留意妳身體的變化。如真的情況有異,我會再想辨法。」眼簾輕垂,她真的找不到任何明顯的線索。
「不會麻煩到妳嗎?聽說妳常常要外出診症。」她偶爾會在侍者之間聽到許多「風聲」,其中一項便是這位看似溫馴聽話的女孩子家,常愛蹺出去當大夫。並且這位二姑娘什麼人都醫治,就連和她兄長對立或是有過節的部族都會去。妙手仁心哪──可是上天對這好人也滿殘酷的,好好的一個妙齡女子竟被毀了容。
究竟在這個端莊的宗家女子身上發生過什麼事情呢?哎~~真是讓她有一窺內情的衝動啊!
「不會的。說到外出﹒﹒﹒﹒﹒﹒」菊玉依似是想起了什麼的模樣,黛眉輕蹙,欲語還休。
「哎呀~我也想出去走走呢!都來了這個世界這麼久,我連一步也沒踏出過這府第。這世界的男生長得俊俏可愛嗎?」將話鋒一轉,輕舔唇瓣,輕佻放蕩神態和她來這世界之前沒什麼區別。不過燈紅酒綠的生活竟比這裡安全多了,有夠諷刺!
「鳳﹒﹒﹒鳳姑娘!」頓時她反應不來。這是什麼模樣?女兒家要有矜持的?可,她卻不能從鳳姑娘的臉上離開﹒﹒﹒﹒﹒﹒那是什麼感覺,想要!不知為何,看到鳳姑娘的眼睛時,彷彿被吸進了一個不見底的深淵,在那深淵中她的心不自控地發出渴求的吶喊!
「呵呵呵,『人生得意須盡歡』嘛。男人愛美人,女人就不可以愛俊男嗎?」彷彿知道了些什麼,又也許是純粹貫徹玩樂主義般,她如在神往這過日聲色縱情的日子,亦如在「勾引」眼前的人心深處之欲望。
這是她的「能力」啊~她能「看見」別人心中的欲望何在。應該說是感應更貼切,這猶如她天生的本領。在這位宗家之女眼中,她「看到」了一個男子,一個年輕開朗的男子!
「男人都愛美人嗎﹒﹒﹒﹒﹒﹒」她不自覺地輕撫臉上垂掛的灰色面紗。
「打擾了。」門外傳來熟悉的少女聲音。七五捧著新做的衣服來到,用不同鮮花花汁染成香線織就而成的布,再用琉璃牡丹數瓣製成的繡線刺上不同的圖樣。這一襲衣服華美至極,價值連城。她捧著這衣服走來的時間,真是一步一驚心,生怕有任何差池,她可擔當不起耶!
不過她覺得鳳姑娘不會喜歡這衣服便是了﹒﹒﹒﹒﹒﹒
「請進。」
七五捧了一盤厚重的東西進來,這是鳳七巧第一個念頭。
而當七五手腳伶俐地把盤中最大的一件紅色和服外掛一絲不皺地展示在木製的落地衣架上時──那赤紅如火的衣袍散發出濃烈香味,味道艷卻雅,雖是濃烈但一點也不刺鼻!赭紅色正絹上用不同顏色的彩線繡上花藤的紋路,更顯妖嬈詭秘。
「這是大人送給鳳姑娘的禮物!」七五很羨慕鳳姑娘可以得到大人贈送這一襲價值連城的美麗衣服。雖說以花汁染布並不罕見,但這樣色澤紅彤無瑕,還會散發出異香的,她卻從未見過。可,這香味她好像有些似曾相識﹒﹒﹒﹒﹒﹒?
──!哥哥竟然用那匹布做了這件衣服送給鳳姑娘?那匹布,整族內絕無僅有唯一的一匹。這匹布﹒﹒﹒﹒﹒﹒是他們葵一族最後一匹的奧赤藤花染就的織錦。原以為哥哥再也不會將這匹布拿出庫﹒﹒﹒
葵菊玉依眼睛怔怔的落在這件紅得刺目的衣服上久久未能離開。
如此艷美華衣哪位女子不會躍躍欲試?
