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借助莉維雅的身份,將特雷佛安葬在一般區的公墓,做了些準備就離開了艾爾德雷德。
之後,再沒人追殺他們,雖然有時還是會遇些劫匪,但以他們的身手,又怎麼會怕一般的匪徒?到最後都是搶劫的人反被劫,財物被他們充當旅費。少了危險,莉維雅玩性大發,時不時就拉著奧涅斯到順路的景點。奧涅斯雖惦記著開戰的期限,卻也沒辦法拒絕莉維雅,畢竟一路上受她太多的恩惠了。
走過塔納托斯、橫跨北方大荒漠,花了近一個月,他與莉維雅來到了桑彌耶爾公國的邊疆。
來到邊疆附近,他們就遇上了五十人的巡邏隊,被帶回邊守前。而由於兩人都沒有通行證,奧涅斯只好解釋說:「我們是桑彌耶爾的朋友,不巧的是通行證在路上被偷了。」
衛兵一臉輕蔑,看起來壓根兒不相信奧涅斯的話。奧涅斯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正煩惱時,抬頭看到城牆上一名有著火紅頭髮的男子走過。他馬上躍身而起,由於城牆非常高,他又再牆上踏步上跳,高度剛好夠他用手拉住牆垛邊緣。
他使力往上,露出張臉。「雷匹達特!」他站上城牆的走廊。
雷匹達特嚇了一跳,在看到是奧涅斯後愣了愣,衝上前抱住他。「我聽說你失蹤了,還以為⋯⋯」話才說到一半,突然想到自己的動作有些越矩,趕緊鬆開手,退了一步,不好意思地說:「那個⋯⋯抱歉,只是太開心了。你的眼睛怎麼了?」
奧涅斯正要敘舊,突然聽到莉維雅在下面大喊:「快下來啦!」
兩人相視一笑,一同跳了下去。
雷匹達特帶著他們通過城牆,往軍營走去,比起上次,奧涅斯發現雷匹達特神色不太好,也消瘦了些,於是詢問起近況。雷匹達特承接了漢爾頓第一軍團長的職位,本該是升官的,但雷匹達特卻愁雲慘霧的。
「升官不好嗎?」莉維雅問。
「升官是升官,但第一軍團長有更多的雜務,我能專注在練習的時間反而變少了,甚至感覺在退步。」
奧涅斯苦笑,能讓雷匹達特苦惱的當然是這方面的問題。
雷匹達特搖搖頭,換個話題,開口問道:「桑彌耶爾大人明天早上會來巡察,你們應該會留到明天吧?」
「我正好有事要找他。」
「太好了,雖然我現在本來該繼續視察的,不過,」雷匹達特推開門,卻是帶他們來到了練習場。「來吧。」
奧涅斯一點也不意外雷匹達特帶他們來到練習場,他也躍躍欲試地上場,與雷匹達特在練習場來了場久違的切戳。雷匹達特還不知道奧涅斯的變化,一開始被搶了個先機,支撐許久才扳回一城。最後仍是由奧涅斯敗下陣來。
雷匹達特有些詫異、開心,和非常非常多的焦躁。
奧涅斯很是擔憂地看著奧涅斯。注意到奧涅斯的目光,雷匹達特低下頭,小聲問:「我在王城時有跟你道歉,你還記得吧?」
「記得,你沒把話說完。」
「馬車被炸時我能救你的,但那個爆炸太大,我⋯⋯怕死。」雷匹達特說。「怕死正常,但我逃避了,我怕我在有所突破前就沒命了,偏偏要成長的方法是直面死亡。」
奧涅斯也只能聽著,同時明白當初雷匹達特為什麼會勸桑彌耶爾不要與多麗斯起衝突了。「但你那時候幫我和桑彌耶爾斷後了。」
