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想法變了。
再一次, 他感覺到那股錐心刺骨的寒意,呼吸不由得急促了些。他本以為是自己的問題,但群馬嘶聲,隊伍騷動,他瞥眼一看,桑彌耶爾、雷匹達特和其他士兵的神情都不是很好。
「桑彌耶爾大人。」雷匹達特輕聲耳語道。目標就在眼前,奧涅斯本以為他要主動請纓的,沒想到他卻說:「我不覺得該與審判官⋯⋯該與她起衝突。」
桑彌耶爾舔了舔嘴唇,僵了一陣,最後才說:「既然王希望見你一面,那當然再好不過了。你就去吧,記得別失禮了。」
奧涅斯暗暗鬆了口氣,也不知道桑彌耶爾是因為害怕多麗斯,還是王的命令他一定得聽從,又或是雷匹達特的勸說。但不論怎麼說,這個結果是他最想要的。
「不過既然都來了,先回黃靄城一趟,讓我準備一下禮品進貢給王。雷匹達特,當我的使節,也保護好奧涅斯。」
「是!」
本該為期兩周的大獵祭兩天就打道回府,回到城堡,奧涅斯將東西收拾一番,要離開住了兩個多月的房間,心中一時間有些捨不得。
城堡外,一輛馬車已經準備好了,雷匹達特、桑彌耶爾和多麗斯都在等著。桑彌耶爾直勾勾地盯著走出城堡的奧涅斯,問:「雖然我想懷疑有間諜,但應該是你搞的鬼吧?」
奧涅斯心中有種沒來由的愧疚,他看著桑彌耶爾的轉變,然後現在又幾乎背叛了桑彌耶爾。「對,我得去找特雷佛。」
「我該想到的。」桑彌耶爾點點頭,語氣裡有著怒意、感慨、遺憾⋯⋯稱得上五味雜陳。「曾經有過兩名資格者,卻沒能把握住,看來我得想想看問題是不是出在我身上了。」
「你會把這視作背叛嗎?」
「會,但如果有一天你回來了,我依然相信你。這是個奇怪的感覺。」
奧涅斯知道這對桑彌耶爾來說不容易,發自內心說:「謝謝。」隨即又忍不住開玩笑道:「你應該是在演戲吧?」
桑彌耶爾沒有笑容,但眼中還是有了些笑意。他將一個黑色的長條木盒交給了奧涅斯,這個木盒奧涅斯很眼熟,打開一看,裡面放著一只紅珊瑚菸斗,菸草室裡面塞著菸草。
「送你的禮物。」聽桑彌耶爾這麼說,奧涅斯拿起菸斗。桑彌耶爾從口袋摸出一盒火柴,說:「我可沒辦法幫你點菸了。」
奧涅斯接過火柴盒,抽出根火柴,劃燃,把火柴遞向桑彌耶爾。桑彌耶爾哼笑聲,接過,替他點起菸草。「沒禮貌的小子。」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只是普通的菸草。
「再見了,小子。」桑彌耶爾朝奧涅斯伸手。
奧涅斯與桑彌耶爾握了握手,轉身,上了馬車。
坐入馬車內的座位,奧涅斯瞥向窗外,意外地看到阿利斯泰爾抱著一個東西朝桑彌耶爾走去,但他來不及細看抱著的東西是什麼。馬車駛離城堡,下了山丘。
三人共乘一輛馬車,車廂內氣氛如同凝結般,奧涅斯瞪著多麗斯,多麗斯則漠然回看著他,隨後,兩人都發現雷匹達特眼神在不斷飄動,一下偷瞄多麗斯,一下又像是怕被發現目光般別開眼
本來凝重的空氣被雷匹達特打破,奧涅斯好笑地問:「你幹嘛?」
雷匹達特像是做壞事被抓到的孩子,先是縮了縮脖子,才膽怯地開口說:「啊⋯⋯我是想問,海佛洛斯小姐,能請您和我切戳一場嗎?」
「不。」
雷匹達特難掩失望,但還是央求道:「一場就好,拜託。」
