奎沒辦法邊前進邊進入意識宇宙，因為不同的感官資訊會彼此衝突、衝撞，結果就只是變成一堆噪訊而已。不過，她找到了一個暫時的解決方案：把超頭盔的眼罩與耳罩戴上，遮蔽掉光與聲波，她就可以專心進到意識宇宙裡，感受心音波動的強度與質感。當然，她沒辦法在看不到的情況下前進，又不是很想再主動要中村揹她，所以他們只是每兩、三分鐘就停下來看一下狀況。
「奎。」中村用氣音說。
「什麼？」奎說。他們正背靠著一個大垃圾箱，而奎已經把超頭盔的眼罩與耳罩拉下來，等一個兜帽男走過。「三，二⋯⋯」她說。
中村伸出腳，兜帽男在還不知道發生什麼狀況的時候，就已經撲倒在地上，然後又被中村的手刀打暈過去。中村把他整個人抬起來，塞進垃圾箱裡，然後對奎說：「你有這種能力很好，但是沒什麼好得意的。」
「嗄？」中村是故意在氣我嗎？奎拉開眼罩瞪向中村。
中村把垃圾箱蓋嘭地蓋上，說：「我這樣講是因為我現在要拜託你一件事。」
「什麼事？」
「你感覺得到剩下的敵人嗎？」
奎再次拉上眼罩與耳罩，讓視覺殘像淡去。她已經慢慢習慣了在不同的感官之間切換——那感覺就像是在辨認不同的肌肉群一樣，如果沒有特別意識到的話，有些肌肉群就跟不存在一樣，或者被以為跟別的肌肉群是一樣的。然而一旦認識了，就會明顯到想忽略也忽略不掉。她想起《無盡》裡的一些訓練ＤＬＣ[1]，可以訓練玩家去利用平常不會用到的肌肉，以控制體外體內的各種裝備。她試過訓練自己搧動耳朵，想以此去控制翅膀裝備，但一直沒有成功。
現在，她的視野只剩下一些微血管透出的紅光在四處爬動。她把自己的注意力切換到第六感上面，讓周遭的星雲般的意識雲逐漸清晰起來。一開始，她只感知得到約十公尺以內的意識雲，但她發現只要她把注意力放在一個錐形範圍內，就可以慢慢分辨出更遠的意識雲所發出的心音。她讓意識往街區中心的方向游過去，聽見了兩道狀態特別緊繃、充滿敵意的心音，應該就是中村口中的追跡手了吧。「我聽到了，他們在街區中間，大概靠Ｈ排、Ｉ排那邊。」
「他們在做什麼？」中村問。
「我不知道，他們的聲音很小⋯⋯」
「沒辦法聽得更清楚嗎？」
奎不想承認她的極限。她再度聚集精神，試圖排除所有其它的雜音，強迫自己進入那兩個追跡手的心靈。
她的腦像是要穿越大氣層一樣熱了起來。她彷彿看見鏡中的自己，只是這個自己是她夢中在超鏈工作的自己。「來找我吧。」鏡中那面目模糊的強似乎這樣說。
強的幻覺倏忽就消失了。這時她已經降身到其中一個追跡手身上——這個人正在給手下隊員下指令。另一個追跡手對他說了一些話，似乎是關於無人機系統的事。他們已經散布出自己的無人機系統了，是某種仿生型裝置⋯⋯某種昆蟲⋯⋯
奎感到一陣搖晃。不是追跡手的感覺，是自己的。她的頭漲到快要爆炸，超頭盔像要被撐破一樣。這應該是她使大腦過載的結果。她的意識不由自主地從追跡手拔離，並感到一種撕裂的痛苦。她在尖叫。但當她睜開自己的眼睛的時候，她發現自己只是在嗚噎。她的眼罩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拉起來了，中村的臉在她眼前清晰起來。
「奎？妳聽得到嗎？奎？」中村邊拍她的臉頰，邊說。
奎撥開中村的手，點了點頭。她看到了中村沒有露出過的，打從內心慌張的表情，這也算是自己小小的勝利吧？只可惜來不及把這個畫面用超頭盔存下來了。
她扶著中村的手臂坐起來，說：「他們帶了蜂群來，現在已經放出來了。」
也就是說，他們跟已經被抓到沒什麼兩樣了。中村早已失去了制空權，現在已經沒有人可以阻止蜂群進行地毯式辨識了。所謂的蜂群無人機系統，可是全球最大的保全企業Ｍ４才有的標準配備，能夠針對一個街區的空間進行極精密的光達掃描，並即時回報各種威脅或目標的行為。中村租的無人機監控系統雖然也可以監控人物動態，但除了解析度差太多之外，更沒辦法向蜂群般能夠自動辨識目標。
今天那些追跡手不知道怎麼能弄到蜂群這種高級玩具，也不知道為什麼要用蜂群來找中村與自己。
「現在怎麼辦？我們被當成恐怖份子了嗎？」奎問。他們應該不是恐怖份子吧。至少她自己不是，但中村？她不是很確定。
中村看起來很煩惱。「奎，」他說，「你記得阿建今天有沒有休息嗎？」
「嗄？阿建？可麗餅那個阿建？為什麼？」
中村嘆了口氣說：「算了，只能賭賭看了。」
中村的義肢的發射口口徑擴張了一些。他舉起義肢，朝天井射出一彈燃燒著紅色光芒的球狀彈。彈體在抵達街區上空，即將要落下的時候炸了開來。沉重的音壓撞擊奎的胸腔，而她從來沒見過天頂底下的街區這麼明亮過。
「這是什麼？」她聽到自己問。
「求救訊號。」中村說。「阿建也曾經是追跡手，而且他欠了我一大筆酒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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