「我說謊了,那不是我所求的際遇。我知道那些傭兵無法造成我的危險,只是會花上一點時間,而且沒辦法分神保護你們⋯⋯我從一開始就知道了。我說謊了,我想騙過自己。」雷匹達特朝練習室大門走去。「當初大獵祭時我還真以為是玩笑,但說不定你不久就能超越我了⋯⋯我得去忙了,我的部下會幫你們安排房間的。」
看著雷匹達特離開的背影,奧涅斯感慨著,他沒想到像雷匹達特那樣極端明白為何而活的人也有自己的困擾。
然後他有了些疑惑,問:「妳以前魔力是怎麼覺醒到這一步的?」
「不知不覺間就。」莉維雅捲著髮尾。「我還覺得他很奇怪,沒事幹嘛要死要活的,原來奇怪的是我嗎?」
奧涅斯更感慨了,有些人還真的生下來什麼都不缺。
兩人住了一晚,隔天莉維雅一早就把他叫醒,說是要參觀整個軍營。剛來到校場,就看見桑彌耶爾騎馬率眾衛兵來巡察。桑彌耶爾的左手裝上了義肢,氣色看起來比之前更好了。
見到奧涅斯,桑彌耶爾哈哈大笑,他揮揮手示意眾人停下,下馬大步走向奧涅斯。「你這混小子來做什麼?怎麼戴了個奇怪的眼罩?瞎了?」
奧涅斯的眼罩是莉維雅買的,粉紫色的狗臉樣式,戴上後看起來非常違和。「這說來話長,你有空慢慢聽?」
「暫時沒有,不如待會跟我回黃靄城,路上再說。」
奧涅斯想到兩人當初的相遇,故意問道:「我想我也沒什麼選擇?」
桑彌耶爾微笑。「你能明白就好。」
他們待到下午,桑彌耶爾才率隊回黃靄城,莉維雅和雷匹達特也在隊伍中。桑彌耶爾與奧涅斯騎在最前方,離隊伍有一小段距離遠。被桑彌耶爾問起來由,奧涅斯回問:「你當初這麼乾脆地放我走,是知道我有一天會回來吧?」
「那是當時最好的方法。」桑彌耶爾點頭,說:「對你來說,普通的菸草比解慾還有用;但更大一部份是⋯⋯我想戒菸了。」
戒菸?奧涅斯不懂,只是說:「我湊齊印記,神劍就在黃靄城附近,也肯為你揮劍了,只是⋯⋯」
「但我不要了。」
奧涅斯愣了半晌,著急地問:「什麼叫你不要?為什麼?」桑彌耶爾不幫忙,要完成伊耶蘿的遺願更困難了。
「那天你前腳剛走,阿利斯泰爾後腳就來找我了,」
奧涅斯想起他們乘坐馬車離開黃靄城,往王城出發時,確實有看到阿利斯泰爾捧著什麼來找桑彌耶爾。「他拿了什麼東西給你?」
「他撿到一個男嬰,是棄嬰,卻不知道怎麼辦,只好抱來給我,雖然離開前有說是我殺了漢爾頓。」
「你不會⋯⋯變成慈父了?」奧涅斯皺眉。
「不是什麼該死的父愛,如果是,我會更加希望建立個帝國留給我的孩子;是更荒謬的⋯⋯在我抱起男嬰時,我突然意識到我很久沒有⋯⋯擁抱生命了。那一刻我竟然感受到生命的重量和⋯⋯脆弱。這個重量,讓阿利斯泰爾願意放下仇恨,請我救那男嬰,我開始想,為了坐上這個位置,我發起多少次戰爭,害死了多少人。如果我今天拿了神劍,透過戰爭將兩國合併成帝國,即便成功了,那會是多少性命。
「這一小小的感悟就只是從我腦中閃過,本來算不上什麼的,不可能對我有影響,更不可能讓我停下腳步,但那天我卻因此⋯⋯反思起你離開前一晚我們的對話,確實,我已經離開妓院了,五十年來的執著與追尋,也夠了,不用再因此去犧牲他人了。我嘗試著⋯⋯我戒掉解慾了。」
