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從電梯內回到了柑原大樓群的街區。然後他想起自己是誰。他是奎,那個誤上了勃艮第賊船的笨女生。她剛剛是做了一個夢,夢到自己是超鏈的一個實習生,叫做強的澳洲人。她不知道這個夢是從哪裡來的,她最近做的夢或類似夢的東西已經太多,多到她有點分不清現實是不是也是另一個夢。
奎正在緩慢而穩定的往前移動——她發現自己坐在一個輪椅上。後面有人推著她,從腳步聲聽來,應該是中村。街區感覺失去了色彩,也沒那麼熱鬧,然後她才發現這是因為她現在沒有戴著超介面。
她的頭突然一陣暈,似乎開始聽到週遭來往的人群的思緒,用她那有別於五感的感官。對了,在勃艮第那裡,奎幾乎可以算是確定了她可以進到別人的意識裡。所以之前跟柑原幫打架的時候並不是在做白日夢,也沒有幻覺。但這也開啟了其它的問題,像是:她做的其它夢會不會其實不是夢,而是別人的意識?
奎覺得自己想太多了。她想試一下進入到別人的意識裡,於是她閉上眼睛,但卻發現自己沒辦法看到其他人的意識雲,只有一片黑暗。她想聽清楚路人的思緒,但那些聲音像是被水幕隔開一樣模糊。
她想揉揉她的天靈蓋,卻摸到頭上戴了一頂冰冷的金屬帽子——這不是她的超頭盔。奎試著脫掉這頂鐵帽之類的東西,但鐵帽緊緊地箍在她的頭股凹陷處,想施力拔起來只是讓自己頭更痛而已。
「妳醒了。」中村在奎背後說:「感覺還好嗎?」
「這是什麼?」奎敲敲頭上的鐵帽問。「這是什麼懲罰嗎?是因為我跑到外面去嗎?」
「妳要這樣說也可以。勃艮第說這是某種特製的防波牆,但我覺得妳就把它當懲罰也不錯,可以提醒妳不聽我的話會有什麼後果。」
奎沈默以對。她知道現在多說只是多錯,畢竟她違反了中村心心念念的鐵則:不准離開大樓群。更糟糕的是,中村警告會發生的事也發生了,她差點丟了她的小命。雖然她只有兩年的記憶,而且沒什麼精彩的經歷,但她仍然蠻重視自己這條命的。
中村在一路上也都沒有說話,就這樣默默地把奎推到她的套房裡。
「妳站起來看看。」中村說。
奎不太想站起來,因為她的頭真的很不舒服。但她也不可能整天都坐在這張輪椅上。她集中精神,把力量集中在雙臂與雙腿上,撐起自己並站了起來。她想起剛開始練調酒的時候,因為要品嚐調出來的味道,每晚都會喝不少酒,所以隔天中午起床都會有一種生無可戀的感覺在。這就是她現在的狀態。
「我們現在要開始準備了。」中村說。
「準備什麼?」
「準備隨時離開。因為妳跑到市區去,可能被那些人發現了。」
「被誰發現?」奎腳步沈重地走到浴室裡面照鏡子。她的眼睛佈滿血絲,但臉上沒什麼血色,而且眉頭皺著的肌肉放鬆不下來。頭上的鐵帽長得像是金屬色的泳帽,緊緊地貼著自己的頭。這讓她想起《無盡》裡她的機人族替身,看起來很可笑。她用手摸索鐵帽的表面,想找到可以扳開的縫隙。
「嘿,」中村手拿著一支實體的鑰匙給奎看,「不用想把那個帽子拿下來了啦,只有我才能開。」
「嘖。」
「我是在保護妳,搞清楚。」中村說。他走到窗邊把窗簾拉上,又到大門邊確認沒有人在外面,才拿出一個拇指大的裝置貼在門上,並且啟動它。門上與牆壁傳來某種令人生理不舒服的雜音,看來那是防竊聽用的聲波干擾器。
奎艱難地走出浴室,說:「所以是誰發現我了?」
中村沒有回答問題,而是走到奎的面前,從高而下看著奎的眼睛,問她:「妳為什麼跑去找勃艮第?」
「為什麼不找勃艮第?我碰到了一個問題,然後你只跟我說我的問題是我自己想像出來的,是假的。那我當然去找你所謂『國內最頂尖的神經學家』啊。」奎避開中村的目光說。
「我已經在進行調查了,好嗎?」
「隨便啦。」奎說。她想轉身離開,但中村卻抓住她的肩膀,不讓她走。
「做任何事情之前多想想,不要擅自行動,好嗎?」中村說。
這話點燃了奎的怒火。她對上中村的目光,說:「那你為我想想可以嗎?我兩年來都聽你的話把自己關在這個不見天日的洞窟裡面。關於我的過去你什麼都不說,連我怎麼被你發現的都不知道。我根本不知道我的未來到底在哪裡,因為我連什麼時候可以離開這裡,做一些酒保以外的事情都不知道。今天我只是到你的情人還是什麼的家裡坐一下,回來就要被戴上這個鬼東西,還要被你威脅。我是什麼?你的寵物嗎?還是你的機器?」
中村沒有回嘴,只是靜靜地看著奎。奎不知道她是不是說了什麼越線的話,但她已經受夠了,不想管了。
中村看奎沒有要再說話,才說:「妳發洩完了嗎?」
奎沒有想到中村沒有生氣。或許他有,畢竟他不管開心還是生氣都是一副撲克臉。「我需要答案。」她別過頭說。
中村放開奎的肩膀,說:「總有一天,妳會知道所有的答案。」
「什麼時候?」
「準備好的時候。」中村說。在他開門離開前,又補了一句:「先跟妳說一個。勃艮第不是我的什麼情人,妳對她要小心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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