「心領了。七五,我只想換回平時的衣服就好。」鳳七巧笑笑拒絕了這份「厚禮」,這件衣裳她是消受不起了。
「這件衣服明明很漂亮,鳳姑娘不喜歡嗎?」七五不解地看著她。會不會是異世界的審美和他們世界不同呢?
「哈哈~就當我是賤骨頭好了──不過我真的快餓成骨頭了。」面對七五,她只是笑哈哈地打趣過去。
「都忘了妳還沒吃東西呢,妳想先和我哥哥聊聊,還是先用餐?」
「他有什麼想和我聊?」
「其實在你們受襲後幾天,盟主發了邀請和慰問函來。想請妳走一趟。」臉上略帶難色,這算不上慰問,而是哥哥終於有把柄被他人抓個正著。鳳姑娘在哥哥眼底下受襲,雖他們沒有任何情報公開,但某些人就是有一些途徑知道。
她擔心鳳姑娘會變成被一大群人爭來奪去的對象,這對一個已經有家歸不得的女子來說非常的可憐!
哈!這是哪門子的慰問?一點誠意都沒有,要傷者去拜訪他耶!她是沒立場去說什麼,頂多是有拒絕或是答應的權利。可是一旦站到那「躁狂男」身上,便不太好受,更甚者可以說是一肚子烏氣!
嗯,讓她想想。
「我想先見見他,也許這次我和他會聊得來也說不定啊!」小唇彎起,微笑輕哼,眼睛輕輕溜了一轉,看似自在平常,腦袋卻同時飛速地運轉著,甚至手也都沒閒下──找到了,受傷當夜穿著的衣物!拿起衣物,她走到屏風後快速更衣。
葵菊玉依不解地看著屏風,他們真的會談得來嗎?
「二姑娘,可以告訴我多些有關那個盟主的事情嗎?還有聯盟中的情勢、關係,我都想知道。」換回一身短襬若竹色和服,鳳七巧五指輕攏這頭陌生的長髮。真想一剪了斷!
「當然可以。不如,七五先去廚房準備餐點和茶,我和妳慢慢聊?」她是不可能跟得上鳳姑娘的思考方式了,拿起梳妝台上的素樸棗木梳子遞給鳳七巧。她還順便「借出」了兄長的髮帶。鳳姑娘總不能一直披頭散髮。
「這樣自是更好。」接過二姑娘遞來的梳子和髮帶,她也開始梳理長髮。七五亦退下為她們準備點心。
葵菊玉依看到她七手八腳地整理頭髮,越整越不像樣,打個辮子打得雙手都要成結一樣,一時忍不住以袖掩嘴而笑──想不到這個機靈聰慧的姑娘也有這滑稽的樣子。
熟練上前幫忙這位打辮新手,才三兩下便替鳳七巧梳好了一條高高的辮子,清新颯爽的感覺。
「二姑娘手巧。」
「鳳姑娘是心巧。請相信我,<月照盟>之主——木山解三郎,不是一個可以挑釁的對象。」收起笑意,菊玉依略帶急促地勸說。那個男人,不簡單的,以鳳姑娘那性子,一旦碰上,又將是一場動盪的開端。所以最好還是不要讓他們見到對方!
看著二姑娘目光游移,微微顫抖地將梳子放回了原處。鳳七巧從她的書包內拿出了一本A5大小的鋼圈筆記本和一枝日本派通限定版走珠筆,心情雀躍地準備久違了的簿記工作──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哪!是時候要用功一下不是嗎?
哎呀~~世上有她挑釁不來的人嗎?除非是沒有慾望的,或是從未做過虧心事的。可是嘛,有這樣的人存在嗎?很有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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