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涅斯衝忙來到馬車前,車門打開,從上走下來的卻是一名戴著單邊眼鏡,樣貌精明的女子。
「想必是奧涅斯閣下吧?幸會,我是斯坦爾商會的副會長,瑪麗.特爾多恩。」女子自我介紹,並淺淺鞠了個躬。「我們商會有事情想和您商量。」
瑪麗開始介紹他們是王都第二大商會,專門進出各種織品和貴金屬,還有王城百分之十一的香料,最近有望與塔納托斯的特定香料生產地簽下大約,之後市占率可能提升兩個百分點,目前與他們交好的貴族有⋯⋯講了一長串後,才解釋她的來意,說:「我們想買下您的話語權。」
看到不是特雷佛,奧涅斯對這一長串話毫無興趣,但瑪麗最後一句話讓他皺眉,問:「話語權?」
「是這樣的,我們很多貿易夥伴在塔納托斯——您的家鄉。在拿到神劍後,如果神劍有如傳聞中那般強大,陛下可能會想出兵攻打塔納托斯,戰爭無論如何都是勞民傷財,所以我們希望您拿到神劍後,請一定要為了兩國的和平著想。」
「是要我拿到神劍後說只是一把普通的劍嗎?」
瑪麗微微一笑,沒有回答,點頭後她就擔上教唆欺騙國王的責任了。她從後方的男僕手上拿過一盒近百公分的盒子,盒子由深色原木製,上面雕著華麗的花紋,開口處的扣環鑲著黑色的寶石。
「之後還會有人來和您談論這件事,望您能三思。」
奧涅斯沒有伸手,瑪麗便直接將禮盒交給了待在奧涅斯身邊的僕人。馬車駛離,奧涅斯繼續煩躁地踱步。
「您要如何處理這個禮品?」
奧涅斯嘆了口氣,接過盒子後將其打開,裡面躺著一把彎刀,從刀鞘和刀柄的華而不實的裝飾來看,這是把只適合放在櫥櫃上展示的裝飾品。奧涅斯不禁有些佩服這個商會,把他用什麼兵器和來自哪裡都打探得清清楚楚,他才剛踏進王城,人就找上來了。
接著第二輛馬車來了,走下的也不是特雷佛,而是跟瑪麗一樣是商會的人,但這次的則是第一大商會的公關。在一頓天花亂墜的介紹後,奧涅斯明白了這個商會是主戰派的,他希望如果神劍真有威力,那就原原本本地展示給奧爾西尼十二世看。
前前後後一共來了八名拜訪者,不只是商會的人,也有貴族、將軍和執政官。奧涅斯旁的僕人替他收下了兩把不堪用的裝飾刀、兩袋寶石、一個水晶花瓶、一頭戰象、一株會唱歌的仙人掌和一隻被關在鐵籠裡,會飛會噴火的蜥蜴。
當第九輛馬車停在他院子前時已經是晚上了,他坐在宅前的階梯上,雙腿張得開開的,一手搭在膝蓋上,另一手撐著下巴,將痞態表露無遺,希望能以此勸退下一個前來拉攏的人。
車門打開,從中走下一名金髮的少年。少年樣貌秀氣,皮膚白皙,面色紅潤,身上穿著一襲絲綢長袍,腰帶刺著金繡,手腕、手指和脖子上都戴著珍鑽的飾品。少年看到奧涅斯,臉上綻出笑容,快步走來。
「涅哥!」
奧涅斯朝思暮想,忍下一切不快和委屈,為的就是再次見到特雷佛。此時見到人,他站起身,呆呆看著特雷佛良久,直到特雷佛來到他面前,疑惑地問:「怎麼了嗎?」他才一把抱住了特雷佛。
他說不出話來,反倒變成特雷佛輕拍了拍他的背,說:「還好你沒事。」
奧涅斯這才鬆開雙手,看了看特雷佛,笑說:「我在北方過得水深火熱,你看起來倒是過得挺滋潤的。」
「我一到王城馬上就請人去找你,但你卻已經不在那女人說的監牢了。是她說謊還是你逃獄了?」
「我們進去說吧。」
步入大宅,進了房間,奧涅斯稍微和特雷佛說了一下經過,想到有買禮物,於是從背包裡拿出那個沙晶石的手環交給特雷佛。他多少有些不安,畢竟特雷佛身上昂貴的飾品不計其數,他買的沙晶石手環相較起來太過寒酸了。
特雷佛接過手環,好奇地問:「這是給我的嗎?」
「對,用北方特有的礦石串成的。」
特雷佛看了手環好一陣子,把本來左手腕上戴著的水晶手鐲取下,塞進口袋,並戴上奧涅斯送的禮物。「謝了,涅哥。」他露出淺淺的笑容說。
奧涅斯鬆了口氣,看到特雷佛淺笑時露出的酒窩,他知道特雷佛是真心高興的。
「先跟涅哥說一下現在的情況吧,剛剛看外面,已經有很多人來找過你了?」特雷佛問。
「挺多的,大概也知道是怎麼回事了,但你還是解釋一下好了。」
特雷佛看著奧涅斯,若有所思地想了想,說:「從商會延伸到各自後方的貴族,有些希望藉著神劍的機會開戰;另一些則希望保持現在趨近和平的狀態,只是神劍這件事還是我⋯⋯我們說得算,所以他們只能拜託我們了。」
奧涅斯看過管理礦山的利奧波有多大方,王城的貴族和商會為了拉攏資格者,肯定更為闊氣。
「只是涅哥來後肯定會打亂局勢。」
「打亂局勢?怎麼說?」
「如果有兩位資格者,拿到神劍後都可以使用,那對哪邊比較不利?」
奧涅斯想了想,說:「反戰派,畢竟我們兩個資格者只要一個沒拉攏成功他們就算失敗了。」說到這,他想起了路上的煉金炸彈和傭兵,會不會就是這些人搞的事?
