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我說:
彌秧的內心複雜,要是有颯兒朵或是凱特的補充,日記肯定有許多沒提到的細節能補上去。
但是沒必要了,在那年代所有的美好介入回憶時,一定是蒼涼且淒美駭人,不管是對颯兒朵還是凱特——彌秧看不出他們有什麼值得回憶的過去,那些風雨好不容易平息,她沒興趣掀傷疤。
「是我錯覺還是真的沒看見惡魔?你把它們煮了?」彌秧將日記歸還給凱特時,突然想起自己回來的真正目的。
「採藥啊,妳以為是去去幾日就能採到啊?」凱特說完快速翻閱日記一遍:「嘖嘖,看妳讀的多認真,翻成這副德性。」
「那年代的用字有些跟現代不同,我多花點時間不為過吧?」彌秧說著,看凱特翻到的最後一頁果然如她所料,斷在布登崁丁爾提及自己用兔子彼特的兩次經驗而已。
「再等我一天,藥水它媽的應該能成功。妳灌下去估計還有十天能慢慢等那兩隻回來,在那之前可以先幹其它事情。」
「嗯。」彌秧思考一下看自己的左手,轉身去到颯兒朵的房間,裡頭空蕩蕩的,她看一眼後關上門前往授課房,隨手拿起盒子裡的墨汁蟲,因為忘記餵葉子所以幾乎全餓死了,彌秧拿起墨汁蟲的屍體碾碎成粉,再沾點水弄成墨汁。
她寫信給颯兒朵,等了將近五分鐘沒回信,便起身穿上斗篷。
「別死在外面啊。」
「好。」彌秧訝異凱特居然還算貼心提醒她死亡的事情。
重新回到鎮上,這裡的一切不會因為離去而改變,可是彌秧隱隱約約覺得缺少什麼,她去到銀行領錢,很快到書局補貨墨汁蟲、羊皮紙,盒子裡面沒有清掉的墨汁蟲屍體不用處理,等放新的進去,牠們會自己將同伴的殘骸吞噬,吐出來的墨會更濃更深。
雖然每走一步就會想起颯兒朵跟那七個蘿蔔頭的身影,但是彌秧沒有停下來,直到有個人主動攔住自己。
「妳是……暫居過白巫師那裡的巫師對吧?」
彌秧看對方自己主動搭話卻一臉害怕的樣子,想了想應該是鎮上的居民,因此停下腳步一聲嗯。
「白巫師外出了?」
彌秧想了一下,對人們來說颯兒朵的存在是種定心藥,要是恐慌很容易造成負面影響、催生惡魔或是魔獸所需要的糧食,因此說著:「她在家進行研究,需要極度專心,可能有長期不會與外界連繫。」
「這、這樣啊。」鎮民露出安心的表情,隨後露出微笑:「白巫師肯定很辛苦吧?這、這是我家的小心意,果子今早採收的,這兩天內是最好吃的!」
「謝謝,你們的心意我會確實轉告她的。」
彌秧收下時,注意到旁邊有更多的視線投過來,她明白這些人為什麼都看著自己——曾經是鎮上惡霸的她,居然會說人話?
她無聲地嘆氣,鎮上絕對有真正的惡霸,可是對鎮民來說土生土長的惡霸肯定沒有比需要白巫師鎮壓的惡霸還要恐怖吧?雖然實際上她只是鬧脾氣而已,那些人是怕到什麼地步了?
