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備要上場了,會有很多觀眾喔,緊張嗎?」
「還好。」
「那就好,我們出發吧。」
奧涅斯點頭,跟在伊耶蘿身後前往位於愛匹特羅中央的決鬥場。傑尼尤許自然也跟著。
三人來到了決鬥場,決鬥場整體是一個圓形的露天建築物,中央為他們戰鬥的區域,地板是鋪平的黃土地,四邊都有進場的入口。二樓開始是觀眾席,由下而上,圍繞著中央戰鬥區,層層向上、向外,共計六樓。伊耶蘿與長老們坐入二樓最靠戰鬥區的座位,而奧涅斯他們則被安排在決鬥場西側的休息室,可以透過進出的入口看到決鬥場以及大部分的觀眾席。
他們在休息室等了一會兒,一名尼安人戰士走進,這名是傑尼尤許找來的幫手。尼安人戰士看到傑尼尤許後恭敬地問了個好,接著目光轉到奧涅斯,也點頭作為招呼。奧涅斯認出這名戰士也是祭祖船上伊耶蘿的護衛之一,頷首回禮。
觀眾入場,除了二樓外的座位皆被坐滿,二樓是給貴賓和身分地位較高之人所座,沒什麼人入座。這些觀眾並不知道今天這場決鬥真正的意義是要決定愛匹特羅的未來,只知道是長老和伊耶蘿一起舉辦的表演賽。
很快,決鬥場中的司儀做好了戰鬥前的宣示,並請兩邊派出第一名選手。傑尼尤許作為打頭陣的人,拎起大刀與鋼盾,大步走出休息室,來到場上。對面的休息室也走出一人,兩人分別立於決鬥場左右側,等待司儀關宣布戰鬥開始。
就在司儀準備搖響手中那串成如同葡萄串的鈴鐺宣布決鬥開始時,突然有一人從西面的入口奔進,來到貴賓席,慌張地說:「伊耶蘿、長老⋯⋯海多米雅的審判長帶領審判官以及士兵,共有約百多人,提早進國,準備入港了!」
坐在二樓的十一人皆是一愣,趕緊叫停司儀,還來不及做下一個指令,又有一人從東邊進入決鬥場,報告道:「塔納托斯的布拉班特家從東方關口進到國內了!帶著精銳兵約百名!」
觀眾見比賽沒如預期般展開,開始有些議論與鼓噪。奧涅斯也覺得奇怪,探頭後注意到貴賓席有些異狀,側耳細聽,才聽出些端倪。伊耶蘿與長老正在討論該如何應對兩國突然的來訪,長老們最後做出將兩國的人都帶來決鬥場當觀眾,但同樣不告知決鬥目的的決定。
等了一陣子,奧涅斯聽到觀眾傳來的驚呼聲,卻沒看到對面入口有人走入,知道是海多米雅的人從西側來,於是又一次探頭。
為首的是一名婀娜貴氣的女子,頭髮高高盤成一個圓髻,用銀色的髮簪固定著,髮簪後頭鑲著紅寶石,身上的衣裝與飾品大多也是紅與白,多半對尼安人的文化有些了解。
而在女子身側跟著的人高挑優雅,看到那頭金髮和天藍色的雙眼後奧涅斯忍不住苦笑,為了爭奪聖物,多麗斯當然也被派來了愛匹特羅。算上多麗斯,同樣穿著的人共有十三名,代表審判官全數到場了。往審判官後看去,奧涅斯臉一抽——特雷佛與他的手下跟在後頭,那天船上與他在船艙戰鬥,最後刺殺利歐成功的大鬍子也在其中。
特雷佛的出現讓奧涅斯得正視自己對他的情感——憤怒、委屈和恨意,然後看到全身華麗飾品的特雷佛左手卻空無一物,只留他送的沙晶石手鍊後,奧涅斯又多了些感慨以及不知所措。
