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紅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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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本是來宣政殿向太后求情的，卻沒想到會目睹這般驚心動魄的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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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早上，太平就起程去了天牢一趟，本想着能見駙馬一面，但門外的守衞卻是連忙攔住太平道：「太后有旨，不許公主探望駙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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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咬牙切齒地說：「本宮堂堂一個公主，也不能探視自己的駙馬嗎？這算甚麼規矩！」說罷，太平試圖硬闖進去，卻始終被侍衞用兵器相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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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我等只是按神皇陛下的旨意行事，您還是請回吧？」侍衛好言相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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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冷哼了一聲，揮抽就上了步輦，命輦夫快馬加鞭地駕去宣政殿。她始終不信，母親非要殺薛紹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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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那時尚未踏進殿中半步，便聽見太后跟婉兒的對罵聲，太平雖沒有參與早朝，可她仍能從話語中探出個端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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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呵斥婉兒上早朝偷看朝臣一事，太平是千萬個不信的。依她平日對婉兒的了解，每每有官員跟她說話，她永遠都是垂着眸答人家的話，從不敢直視他們的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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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一聽她提及駙馬二字，便知婉兒今天之所以做事如此出格，全因自己昨夜一番話傷透了她的心了。太平輕嘆一聲，只怪昨晚自己意氣用事，差點連唯一的知己也給罵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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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兒對太平的一片丹心，自是日月可鑒的，如今她竟想以滿腔熱血酬知己（1），連掉了性命也在所不辭，太平固然是拼將一死也要護她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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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當婉兒聞得太平的聲音時，臉上充斥着的全是驚愕，視線隨即就被淚水給模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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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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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兒抖着嗓子喚了她一句，太平匆匆在腰間取了一方舊手帕，上頭的牡丹正是昔年婉兒所繡。她小心翼翼地拔過婉兒額上的甲刀，將手帕覆在上頭按住，這才與太后對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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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您已經打算奪駙馬的命了，難道連婉兒也不肯放過嗎？婉兒方才失態，都只因我的緣故。母親今天若要再殺她，倒不如讓女兒先她一步下黃泉，我等也好在陰府早日團聚！」說罷，太平就將甲刀移至頸邊，以此來恫嚇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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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妳瘋了！」太后一把奪走了她走上的甲刀，往殿上的一隅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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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女兒今天是瘋了，到了如今這個地步，我還能為駙馬和婉兒做些甚麼呢？女兒欠了他們太多的情，今生怕是還不來了，倒不如早日投胎，下輩子一併償還給他們吧？」太平說着說着，已是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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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聽得她這麼說，內心不覺隱隱作痛，想她平日最憐愛的就是太平和婉兒兩個，如今她不過想殺一個薛紹而已，卻差點落得個眾叛親離的下場。她自是不願看到這樣結果，揮䄂背過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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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事權當沒有發生過，妳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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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也沒向太后再多說一句，伸手扶過婉兒一把就牽着她離開宣政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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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婉兒的寢宮裏，侍醫替她處理額頭的傷口後便離開了，太平讓侍女都退下去後，房裏就只剩下太平和婉兒兩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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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兩人都默默無語的，畢竟這兩天以來發生的事太多，她們昨晚又冷言相對過，一時間誰也不知該說些甚麼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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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了隔了多久時間，太平才率先打破這場沉默，低語道：「昨夜是本宮錯了，我萬萬不該拿婉兒來撒氣的。只是母親讓人捉走了駙馬，本宮實在不知該怎麼辦才好，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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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兒聽太平越說越急，知她心裏定是難受得很，忙不迭的插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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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兒沒有怪過公主，妾懂得殿下現在一定很傷心，倒是妾方才不該再給您惹麻煩，累得公主差點為了我而......」婉兒還沒把話說完，便不禁掩臉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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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心疼極了，俯身就摟過坐在床邊的婉兒，想婉兒往昔幾乎不曾在她面前失態過，這兩天卻因為擔心自己的緣故，哭了一次又一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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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算來，太平覺得自己方才在殿上所說的一點也不假，她確實欠下婉兒太多的情和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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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她們從幼時相識，直到現在已有十餘載，這些年來積下的情誼已然是固於膠漆、堅於金石 （2）了。更何況她們方才又面臨過生死關頭，正所謂「一死一生，乃知交情」 （3），她們之間的友誼自是又深了一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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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得婉兒止住了哭聲，太平始道了一句：「侍醫說，這傷口往後會留下疤痕的，不過婉兒別慌，等妳傷口癒合了，本宮在上頭替妳刺朵梅花 （4）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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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花？殿下可是想婉兒效仿南朝的壽陽公主 (5) ？」婉兒略帶鼻音地問道，眼眶也微微泛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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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太平伸手拭過她的淚，續道：「本宮雖不知那壽陽公主的相貌如何，但我能確定，婉兒若是刺了梅花，定能與壽陽公主相媲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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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兒聽了太平這番讚美，只是默默地低下頭來，嘴角方顯露出半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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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宮人們看到上官才人額上所刺的梅花如此豔麗，便紛紛以胭脂繪紅梅仿之，使得梅花妝因婉兒的緣故再度興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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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釋：
（1） 「滿腔熱血酬知己」句出自《隨園詩話》，全句為「一雙冷眼看世人，滿腔熱血酬知己」。
（2） 「固於膠漆、堅於金石」 則出自《荀子》，全句原為「交得其道，千里同好，固於膠漆，堅於金石」。
（3） 「一死一生，乃知交情」取自《史記》，原句是「一死一生，乃知交情；一貧一賤，交情乃見」。
（4） 關於婉兒額上的梅花，有貼花鈿、刺紋身、以胭脂繪之等說法，本文用刺梅花純屬想起古代百越人喜紋身和後來的岳飛......（反正有點帥就是了xd
（5） 有關梅花妝的起源，歡迎大家參考我之前寫的科普文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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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說：
今天又是太平癲狂的一天（笑
btw婉兒的梅花妝該多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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