有一就會有二,彌秧比預計晚了半小時回來,所幸衰運沒有發生。
「靠!妳買這麼多吃的幹嘛?沒常識也要有知識,妳智障啊!」
「你才智障。」彌秧翻白眼:「這些都是鎮民送的好嗎?他們問颯兒朵在不在,我說她在就拿到這一堆了。」
「嘖嘖,我以為妳會說不在呢。」
「如果我是弱小的人類,肯定是希望聽見『她在』這個答案。」彌秧把果有的食物都塞到廚房,煮了這些日子以來終於能說上是晚餐的食物,雖然凱特抱怨味道非常淡,兩人還是口是心非的掃完一餐。
颯兒朵很晚才回信,彌秧躺在床上、將信封拿近鼻子嗅一嗅,上頭有淡淡的焦味,看來另一邊出了小問題——當她這樣想時,颯兒朵的文字提到發生什麼事,彌秧的嘴角上揚,看到後面蹙起眉頭。
「真麻煩……」她看著回信上寫的範例碎碎念。
彌秧打算等惡魔回來前去幾個願意借禁書區的國家逛一逛,白袍建議她先去有宗教進駐的幾國,不然等取回宗罪她還無法自己封閉心靈時,只要一踏入就容易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會說麻煩是因為她得先寄信跟該國通知,雖然國王說可以直接去,但是怎麼想都是不可能,只是表面上的客氣,她得先寫一封非常正式不失優雅禮貌的詢問函才可以,彌秧看著那一大段的落落長禮貌問話,覺得王族辦事很慢十之八九跟這些表面上的客套有關。
她打起精神動筆,努力將字寫端正。當完成時打了大哈欠,邊揉眼睛邊召喚出蜈蚣,結果下秒一隻白鳥出現,在彌秧愣住同時牠叼走蜈蚣跟剛剛寫好的信一起消失。
默默感應一下,確定是颯兒朵後她不打算追回了,直接拉過棉被睡下去,結果不到幾秒白鳥又飛回來,彌秧看著叼著蜈蚣跟信的牠,一鳥一人大眼瞪小眼,白鳥突然咚咚往前跳,將蜈蚣跟信丟在床上就啄她的額頭,然後又把東西重新咬回嘴裡,一臉很興奮的樣子。
彌秧滿臉意義不明,摸摸自己的額頭。
那隻鳥好像生氣了,如果牠有眉毛……還真的有眉毛?彌秧無言地看著在蹙眉的白鳥,牠看起來不高興——因為沒有摸頭嗎?彌秧伸手摸幾下,白鳥這才愉快地撇過頭,屁股面向她跳跳跳的往床邊走,啪搭一聲展翅而飛。
她想颯兒朵此時,也一樣在凝視夜空裡的圓月吧。
一大清早,彌秧下樓時看到凱特靠著沙發呼呼大睡,桌子上放著一瓶顏色非常橘的藥水,藥水下還壓著一封信。
彌秧先拿起藥水喝,有種藥味混合腐爛檸檬的酸味,難噎已經無法形容味覺上帶來的衝擊,彌秧已經吃慣正常食物,這樣吞下去胃整個翻騰,乾咳好幾聲。
「藥水……桌上……喝……」凱特睡糊塗說著,在沙發上翻身,用黑袍蓋住自己的耳朵。
「喝了。」彌秧咳完將空藥水瓶放桌上,渾身起了疙瘩,體內的魔法核心在違背她的意志運轉,自動將魔力從內往外蓋上皮膚形成薄薄一層穩定的防護膜,彌秧有種類似在精靈領地的感覺,很純粹且乾淨、呼吸甚至沒那麼混濁了。
看來死亡的問題解決了。
她拆開桌上的信,不意外颯兒朵昨晚派白鳥拿走的信是要給國王,國王收到今早就回了,有白袍出手就是不一樣,要是由她親自寄,不曉得會拖上多久。
東西全用空間袋裝好,彌秧這次有記得帶地圖跟磁石,順利在半天內遠距離傳送到該國家,先在城外填飽肚子後才進城,將信拿給迎接的侍衛看,隨著安排的皇家魔法師前往禁書區。
裡面燈火通明、沒有一絲灰塵。
彌秧小心翼翼拿起一本禁書翻閱,注意到那位皇家魔法師拉開自己對面的椅子,但是沒有說話,只是安安靜靜弄自己的東西,多半是美名幫助、實名監視。
不管他。
安安靜靜待在這間禁書區,他們誰也沒有主動離開,只有女僕會前來通知用餐,彌秧才起身去吃飯,吃完後繼續看書,在國王想來關心一下前洗把臉、整裡儀容,然後繼續窩在書堆裡。
無聊的日子她已經把家裡跟之前買的書看完,彌秧發現比起藥草,她還是對咒語有興趣。藥草要記得東西太複雜不能有一絲差錯,咒語則是能從一延伸為二分四不斷創造,有基底又能自由發揮沒有框架。
「有些人想見您。」
「恕我拒絕,我替颯猊恩辦事,其餘浪費時間的交際會拖延進度。」