不論特雷佛需不需要他,他們曾是家人,他愛過特雷佛的。
最後,奧涅斯縮回休息室內,嘆了口氣。
為首的女子和特雷佛被邀請到長老們一旁的座位,女子與長老稍作寒暄後,塔納托斯一方也到了。
領隊的是一名年約四十中的男子,蓄著八字鬍,頭髮灰白,身穿銀白盔甲,盔甲的胸口位置雕著兩把交叉的劍的雕紋。奧涅斯猜想這人就是布拉班特家主,他往旁看,嘴角動了一下,要不是先看到特雷佛,他一定會笑出來。
莉維雅跟在男子身側,馬尾隨著步伐左右搖晃,靈動的大眼到處打量,似乎對這裏的一切都感到新奇,沒多久就和在休息室內的奧涅斯四目相對。她先是一怔,嘴角馬上揚起,還不忘對奧涅斯擠眉弄眼、做個鬼臉。
奧涅斯總算忍不住那點笑容,好笑地搖搖頭。
「聽到海多米雅的諸位打算提早進保留區,我們也就跟著過來了,畢竟這攸關聖物的歸屬。」布拉班特家主來到長老旁說。
海多米雅側的女子則說:「這個說法我們剛剛用過了,當家的要不想個新穎些的?」
審判庭和布拉班特家向來不對盤,布拉班特家主正想回嘴,特雷佛開口說:「多虧提早來,現在才能有精彩的決鬥能看,況且這裡風景優美,氣溫宜人,多待些時間無倫如何都不會吃虧的。」
布拉班特家主哼了聲入座,隨即又揶揄道:「聽說尼安族戰士每一位都勇猛不下審判官,審判庭要不要派個人應證這個謠言的真偽?」
長老們竊喜,這就是他們請兩邊人來的一個目的。祭祖船後他們對奧涅斯的事蹟有所耳聞,加上傑尼尤許,要在決鬥中取得兩勝實在不樂觀,如果有審判官替他們出手的話勝算便會高上不少;而審判官願意上場,那下一場比賽布拉班特精銳兵勢必也得上場,不然就顯得矮上一階了。
「場上的是我們尼安第一戰士——傑尼尤許,即便審判官各個都驍勇善戰,也不見得能與他匹敵。」一名長老說。
伊耶蘿皺起眉頭,正要開口說這不符合規定,場上的傑尼尤許卻大喊:「來!」
雖然他用的是尼安語,但不論是語氣或是指著海多米雅眾人的大刀,都讓人很好了解他的意思。
「對方叫陣了,審判庭有人要上場嗎?」布拉班特家主笑問。
女子微微一笑。「去吧,向這些外邦人展現海多米雅的強大。」
「是。」
奧涅斯已坐回休息室,看到本來對面的戰士退場,正感奇怪,接著,多麗斯走入場。他暗叫糟糕,傑尼尤許不能輸,而兩人戰鬥的樣子他都看過,深知傑尼尤許不可能有勝算。
多麗斯來到決鬥場,此時才看到休息室的奧涅斯,那漠然的表情始終不變,但奧涅斯仍能看出她鬆了口氣。多麗斯看了他一陣,輕輕點頭,把目光放回場上的傑尼尤許。
「西諾迪賤種,別以為妳能活著下場。」傑尼尤許低聲咒罵。
多麗斯抽出細劍。兩人距離十步遠。
司儀搖晃手上那串鈴鐺,發出異常巨大的清脆聲響,宣布決鬥的開始。傑尼尤許用刀敲著盾,大吼、踏步,威嚇著。觀眾沸騰,都想看著傑尼尤許扳倒外來人。
奧涅斯卻已經聽到觀眾席的審判官們發出稀疏的嘲笑聲了。
傑尼尤許向前走出一步,鐺一聲,奧涅斯看到多麗斯閃身到傑尼尤許面前,一劍刺在盾上,再瞬間彈回到原地。
傑尼尤許這才縮身挺盾。