奧涅斯五味雜陳地看著桑彌耶爾,他替桑彌耶爾感到開心,也很是佩服桑彌耶爾能不斷審視自我並改變;但更多的是徬徨,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走。他沒想過與桑彌耶爾的對話會變成完成伊耶蘿心願的絆腳石。
他本想在掙扎一下的,但桑彌耶爾有的淺笑非常平淡,卻又非常深刻,這讓奧涅斯知道桑彌耶爾真的已經變了。他只能壓下心中的遺憾與徬徨,開玩笑說:「看來我還真是你的貴人了。」
桑彌耶爾哼笑了聲,馬上又心癢難搔地湊到他耳邊,問:「你剛剛說的是真的?神劍的事?」
奧涅斯挑起眉。「是又怎樣?」
「你拿到後來找我,借我看看就好,好奇而已。」桑彌耶爾說。「還有,本來住在北方十六列嶼的蠻族最近不知道發什麼瘋,軍隊集結,好像要南下攻打了,順便幫我處理一下。」
「我去你的!」奧涅斯笑罵。「拿到神劍我第一個砍的就是你。」
桑彌耶爾大笑。
他的笑聲還沒斷,一名偵查兵從後方騎馬狂奔,來到桑彌耶爾身邊。隊伍停下,偵查兵跳下馬,單膝跪著,說:「公爵大人,有一名審判官正在接近隊伍。」
「誰?」
他們從巡邏兵口中聽到了一個毫不意外的名字。「多麗斯.海佛洛斯。」巡邏兵說。
「當然是她了。」桑彌耶爾點頭,揮揮手要巡邏兵離開,皺起眉,沉吟著。
奧涅斯知道桑彌耶爾在猶豫要不要幫他,雖然只是隨口的玩笑,但他知道自己在桑彌耶爾心中肯定佔了頗重要的地位。一邊關乎公國安危,另一邊是朋友。他也不想為難桑彌耶爾,於是說:「既然你用不到神劍了,那我就先告辭了。」
奧涅斯正要與莉維雅和雷匹達特道別,雷匹達特卻喊道:「等等!」
他們一齊看向雷匹達特。
「奧涅斯兩次來作客,兩次審判官來就給,也太丟臉了。」雷匹達特說話的聲音不大,只有周遭幾人聽到。
奧涅斯詫異地張大嘴,雷匹達特竟然會公然調侃桑彌耶爾?
桑彌耶爾臉一沉,即便他不再是以前那個陰狠毒辣的人,作為一個公爵,也不會容許下屬這樣對他說話。「你什麼意思?」
「我主張讓屬下去接待、勸說那名審判官。」雷匹達特接著壓低音量,說:「現在國王陛下忙於對付尼安人,這件事處裡好是不會有人知道的,我一個人去,即便失敗了也與您無關。」
奧涅斯這才知道雷匹達特要帶他赴死,連忙說:「我⋯⋯」
「不要妨礙我!」雷匹達特突然低吼道,不只奧涅斯,連莉維雅和桑彌耶爾都被嚇了一跳。雷匹達特低下頭,輕聲說:「不要妨礙我⋯⋯這不是為了你。」
雷匹達特想要藉此機會來強迫自己有所突破。他們都瞭解到這點,只是,對方是多麗斯,無人可敵的存在。
他正想繼續勸阻雷匹達特,桑彌耶爾卻說:「那你就去吧。」
「桑彌耶爾?」
「但是是以軍團長的身份上陣討敵。活著回來,就不計較你在外賓前消遣我一事。」
「屬下領命。」雷匹達特下馬。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okjjOPWDns
「走了。」桑彌耶爾沒心情再談笑,率隊向前奔馳。
奧涅斯回頭,雷匹達特一人立於荒漠間,隊伍漸行漸遠。黃靄沉沉,奧涅斯看不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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