「那我幫您全推拒了?」
「嗯。」彌秧使用傳遞術,滿意自己的蜈蚣不再像以前一樣乾巴巴的,現在有些長肉了,殼的顏色滋潤有光澤,結果旁邊傳來很大的砰一聲,彌秧回頭時讓蜈蚣咬走她寫的信。
「怎麼?」
「沒事。」一直待在這裡的皇家魔法師兩眼瞪著蜈蚣消失的地方:「只是不太習慣,蟲子這類的東西。」
「你該習慣。」她說著,繼續翻手上的書,讓皇家魔法師出去傳話順便喘口氣。
那個人估計是上不了戰場,戰爭開打,封印七宗罪的地方一定會有惡魔或是魔獸在徘徊,也少不了蟲子一起湊熱鬧,基本上能想像出來的噁心毒蟲肯定都有,要是怕就只是徒增它們的力量而已。
可能是丟臉的一面被發現,這次皇家魔法師回來坐的比較遠。
「其實害怕不可恥,但你至少要習慣,或者在看到時能冷靜思考該如何處理。」彌秧離開前主動跟皇家魔法師搭話,在對方訝異的眼神中,知道自己猜對了。
「掰掰。」
「謝謝您的鼓勵,再見。」
簡單的道別,一個掰掰一個再見,彌秧搖搖頭,隱約知道自己在嘆息。
她身邊只能有颯兒朵,一切的再見都不成立。
回到家時她知道自己來早了,難得凱特又外出不在,彌秧先去清點廚房的食物,將快壞的全煮來吃,然後洗一洗那些沾黏不明藥水的大鍋,順便將浴室清理乾淨,把佔據客廳地板的書籍全數用魔法移位到書架,又順便洗家裡所有的床單。
這些用魔法很快,但是彌秧還是把床單拿出去曬太陽,想起第一天在這地方清醒時,羌仔懶洋洋地飄著紅線被太陽曬昏,颯兒朵彎起的嘴角,還有那些小孩子嬉鬧的聲音。
現在這個家是空的,只剩她一個人。
如果當時她沒有追上去而是用兔子彼特重生,是不是也會這樣百般無聊?
彌秧從客廳拉一張椅子到院子坐著,天空一片橘彩光影,藍紫漸層渲染擴散,夕陽沉睡於夜晚裡,直到餘光消逝——深藍轉黑,星星一點一點慢慢甦醒,彌秧才閉上眼,感受鑽入指尖的微風。
握住。
左手凝聚高純度的光球,隨著彌秧用力一握,碎裂開來時周遭瞬間一片黑白,強烈的光芒維持了整整五秒才散去,彌秧依舊坐在椅子上,院子周圍則是擠滿著各種大小、噁心的魔獸在哀號著。
牠們出不去,被颯兒朵之前下在院子的結界擋住。
彌秧冷笑,凱特果然抓了不少東西偷偷藏在院子。
那些魔獸多半被關在這等著熬湯煮藥,蜷縮在一塊不敢靠過來,高濃度的聖光讓牠們想遠離。彌秧欣賞夠了,才看向院子另旁的樹林,有道陰影挺直站著不動,她勾勾手指、懶洋洋開口:「看到我還不跪下?」
能進來颯兒朵結界裡的惡魔,只有「憤怒」的。
惡魔動動身軀,骨頭與骨頭之間的摩擦聲此起彼落,那隻惡魔不曉得有什麼作用,身上纏著許多條黏稠的黑線,貌似牠本身沒有身體,那身骨頭還是穿上去的,需要靠黑線操控才可以擺動。
她覺得那隻惡魔無法說話,但是也不太像惡魔,總有一股怪異感。
彌秧皺眉頭,看著惡魔逐漸靠近,悄悄凝聚魔法核心裡的魔力。
惡魔就像準備攻擊的野獸彎起身子,彌秧猜它會撲過來,而不是跪下。
隨著腳步越來越近,兩方僅剩五步距離時,惡魔真的膝蓋一彎、跳起,彌秧眼裡放出殺意抓準時機要攻擊,惡魔的骨頭隙縫間伸出紅線纏住她的上半身,彌秧想直接用魔威衝破束縛時,冰涼的紅線不停拍打她的臉頰。
彌秧頓了頓、散去魔力。
這隻奇怪的惡魔就抱著她而已,沒有攻擊也沒有幹嘛,由於它的頭只是羊頭骷髏,從空洞的羊眼窟能看見裡頭的確沒有實體。
那些紅線很開心地扭來扭去,好幾條往她臉上抹。
「羌……仔?」
隨著她的疑問落下,空洞的羊頭不停點著,非常沒有惡魔形象地抱著她蹭來蹭去。彌秧頓時啞口無言,無法在這世界有形體的羌仔居然可以出來了?這形象是本體嗎?還是借來當作身體的空殼?這是「憤怒」弄的?
「別舔了。」
將一直往身上爬的惡魔版羌仔拔下去,她現在只想搞懂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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