多麗斯沒再理會雷匹達特,而是對奧涅斯說:「讓我檢查印記。」
奧涅斯瞪了多麗斯一眼,脫下手套,露出印記。多麗斯端詳片刻,點頭示意他能帶上手套了。奧涅斯將手套戴起,猶豫了一下,還是忍不住問:「特雷佛還好嗎?」
「就我所知,很好。」
要不是他對多麗斯心有不滿,恐怕會追問更多關於特雷佛的問題,但現在只要知道特雷佛過得好他就心滿意足了。
馬車在黃昏時進到了下一個城鎮,在多麗斯的要求下,奧涅斯住進了旅店的單人房,以方便保護。門和窗外由多麗斯和那三名衛兵輪流守著。他也不想就這樣乖乖聽話,把背包放一放,開門準備離開旅店。
他走出房間,看到一左一右守在門外的多麗斯和另一名士兵,於是用身體擋住多麗斯的視線,一手拍了拍衛兵的肩膀,說:「辛苦你了。」另一手則把衛兵繫在腰間的錢袋解下,塞入自己的口袋。
「我應該可以去街上走走吧?」他轉身問多麗斯,見多麗斯點頭便出了旅店。多麗斯跟在他身後。
廣場的晚市熱鬧但不壅擠,市集上方每隔一段距離就有用繩索吊著的燈籠,燈籠散發柔和的黃光,沒有破壞到星與月下的靜謐。
奧涅斯打算買個禮物給特雷佛,想到特雷佛喜歡飾品,走到一家有不少人聚集在旁的飾品店鋪旁。他看上了其中一條用桑彌耶爾公國內特產的沙晶石所串成的手環,晶瑩剔透的珠子內有如用黃沙織成的絲綢的紋路。詢問到價格,他想要拿剛剛扒來的錢袋,伸手進口袋,竟摸了個空。他先是一怔,趕緊回頭,發現多麗斯手上捏著他剛剛入手的錢袋。
他傻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會被一名審判官扒竊。當扒手跟戰鬥可是兩回事,強如莉維雅嘗試扒路人的下場就是被抓包,他回想了一下,卻也想不到多麗斯什麼時候對他下手的。
「用自己的錢買。」多麗斯淡淡地說。「我可以決定怎麼送你回去,不想被壓在囚車的話就安分點。」
奧涅斯卻沒辦法對多麗斯生氣,他當扒手一直有個藉口,那就是連自己口袋裡的錢財都看不好的人活該被扒。此時他成了自己口中的活該的人,也只能摸摸鼻子認了。
飾品店老闆有些不耐地問他到底還要不要買,他只好趕緊從自己的錢袋摸出幾枚銀幣,買下手環,敗興而歸。
離開黃靄城的第二天中午,馬車駛離桑彌耶爾公國,來到了千豁谷,窗外的風景逐漸變成毫無植被的岩地,大量的橋樑跨過深淺不一的石壑,地面不可免的變得崎嶇,馬車也隨之上下顛簸。
奧涅斯有些好笑地看著已經開始暈車的雷匹達特,問:「需不需要休息一下?」
雷匹達特摀著嘴把頭探出車外,深吸一口氣後縮回,說:「前面看起來有個很長的橋,應該會好一些,先不用休息沒關係。」
奧涅斯好奇地往外探頭,馬車行駛在大橋上,這座橋跨過一道深壑,當抵達橋中間時,他幾乎看不到橋頭和橋尾。他縮回車內,把目光轉向外頭一片荒瘠。
在他暗自對風景下了寂寥這個評語時,多麗斯突然毫無緣由地朝他撲來,雷匹達特則慢了半秒才跳起身,往馬車外逃。
奧涅斯還沒反應過來,火光乍現,熱浪襲上,強烈的衝擊撲面而來。馬車從底部被炸穿,即便多麗斯已經及時護住他,強大的衝擊還是衝上腦門,將他震昏了過去。
ns 15.158.61.16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