奎從回憶中回神。《無盡》的圖示正在快速地放大，把奎整個人都吞噬進去，並擴展到整個下水道——當然，這些都是只在她自己視網膜上面的私密投影而已。她並不打算被發現自己在上班時開遊戲，而中村的監視系統並不是開玩笑的。隱眼型超介面的畫面品質不怎麼樣，但勝在方便。奎看到自己穿出雲層，而《無盡》世界的地面快速地向自己逼進。坐在正前方的祭壇外地上的是她的替身，一個古代機人族的祭司學徒，身上與頭上罩了一件土色斗篷。她即將要降魂到替身之上，完成遊戲的載入，開始與替身同步。但就在這個時候，她聽見酒吧門被推開而發出的鈴聲。
她快速地揮手關閉遊戲，希望不會被中村發現。等到遊戲畫面消散之後，她才發現進來的不是中村，而是四個年紀稍微比她大一點的男生。奎鬆了一口氣，但沒有放下警戒。她大概知道他們，這幾個男的總是在街區閒晃，騷擾隨機的店家，打斷人家的超空間直播，勒索保護費什麼的。由於他們專挑沒什麼背景關係的商家下手，所以過了幾年竟然還沒有人去管一下他們，讓他們越來越囂張。沒想到他們也敢到中村的店裡來，奎懷疑是不是因為自己看起來很好下手的樣子。
他們在牆邊有靠牆皮沙發的桌位坐下，然後腳抬到桌上「砰」的放下，拖鞋底還沾著外面街區的積水。太好了，等一下又要拿消毒劑來刷了，奎心想。她拿了兩份菜單，走到柑原幫——聽說這是他們的自稱——的桌前遞給他們。這群男的不知道是太熱還是怎樣，都打赤膊，身上不知道是汗還是外面淋的雨。他們胸前或背後都貼有一些動物貼圖，狼、虎之類。這些動物看到奎走過來，都對她呲起牙、裂起嘴來，但它們的主人卻都在看她的身體，尤其是她的腿。看來這些人比動物還動物，奎心想。
「欸幹，這裡的服務生妹妹還不錯欸。」「柑原幫」並沒有接過菜單，而是繼續把她當人偶一樣上下打量她。
「怎樣？沒騙你們吧？是不是想虧了啊？」其中一個黃髮的說。他看起來是這群混混的老大，只因為他的身型比其他人都大一輪；與其說他是一般路邊混混，更像是強化過骨架的搬運工，那肩膀的寬度不是基因可以解釋的。至少這稍微解釋了街區商會的不作為。
「沒啦虎哥，我們怎麼敢啦。」旁邊的混混說。
虎哥並沒有理他，眼睛只盯著奎看。「妹妹啊，先給我們兩手啤酒，要你們最好的。」他說。
奎收起菜單，回到吧台開冰箱拿了兩手啤酒過去，心裡只想趕快收完錢就走。她把啤酒咚咚地放在桌上，伸出手準備完成交易握手。她手的上方浮現了「兩千四百元」的淡藍色字樣給柑原幫看。不管是誰都好，她祈禱，拜託快點握手給錢吧。有時候她真的很不解這個儀式到底是哪個天才設計的，反正一定不是女的。
結果是虎哥伸出手來，但他沒跟她握手付錢，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拿酒來手會不會痠啊？過來讓我幫你按摩一下啊！」
奎對這種狀況早就有準備。她記著中村訓練過她的防身秘訣，用力把手腕往對方的虎口甩，掙脫出來。其他幾個混混笑了出來，說：「人家手比你有力啦！」
「幹！閉嘴啦！」虎哥說。他轉向奎說：「妹妹啊，你這樣太不給面子了啦！我們來消費是客人捏！還好我今天心情不錯。不然你來這邊坐一下，陪我們聊一下天，酒算我們的怎麼樣？」他的同夥們聽到他這樣講，紛紛吹起口哨來。
「你要找小姐的話可以去霓虹座找。」奎再次伸出手收錢，說：「兩手啤酒兩千四，謝謝。」她發現自己的聲音跟手一樣在顫抖，心跳也還在加快。
「我們才不要霓虹座的阿姨勒，太熟了！」「對啊，熟爆了，誰吃得下啊？」混混們相互附和說。
虎哥站起來，一手搭上奎的肩膀，奎才發現他至少比她高一顆半頭。「哎呀先坐下再說嘛，只是聊聊而已啊，又沒有要幹嘛。」他說。
奎還沒理解發生什麼事之前，就發現自己已經用手肘往虎哥的下巴拐上去了。虎哥悶哼了一聲，身體停頓了一下。在場的人都停住了呼吸，包括奎自己都沒想到她會這樣做。虎哥拿起放在奎身上的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巴後發現都是血。「幹，我的門牙！妳他媽創啥潲1？」他一拳㧌2在奎的後腦勺上。
奎的眼前一片空白，想喊卻喊不出來。然後痛覺終於抵達她的意識，她感覺自己的頭殼一定是裂開了。但痛覺很快就變成一陣暈眩，黑暗從她視野的邊緣快速地蔓延到中心，讓她眼前一陣漆黑。接著，她感到身體的側面像是撞上一面牆一樣——不對，這個氯的味道代表那不是牆，是她今天凌晨才清過的水泥地板。她是失去重心跌到地上了，而且更糟的是，她漸漸捉不住她的意識了。
我會死嗎？奎心想。如果就這樣死掉也太爛了吧，在這樣一個極度平常的下午，被一群極度無聊的男人，用一個極度無聊的攻擊，打死。好不公平啊，她想，好不公平啊。她連自己是誰都還不知道勒。
下水道的搖擺樂漸漸變得微弱。或者變得更大聲了？她不是很確定。那些小喇叭的音符像是在幾個轉角外一樣遠，卻又像是鑽到她腦袋裡面一樣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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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做什麼
2 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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