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以為你睡了。」奧涅斯退了一步。
「您不用這麼緊張,我對寶藏和神劍都沒有興趣,也不打算去爭奪。」漢爾頓淡淡地說。
奧涅斯仍防範著漢爾頓。「那個公爵是因為印記才想控制你的嗎?」
「是這樣沒錯。」漢爾頓稍稍點頭,說:「他將聖物交給我戴上,讓我成為了資格者,但他的信任不足以支撐我身份的轉變,於是在我出任務時對我的孩子下了藥。」
漢爾頓撫摸著旁邊因為戒斷症狀和戒毒藥物而陷入昏迷的阿利斯泰爾的棕髮,眼神中透露出不捨。「這個印記至今為止只帶給我困擾,您要記下的話儘管便是。」
聽漢爾頓這麼說,奧涅斯將莉維雅輕輕搖醒,將事情緣由稍微說了一遍,跟莉維雅借了筆墨和日記本。他側頭看著漢爾頓手背上的印記,把線條畫在日記本上的其中一頁並撕了下來,收進背包。
莉維雅接過日記本後皺起眉,瞪了奧涅斯一眼。奧涅斯沾太多墨水,導致筆跡印到後面的頁數了。「所以,把六個人手背上的印記連起來就會變成地圖,帶我們到寶洞了?」她問。
「我是這樣猜的。」奧涅斯說,線索有限,都還只是猜測而已。
「確定一點好不好?」莉維雅把東西收好,躺回睡袋,雙手交叉,墊在頭下。「你現在是隊長,要有點自信,說:『就是這樣!』」
「什麼鬼隊長?」奧涅斯失笑道。
「尋寶隊啊!」莉維雅閉上眼。「我是一號隊員,今天我們有了重大進展,就是找到了第二片拼圖⋯⋯大叔要不要加入?」
「如果再年輕個二十歲,我肯定奉陪到底,最後可能還會因為財寶分不攏大打出手。只是現在有了顧慮,也有更重要的東西了。」漢爾頓笑說,滿是劍繭的大手仍摸著阿利斯泰爾的頭。
「真可惜,大叔加入的話我們成功性就更高了。」莉維雅伸了個懶腰。「我要睡啦!」
三人互道晚安,夜晚再一次恢復只有大自然的聲響。蟲鳴鳥叫不絕於耳,偶而拂來的微風搔弄青草。奧涅斯無聊地取出銅幣在手上把玩,就這樣守著夜。
天空慢慢由黑轉成深紫,再變成淺藍;空氣中的寒意變成帶著水氣的微涼;沾上露珠的嫩草和濕潤的土地開始散發出芳香。晨曦初露,奧涅斯正思考要不要叫醒兩人,莉維雅已經自動自發地起床了。
她睡眼惺忪地把睡袋收好,朝奧涅斯隨便揮了揮手當作道早,之後抽出長劍,自顧自揮了起來。
莉維雅一劍一劍非常緩慢地揮、砍、挑、刺。奧涅斯一旁看著,也不知道她在搞什麼名堂。他雖然會戰鬥,會揮刀,但從來沒人有系統地教導他,一切都只是為了與特雷佛離開拾荒區所練的。
他正要拿早餐來吃,轉頭發現漢爾頓也醒了。漢爾頓正盯著莉維雅,眼中有些讚許和佩服,還不住點頭。這讓他又有些好奇了,繼續觀察莉維雅練習。昨天旁觀過漢爾頓戰鬥,他知道漢爾頓劍技非凡,力大卻也敏捷,連這樣的人都點頭稱讚,莫非莉維雅的練習有什麼特別之處?