「對,他們肯定會想要暗殺我們資格者⋯⋯老實說,他們知道你我的關係,甚至有想花錢讓我暗算你。」特雷佛算是應證了奧涅斯的想法。「話說回來,涅哥有遇過其他資格者了嗎?」
「在北方是有遇到另一個。」
「還活著嗎?」特雷佛急切地問。
奧涅斯搖搖頭。
「那神劍是不是找不到了?」特雷佛臉上的開心顯而易見,似乎放下了心中一塊大石。
「我還有他的印記,我想桑彌耶爾⋯⋯就是那個邊境公爵應該也有。」奧涅斯說,見特雷佛表情轉成悵然若失,他奇道:「你不希望寶藏和神劍被找到?」
「這整件事沒了才好,最好是少兩到三個印記,讓兩國都放棄這件事。」特雷佛說。「第一是神劍被找到或還有機會找到對我們都不安全,會有很多人覬覦我們的命,還有可能要上戰場;再來,我上個月買下了一個遲遲未開採的礦山開採權,但開採那個礦山要兩國合力,現在因為資格者分配不均,兩國情勢越來越緊張,開採之日遙遙無期。」
「但如果找不到神劍,商會的人就不會拉攏你了。」
「我現在有爵位、也有錢了,只要開採起礦山的貴金屬,那些拉攏金和賄賂都只是蠅頭小利。」
奧涅斯無能為力,印記就在他手背上,總不能把手砍下來。他突然好奇地望向特雷佛的右手背,看著特雷佛的印記。特雷佛的印記與他或漢爾頓的都不一樣,印記的樣式是一座山的輪廓,裡面由下至上點了六個點。
奧涅斯覺得這座山的輪廓似曾相識,正想著在哪看過時,特雷佛深吸口氣,開口問:「涅哥今天來,要不我帶你去四處走走?」
「太好了!」奧涅斯喜行於色,隨即皺眉說:「但那些僕人、衛兵似乎不想讓我出去⋯⋯我們從窗戶跳出去好了。」
「這裡是三樓。」特雷佛提醒道。
「沒事,來!」奧涅斯蹲下。見特雷佛不像以前那樣對他深信不疑,反倒是猶豫不決,他又催促了幾聲,特雷佛才半信半疑地攀附到他背上。
奧涅斯模仿之前的莉維雅,從三樓一路降到平地,落地後放下特雷佛。特雷佛詫異地問:「這是叫做魔力的東西嗎?」
「對,原來你也知道了?」
「我問我的護衛才知道的。」特雷佛說到這,似乎是想到了什麼般皺眉。
「怎麼了?」
「沒事,我們走吧。」特雷佛一笑,想把臉上的困擾沖掉,但眉宇間隱約看得出有些憂慮。
特雷佛左右張望一下後帶著奧涅斯走向波塔米河的河畔,河畔旁有著步道和遮陽的植物,不時放張長椅供人休息。兩人散步著,奧涅斯閒聊道:「之後你要來我這住嗎?」
「涅哥也可以來我家,我剛搬到市中心了,不然一開始也是在這附近。」特雷佛露出淺笑,說:「不管住哪,都不用擔心天花板破洞了。」
奧涅斯也是一笑。當初兩人第一天搬進新家,一起瞪著那個天花板的破洞無語了一會,然後同時笑出聲來。
他跟著特雷佛走上河畔的一座小橋,橋約五公尺長,並沒有通到對岸,只是給人垂釣和觀景用的。此時天色已晚,橋上沒人。
「這橋叫做睞河橋,沒什麼人知道,很適合散心。」特雷佛介紹道。
奧涅斯走到睞河橋末端,數十艘商船停泊在河中央,燈火輝煌,將整條河亮得如同白晝般,映在河面上的星月完全無法比擬。不少小船接駁著各方名流登上商船,從商船內傳來著的夜夜笙歌掩蓋了大河的流水聲。
一陣涼爽的晚風吹過,他聽見身後枝葉沙沙聲中,夾雜著細微的異音,還沒多想,特雷佛就開口說:「我剛來時每天晚上都會來這,看著這條河上的繁華,想著絕不要過回以前的生活。我要成為這裡最大艘的船⋯⋯不,我會把整條河的通行權買下的。」
奧涅斯頓時有些感慨,在他想著嘗試逃脫、被解慾折騰、被長槍刺穿時,特雷佛不是在想辦法找到他,而是在想這些。他也知道對特雷佛來說錢財很重要,但多少還是有些不滿。「聽起來挺不容易的。」他隨口應道。
「很難,所以不能出任何差錯,所以⋯⋯為什麼是你⋯⋯」
突然,奧涅斯右後腰一疼,不可置信、駭然與劇痛隨著鮮血蔓延開來。
「事情漸漸平穩順利,只要神劍不被找到,只要印記都消失⋯⋯」特雷佛越說聲音越小,緩緩轉動著小刀,將奧涅斯的傷口扭開成一個大窟窿。「我需要錢,所以⋯⋯」
小刀抽出,伸手一推。他墜入河中。
「要是你不是資格者就好了,要是你不是資格者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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