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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2墨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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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過了兩百年後的某個平淡日子，他的王妃突發重病，輾轉多方求醫仍然藥石罔救的情形下，由臣子司祿介紹在某深山內有一名醫術極高強的女性巫醫，可能有機會救得了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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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她因為年老個性古怪不愛見人，但是醫術奇佳，必定能夠妙手回春，便盡快差人引薦進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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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見陛下。民婦離珠。」推託了幾個月，終於看到了人進宮。聽到她的名字時，他驚愕的抬起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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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只是同名吧。眼前的女人頭上罩著黑色的紗巾掩蓋住長相，雖然朦朧，看體型和枯槁的手指關節，看起來應該也有近八九百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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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與那個白頭山上的女人分離不過兩百年，一定是同名吧。他對自己意外，居然還記得這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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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透過半透明的紗巾仔細打量著她的臉龐，五官相貌的確是個普通的醜陋老嫗而已，她抓著拐杖佝僂蹣跚，而且看似眼睛已經瞎了，這樣相貌的女人絕對不可能是回憶中的那個離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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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想想他因為身分對她說謊，使用了化名，未必她就對他完全坦承，說不定名字也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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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回憶中柔美似天仙般的她與眼前的老嫗比較起來，他覺得難堪而不悅。就像是不願意面對這樣的巧合一般，他無法控制自己對待這名巫醫的態度相當冷漠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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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離珠的醫術的確出眾，沒有幾天他的王妃就奇蹟似的恢復了，再不見病痛。他覺得這樣的人才流失可惜，便以重金答謝並御聘她以太醫身分留在宮中，但離珠卻拒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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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婦雞皮鶴髮，垂垂老矣，無意於仕途。獨自隱居於白頭山上，有山水蟲鳥作伴足矣。」她清笑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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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說什麼？」白頭山？他的表情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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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也知道這座山嗎？」她的語氣多了一分平時沒有的清厲，使得他寒毛直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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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的，她怎麼可能會是那個女人？他站起身，面色凝重地讓所有宮人退下，嚴厲的質問，「妳到底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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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珠知道眾人都已經離開，這才緩緩卸下了她頭上的紗巾，露出了整張臉。「我是離珠，白頭山上的魔女。陛下還記得民婦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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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張臉，是他見過最醜陋的臉孔。兩隻眼睛只剩下深深的凹洞，上下眼皮用兩個玉環扣住，滿頭粗硬蓬鬆的灰黑色頭髮雖然束以髮辮，卻仍像是稻草一般散亂，上頭穿著大大小小的琉璃珠與天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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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臉上縱橫著皺紋和傷痕，隱隱約約還有著已乾未乾的血跡，使得每一條皺紋都像是血紅色的溝渠，看起來非常噁心，無論如何他都無法將她現在容貌與當時的離珠所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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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真的是離珠嗎？」墨似乎不敢置信，「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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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別數年，陛下別來無恙。」離珠說。
「妳本來就知道是寡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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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的聲音就是化成灰，離珠也不會忘記。」離珠抓著拐杖，在地上畫了一個圈，瞬間地板閃耀出詭譎的黑色光芒，墨預備還擊時已經晚了。「陛下不必慌張，整座宮殿在多天前都已經擺好黑咒術陣式，掙扎是沒有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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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一開始妳的目的就是為了復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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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誤會了。」離珠搖頭，聲音微微顫抖，帶著些許真摯而懇切。「離珠豈敢對陛下懷有恨意？民婦只是希望陛下能夠施以援手罷了。」在他昏厥之前，只記得離珠的這句話，施以援手？到底是什麼意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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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他醒過來，他就成了一個老人，就像離珠一樣，齒搖髮秃，耆艾之年。她偷走了他五千年的歲數，從原本龜武族兩千歲的年輕男子成了七千歲的老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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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怒之下他幾乎命人掀翻了整個北國西南部所有的山頭，卻如何再也找不到那座白頭山，也無法再見到她的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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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鏡中陌生的皓首蒼顏，墨只能怨天尤人，因為性情在短時間內受到衝擊，變得更加古怪易怒難以相處，又加上他的親弟弟暗殺他未果多次，他便再也不願見人，心灰意冷的王妃只能帶著王子王孫遷居別宮，最後只剩下苦一個侍女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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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能夠再見到她，墨想親手殺了她。但是他更想問她為什麼這樣做？對她而言他到底是什麼？她怨恨他嗎？喜歡過他嗎？心中的憤懣與不滿累積了幾百年後，竟變成一股似有若無的思念，這到底是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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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又在發呆了。」苦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打斷了他的回憶。「不專心弈棋，奴婢就不陪您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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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最大的優點就是從來不遷就他，因為他的急速年老，認為過多照顧關心與照顧都很諷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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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苦跟其他侍女不太一樣，不僅說話上不會畏首畏尾，有時還會調侃他逗他笑。墨雖然不清楚她的身世與狀況，只知道她的個性樂觀且隨和，對待他就像是朋友一般。而發生這件事情，只有這個丫頭怎麼趕也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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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苦只淡淡地說了一句：「無論是剩下幾千年的壽命，都是一般靈獸的好幾倍，陛下又有什麼好不滿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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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他又有甚麼好不滿足的呢？他輕撫著手上的光亮的戒指，暗暗的嘆了口氣。或許經過了這幾百年，離珠早就死了也不一定，只有他還留在彼此的回憶中暗自憎恨著命運與兩人的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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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這樣，那實在是太不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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