可惜,直到莉維雅收劍,他還是沒有看出之中的奧妙。
「大叔早阿。」莉維雅現在才注意到漢爾頓醒了。「隊長,我們要出發了嗎?」
「妳真要這樣叫我啊?」奧涅斯雖不抗拒這個稱呼,但還是覺得不習慣。
「好玩嘛,走了走了。」
他們重新上路,又是好長一段時間的步行,好在漢爾頓邊走邊向他們介紹黃靄城的景點、特產和一些奇聞軼事,這一路上倒也不會無聊。中午時,他們終於看到了遠處的小村莊。
「我想我們就送到這了。」奧涅斯說,其實他們早就能離開了,但目的達成後馬上就走又太過無情,於是才多陪漢爾頓父子走上一段路。
漢爾頓一怔。「兩位接下來是要去黃靄城對吧?」
「是啊。」
「那要不要跟我到小村安置好這孩子,再一同前往?」
「其實我還有一位朋友要去⋯⋯尋找,已經耽擱一些時間了。」奧涅斯解釋道,一邊卻覺得有些奇怪,漢爾頓不該邀請他們一起去黃靄城的,畢竟這樣很可能害他們被捲入桑彌耶爾公爵自家的紛爭。
「這樣啊⋯⋯」漢爾頓似乎在思考著什麼,彎下腰,把阿利斯泰爾放下。
這個動作讓奧涅斯有了戒心,緩緩退步遠離,而莉維雅更是超出他想像的直接。她右手搭上劍柄,說:「我應該還差你一些,如果你想幹嘛,我會朝那孩子攻擊的。」
漢爾頓動作一僵,看向莉維雅,判斷莉維雅是不是在虛張聲勢,然後他又把阿利斯泰爾抱起。莉維雅是認真的。奧涅斯感覺得出來,而漢爾頓顯然也是這樣認為。
「我是真心感謝兩位的⋯⋯」漢爾頓話沒說完,突然抬頭看向遠方。
奧涅斯沒有順著漢爾頓的目光看去,誘導注意力一直是扒竊和偷襲最好用的手法,但莉維雅卻跟著轉過頭,然後她問:「我們是不是該逃了?」
奧涅斯這才小心翼翼地側過身,用眼角餘光確認莉維雅為何有此一說。
遠處,一隊騎兵隊騎馬奔馳而來,粗略一看大概約有三十騎。漢爾頓不再理會兩人,抽出背上大劍,迎上騎兵隊。
馬匹披著藍與銀的馬鎧,騎兵身上穿著銀亮的盔甲,胸前有著桑彌耶爾公爵的家徽。騎兵奔近後在他們身邊圍繞一圈,將他們團團包圍,帶頭的人翻下馬背,掀起頭盔。那人年約五十初,鬢角花白,身材矮小,獐頭鼠目,滿臉皺紋。
「恕屬下不方便下跪,桑彌耶爾大人。」漢爾頓說。
奧涅斯這才知道這位矮小的男子正是鎮守海多米雅北方邊疆的桑彌耶爾公爵。
「我一回城就聽到你不告而別的消息,馬上追了過來。」桑彌耶爾神情殷切地問道:「怎麼了?漢爾頓,依我們的交情,什麼事不能商量?」
「我跟您提過一次,阿利斯泰爾的事。」
桑彌耶爾瞥了眼漢爾頓的右手背,接著快速掃視過奧涅斯和莉維雅,臉上閃過一絲陰狠。但也就只是一閃而逝而已,在場除了奧涅斯以外沒有人發現,甚至連奧涅斯都有些懷疑自己有沒有看錯。等他想再次確定時,公爵已經露出遺憾又抱歉的神情了。
「這件事我和你道過歉了,是我的問題,我沒辦法像以前那樣信任你,但,」桑彌耶爾表情轉為不解,「我也向你一再保證,阿利斯泰爾絕對會過上榮華富貴的生活,只要你開口,給他封爵封地都只是小事啊!在那點小代價面前,我想即便他自己也會同意吧?」
漢爾頓面有掙扎,還是搖搖頭。「沒有人希望自己的孩子一輩子都得用成癮藥物來過活的,大人。」
「是嗎?」桑彌耶爾嘆了口氣。「路上看到百多名同袍的屍體⋯⋯是你幹的吧?」
「 是。」漢爾頓說。「只求您念在我立下的功勞,善待阿利斯泰爾。」
桑彌耶爾神色漠然。「你知道規矩的,漢爾頓。」
「等等!桑彌耶爾大人!」桑彌耶爾身側的一位紅髮男子開口,似乎想幫漢爾頓求情。
漢爾頓卻搶過話,說:「我能將功贖罪,大人。」
「喔?」
奧涅斯感到不妙,但來不及做任何反應,漢爾頓已經指向他,毫不留情地說:「那名男子,跟我一樣是資格者。」
奧涅斯現在才知道漢爾頓剛剛是想要將他騙回黃靄城,好換取解慾的解藥,失敗後甚至要以武力逼他就範。他扭出個憤怒的笑容,看著漢爾頓走近,取下他的手套,卻無可奈何。被三十多名全副武裝的騎兵包圍,實在沒什麼好掙扎的。
桑彌耶爾頗為意外地看了奧涅斯的右手背一眼,接著把目光轉回漢爾頓。「對同袍下殺手的人,無論如何都得處以死刑。你確實忠心於我,是我把你逼走的,所以放心的去吧,我會將阿利斯泰爾視如己出,好好對他的。」
「請您替他解毒,讓他帶上屬於他的東西離開,當一介平凡人就好。」漢爾頓將大劍一扔,吻了阿利斯泰爾的額頭後將還在昏睡的孩子放下。
「准了。」桑彌耶爾舉起右手,輕輕一揮。
剛剛試圖求情的男子滿臉悲傷地舉起長槍,卻下不了手。附近一名士兵看到後上前抽劍一揮,漢爾頓的頭顱落地,灑出的鮮血將枯草染紅。
桑彌耶爾沒多看漢爾頓一眼,來到奧涅斯面前,帶著體面的笑容,說:「抱歉讓你看到我們自己人的糾紛,不如來鄙城稍作休息,讓我設宴款待兩位,當作賠罪。」他停頓,老鼠般的雙眼上下打量奧涅斯一陣,加深笑容,說:「還請不要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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