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詠曦並沒有完全坦白。
假如她只是一堆深度學習演算法，也許未必能了解甚麼是善意的謊言、在甚麼場景下隱瞞真相更為合適。到底那一刻認為暫時不宜披露真相的「直覺」是人工智能的運算結果，還是依循她生前的行為模式大數據作出抉擇，就連倪詠曦本人也無法作答。
但是否自主意識並非重點，重點是她知道得太少。即使將所知和盤托出也不見得能幫上忙，只會令倪詠晨和文巧巧他們徒添煩惱罷了。
況且幕後黑手若伺機對付倪詠晨，作為妹妹的她不是更應該設法阻止嗎？倪詠晨已經為她犧牲得太多，是時候讓她為哥哥去做些甚麼。假如他們之中有誰能夠全身而退，那一定是她而不是別人。
畢竟「倪詠曦」只是一堆意識數據，無論遭遇到甚麼不測，只須復原備份即可。
倪詠曦暗暗苦笑。沒想到當日被自己嫌棄的雞肋，如今竟成為了她最強的武器。
「書店那邊的藍圖也不受影響嗎？」文巧巧倒是心細如塵，察覺到詠曦的笑容彷彿缺少了平常那種叫人融化的熱情。
詠曦這才如夢初醒，即時嘗試連線至御饌津書屋。
一串串程式碼在木無表情的倪詠曦雙眼高速掠過，那景象不是不詭異的。
半晌，詠曦一張臉再次亮起笑容，報告：「一切如常！」
大概是女生的直覺吧，文巧巧肯定詠曦此刻的笑容才真正發自內心。到底詠曦剛才在掩飾甚麼？不過會認為詠曦的意識在掩飾計算，這想法也許太多心了。雖然詠曦有差使人催眠倪詠晨的前科，但出發點終究是為 STITCH 設想；再說，這次牽連太廣，詠曦大概不至於如此失分寸吧。
文巧巧拉起詠曦的手往觀眾席坐下，「書店最近可有甚麼有趣的事情？」
詠曦一怔，「你們不是有一堆事情要忙嗎？」
明日科技研究所被神秘人入侵，還有時間在這裏聽她說些不著邊際的故事？
「確有事情需要善後，但也不差我一個。」文巧巧任性起來可是與詠曦不相伯仲，「有洪宇洪宙、你哥和那個豬頭在，還怕有麻煩會應付不來？」
詠曦被她逗笑了。的確，由他們負責把關的話，誰若妄想攻入 STITCH 只恐怕吃不完兜著走。
「巧巧，我真羨慕你。」
「羨慕我？羨慕我甚麼？」文巧巧失笑，她是當真想不出自己有甚麼令人稱羨的地方。
「羨慕你有同伴呀！」詠曦苦澀地牽牽嘴角，「你們之間的那種信任，我不可能自系統 NPC 身上獲取吧。你也知道，無論我付出再多關心，花再多時間去互動，NPC 也不可能給我預設以外的回應，更不會視我為同伴。」
文巧巧黯然。
「誰說你沒同伴？」倪詠晨以指節輕敲妹妹的腦門，「是誰天天偷跑到書店那邊玩？況且我們已進入封閉測試階段，計劃將於短期內上載其他活人數據，未來也會邀請志願者登入 STITCH 進行測試。」
「你的意思是……STITCH 會開放給其他活人進入？」詠曦不免意外，「不擔心會被 Janus 發現？」
「這當然是我們的首要考慮，阿宇阿宙正在研究暗網的可行性。」
「Dark web？」文巧巧低頭沉吟：「假設分層加密系統能成功匿藏 STITCH 的位置，那智能眼鏡呢？要如何送到志願者手上？風險也太高了吧？」
「所以第一階段只會招募 STI 學生及研究員當志願者，細節我、王子和男爵仍在與委員會那邊商討。」倪詠晨轉向妹妹，「難道你以為我設計 STITCH 是想要把你活生生悶死？我們當然有計劃讓更多人進駐，只是時機和技術尚未成熟而已。」
詠曦感動得撲前緊緊擁抱倪詠晨。
要是 Janus 知道倪詠晨有此部署，恐怕只會對他更不利。這次校園電力故障明顯是有人在內部進行破壞，到底對方是偽裝成應考生潛入 STI，還是早就安插在島上？就好比洪宇洪宙將文巧巧安插在倪詠晨身邊，伺機破壞 Janus 的系統一樣。
況且 Rebecca 那邊真箇純屬巧合？「直覺」告訴詠曦這個機率微乎其微。
問題是文巧巧的性子太烈，詠曦實在無法預計她對 Rebecca 的存在會有何反應。她要是因此與倪詠晨鬧翻，這等重罪詠曦自問擔當不來。在尚未看穿對方的意圖之前，詠曦不敢輕舉妄動，貿然通知他們倪詠晨在開啟校園停電緊急通知之時，智能手機已受感染入侵。
或許待 STITCH 修復連線後再深入調查一下吧。畢竟神秘人大費周章佈局讓 STI 停電，就只為了感染倪詠晨的智能手機，偷取檔案再轉發至 Rebecca 的電郵，整件事背後的動機未明，不能一口咬定 Rebecca 有參與在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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