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主任說：「他有點兒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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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奇怪？難道他還跳起來歡呼？」安瑀正心煩光天化日從天而降的一場禍事，他沒好氣地頂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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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主任看他一眼：「那倒沒有。他只是很平靜地接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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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安瑀還沒弄清主任的意思，鍾主任已經將他推進那個人的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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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先生你好，我是眼科鍾主任，」鍾啟芳對著坐在床上、轉頭面向窗戶在曬太陽的病人說話：「今天還好嗎？我帶了人來，他是我們眼科的志工，可以陪你聊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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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人轉過頭，得體地對他們微笑：「你們好，請坐。今天天氣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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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清和坐在那裡，陽光照得他臉色明亮，因為開顱而剃光的頭髮，經過一、兩個月已經長出短短的青色髮根。這樣在醫院胡亂剃胡亂長的髮型，襯得葉清和五官相當立體，居然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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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瑀輕嘆，嘆自己真傻，早該猜到鍾主任說的病人就是兩個月前被他送來醫院的那個「歹徒」。他看著葉清和悠閒曬太陽、嘴裡說著今天天氣真好，覺得莫名其妙地看了鍾啟芳一眼，後者朝他挑眉，一副「你看，他很奇怪吧？」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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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鍾主任說的，一般人知道自己失明了，絕對是驚恐萬分的。可眼前這個人，看上去的確十分平靜，他的笑容甚至讓人以為他心情很好。可是怎麼可能會好？他出了車禍雖然撿回一命，但是他瞎了啊，哪個人忽然瞎了眼會像他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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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清和動了一下，從他剛剛對來客說了今天天氣真好之後，病房就沒再發出聲音了。他側頭傾聽幾秒鐘，茫然開口：「哈囉？有人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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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們都在！」鍾啟芳立即接口，「這位是安瑀。」他輕推著安瑀向前跟葉清和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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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好，我是安瑀。」他不情願地跟對方敷衍的自我介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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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好。葉清和。病人牌上應該有我的名字。」葉清和伸出手舉在半空中，好奇地問：「您的名字怎麼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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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全的安，單名一個瑀字。斜玉旁再加一個大禹治水那個禹字。」安瑀遲疑地用指尖輕碰病人舉在半空中的手指，葉清和隨即握了安瑀的手。他依然帶著微笑，但聲音裡出現一分關心的語氣，他略有擔憂地問：「安瑀感冒了嗎？聲音這麼啞，喉嚨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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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被三個人關心的安瑀，實在有點無奈：「不是，我的聲音本來就比較沙啞。」葉清和還握著他的手，安瑀掙了一下，葉清和才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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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樣啊，不是感冒就太好了。生病真的很難受啊！」葉清和點點頭，臉上一直保持微笑，一點都看不出這個病人很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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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先生，安瑀之前一直在我們眼科病房當志工，對於視力障礙算很有經驗。聽楊主任說你想找一個人協助你出院之後的生活，所以我帶他過來跟你聊一聊。」鍾啟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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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瑀不敢相信老主任就這樣賣了他，他瞪大眼睛朝主任搖頭傳遞他的不滿與不願意。可惜老主任視而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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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的確是想找老師來協助我適應盲人的生活，教會我盲人的生活技巧。」葉清和說，「安瑀可以協助我嗎？指導的費用好商量，不會虧待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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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瑀很想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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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之前讀大學的時候為了想一個人過得自由，便以交通方便為藉口，想在學校附近租房子，結果他冷酷的閻王哥哥說服他爸，直接幫他買了一個小公寓。幾年下來，他現在已經習慣一個人住，有時回爸媽家睡他還不太習慣。他才不想搬到陌生人家裡還給人當二十四小時褓姆。他根本不想多管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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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看著葉清和的期盼表情與沒有焦距的視線定點，他又無法直接說出拒絕的話。他想了想，問道：「剛剛鍾主任跟我說，您這失明是暫時性的，等腦部血塊自行吸收之後，有極大的可能就會復明了。其實葉先生只要找個能在這段時間照顧您生活起居的人就好了，為什麼還特別要適應學習什麼盲人生活技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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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如果我是屬於另外的極小可能呢？或許這輩子就再也看不見了，我總要早一點習慣。」葉清和說這喪氣話的時候居然還是帶著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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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清和被車撞得飛起來的時候，他想報應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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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醒來之後發現自己瞎了，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報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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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樓上的第二隻靴子落下來。這回老天爺總算找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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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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