甦醒的第六感並沒有讓奎也更清醒。當她踏出阿豹工作室大門的那刻,就感覺走進一面巨大的音牆裡。她的頭像不停撞上牆一樣地震盪與疼痛,使她只能扶著生鏽的鐵欄杆支撐自己。中村回過頭看她怎麼了,問了她幾句話,但聲音被紛擾的雜音淹沒了。奎閉上眼試著調整呼吸,才慢慢意識到那些噪音是來自於附近樓層的住戶。在這當中,她總覺得也有聽到強——她夢裡那個澳洲裔的超鏈員工——的心音。
奎感到中村把自己揹起來走,而她也只能把自己的體重交付給中村。中村的心音隨著奎與中村的頭接近而變得越來越清楚:雖然緊張,但仍有知道自己在幹嘛的穩定。這似乎是她跟她想知道的真相最短的距離了,她的腦與中村的腦。
「到底是⋯⋯誰⋯⋯來了?」奎忍著大腦的振動問,但中村沒有任何回應,只是逕自背著她跨越地上的雜物,往電梯的方向前進。
如果中村不告訴奎任何真相的話,她就要自己找出來。於是她閉上眼睛,進入到意識的次元,並差點被下面眾多的意識雲給閃瞎。她沒預料到自己能夠接收到這麼多、這麼遠的訊號。在這一片光害中,她試著讓自己的意識往中村的意識雲飄,卻感覺到一陣阻礙。不知為何,她進不去中村的意識雲,那裡好像被一股迷霧籠罩住一樣。那不是其它意識雲的干擾,奎可以確定這點。
「我大腦裡面沒什麼好看的。」中村說。
奎睜開眼睛,發現中村的長髮底下藏了一塊金屬片,上面似乎有微弱的紅光在閃爍。應該是某種類似防波牆的裝置。看來勃艮第在給自己裝上鐵帽之外,也給了中村類似的東西。雖然不像那頂鐵帽一樣強,擋不住心音之類的波長,但要對更微弱細緻的意識雲訊號造成干擾倒是綽綽有餘。
中村把奎放下,奎靠著電梯籠角落坐下。電梯籠拉門關上後,奎才稍微從心音的噪訊之海中解脫。
「你有耳塞或⋯⋯可以塞住耳朵的東西嗎?」奎問。「我覺得好吵。」
「吵?我沒聽到什麼聲音啊。」中村說。
「這裡吵啦。」奎指指自己的頭殼。
中村看了奎一眼,說:「開始懷念那頂鐵帽了吧。」
電梯向下走。中村在超空間中拉出SEWER的全像監視畫面,讓光點粒子充滿整個電梯籠內。奎看到有兩個穿著兜帽的男子在打烊的酒吧內舉著一顆像是衛星模型的儀器走來走去,那八成是某種追跡器。
「媽的追跡手。」中村說。
兩個追跡手找到了通往中村辦公室的暗門,捧著追跡器走了進去。中村把另一個全像監視畫面調了出來,是他辦公室門口的空間。兩個追跡手來到門口,想打開門時卻發現門已經鎖住。
哈哈,儘管試吧,中村的辦公室可是她碰過最難進去的地方——奎本來是這樣想的,但當其中一個追跡手拿出一台乙炔切割器的時候,她也開始動搖了。
中村的臉色沉了下來——這應該是奎的錯覺,因為中村的臉色一直都是沉的——並在超空間中輸入了一些指令。在他送出指令的同時,監視畫面裡似乎震動了一下,讓正把門鎖燒熔的追跡手嚇到弄掉切割器,跌坐到地上。又過了不到一秒,全像監視畫面就自己消失掉了——他大概把SEWER的監視系統還有天知道他辦公室裡放的什麼東西都燒掉了,奎想。
「他們不像是來找我的啊。是來找你查稅的嗎?」奎說。
「哈,哈,好笑哦。」中村說。他拉出另一個全像影像,是由無人機系統繪製出的虛擬街區,藍色光點構成的人們在其中間隔半秒地移動著。中村透過手勢指令把幾個人物標示成橘色的,奎猜想那就是入侵者了。但中村才標到一半——應該有五、六個人吧——整個全像畫面卻突然開始融解。中村試圖挽救,輸入了好幾個指令,都無法阻止影像的崩潰。
奎有點驚訝,因為她一直以為中村的技術不低,少說也是大樓群裡數一數二的,用的設備感覺也不差,沒想到這麼容易就被破解。「情況還好嗎?」她忍不住問了。
「我想過他們會來⋯⋯只是沒想到⋯⋯沒想到他們會⋯⋯」中村一邊說一邊試圖跟無人機系統重新建立連線,但整個虛擬街區已經消失。
中村頭上的金屬片防波器閃起橘燈。「那是什麼意思?」奎問。她試著依著電梯牆站起來,但一站起來眼前就一片黑——意識也跟著消失了一下子。回復意識的時候,她已經又癱坐在角落了。
「那是我們已經被找到的意思。」中村說。「妳可以自己走了沒——」中村看到奎無力的樣子,只好背對奎蹲下,讓奎勉力爬上自己的背。
電梯持續向下,即將抵達SEWER的樓層,但中村讓它在更高一層的地方停下來。他用生物的手臂撐住奎,並讓機械手上的某種射擊裝置彈出來,準備面對電梯門外的任何埋伏。
而就在電梯門打開的時候,奎又被心音的海嘯給淹沒。
「超頭盔⋯⋯超頭盔⋯⋯」她聽見自己不斷重複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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奎沒想到她的超頭盔5還真的有點防波的效果。她還是能聽到外面眾多的心音,但至少它們不再讓她頭痛了。
他們現在躲奎的房間暫做休息。中村已經把超介面脫掉,切斷了與超空間的聯繫,避免被追跡手找到。奎也把超頭盔的連線功能關了。雖然那些人只要調查一下,應該不難知道他們會躲在哪,但不管拖延多久都比沒拖延好。
「我很不想再這樣講,但是⋯⋯」中村說,「如果妳沒有跑去把勃艮第給妳的防波器拆掉,我們現在早就在路上了。」
奎沒有回話。她只是死盯著混凝土色的天花板,想著以後不知道還看不看得到這樣的景象。
「妳能動了沒?再待下去他們就會找到這裡了。」中村說。
「我們⋯⋯」奎說。
「什麼?」
「我們要去哪裡?」奎說。「我是誰?他們為什麼要來找我?」
「妳真的要現在問這個?」
「你跟勃艮第到底在隱瞞我什麼?為什麼你不讓我聽到你在想什麼?」
「路上再說可以嗎?現在我們——」
「有人在門外面,要踹門了。三,二⋯⋯」
中村聽到奎這樣說,馬上躲到門旁邊,並在奎倒數到零的時候打開門。外面的一個兜帽男踹了個空,踉蹌倒地。中村順勢給他的後頸一記手刀,讓他暈了過去。
「另一個要朝你開火。三,二⋯⋯」奎說。
中村搶先瞄準門口,還沒等人影出現就發射電擊彈。門外的那個兜帽女像是故意走出來接球一般吃下電擊彈,癱倒在地上抽搐。
「嘖,不是那兩個追跡手。」中村說。「所以妳真的有心電感應。」
奎從床上起來,揹上她的行李。「走了。又有三、四個人在朝這邊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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