傑尼尤許躲在盾後,露出半張驚駭的臉,突然,盾牌由中心點向外龜裂,整面盾牌碎裂成無數塊,散落至地。本來鼓譟的觀眾瞬間陷入死寂,貴賓席上海多米雅的審判官與士兵皆開始大聲歡呼,訕笑。
奧涅斯的實力跟當初在荒漠被多麗斯一招打暈時已不可同日而語,也有與頂尖的高手拚搏過的經驗了,此時一旁看著,才真正體會到多麗斯的強大。即便魔力讓身體有著超乎常人的力量與速度,但多麗斯的攻擊已經快到在來得及反應前就結束了。沒能反應,更不用說調動魔力了。
傑尼尤許怒紅臉,把殘破的盾牌扔掉,第二步還沒踏出,多麗斯又是一晃,歸位。傑尼尤許的刀從中裂開,最後斷成兩截。
傑尼尤許之前向奧涅斯所透漏的是實話,他們襲擊塔納托斯時被擒是因為塔納托斯的人用計;再加上他擊潰無數西諾迪人海盜,他是真心認為兩國是靠人數優勢和陰險狡詐才打壓著尼安人的,真心認為西諾迪人比尼安人低等。
他愣在原地,呆看著手中斷刀,接著扭曲面容,像是要證明什麼般舉起斷刀。多麗斯舉劍。他退了半步。
多麗斯收劍轉身,向決鬥場的出入口走去。
「等等!決鬥⋯⋯還沒結束。」傑尼尤許像是想要抓住走遠的多麗斯般伸出手,他的聲音不再自信、驕傲和憤怒;顫抖著,滿是害怕,甚至帶著哭音。
多麗斯沒理他,離開了決鬥場。
傑尼尤許獨自呆站在場上良久,身形搖晃,如風中殘燭,直到司儀看不下去,宣布多麗斯的勝利後他才跟喝醉似的蹣跚出決鬥場,也沒有回到休息室,不知一個人去哪裡了。他的自尊、驕傲和信仰在短短的幾秒內跟著刀與盾一同碎裂了。
奧涅斯心情很是沉重,一部分是因為傑尼尤許,即便他再怎麼看傑尼尤許不順眼,但傑尼尤許被打破的是貫徹一生的想法,這比死還令人難過;而更大部分是因為伊耶蘿離夢想遠了一步,他只能祈禱自己獲勝,然後第三名戰士其實沒有被賄絡了。
多麗斯回到觀眾席,布拉班特家主沉著臉半晌,才悶悶地說:「如同以往讓人厭惡。」
「承蒙謬讚。」
精銳兵號稱「三人一隊,便可成軍」,而多麗斯的一人成軍就是審判庭為了打壓精銳兵替她冠上的,從此只要精銳兵見到多麗斯就會特別的針對,可惜結果都不盡人意。就連在北方荒漠搶聖物時都是因為精銳兵被多麗斯殺退,塔納托斯才敗下陣的。只是布拉班特家主剛剛的話中卻也夾著佩服,畢竟只要懂得揮舞刀劍的人看到那非人般的實力,都會自愧弗如,然後詢問多麗斯怎麼做到的。
多麗斯從來也都如實回答。
「既然審判庭已經拿下一勝,那是不是該換精銳兵讓大家開開眼界了?」海多米雅的領隊問,不忘揶揄說:「提醒一下,決鬥是一對一,當家的可別不小心一次派三個人上去。」
布拉班特家主大笑,說:「這次小女跟來,她比我們這些平常操勞於作戰的真正的士兵熟悉單挑決鬥一些。拉格茜爾,麻煩妳了。」他說到「真正的」這三個字時加重了音調,暗指擅長單挑的審判官還稱不上士兵。
拉格茜爾自然就是莉維雅的真名了,莉維雅直接從觀眾席跳下決鬥場,伸出食指對奧涅斯勾了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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