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若離喧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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冽在夜琉奉結束工作、檢查著作業時,顯得侷促不安。實在是因為他自己也看不太懂抄了些什麼,字跡忽大忽小、筆畫凌亂至極,甚至有著以此種字跡書寫的天蒼族文也看不懂的自信。
夜琉奉沉默地翻看好一會兒羊皮紙,邊對著史書來回看了幾遍,最後將羊皮紙還給冽,淡漠地說道:「晚上好好解釋抄了些什麼。」
冽不知道自己是成功保下屁股,還是被夜琉奉判了緩刑,失神地收下羊皮紙,用著飄忽的顫音答道:「是⋯⋯」
夜琉奉輕拍冽的背,說道:「東西收一收,帶你去吃晚餐。」
冽就是死到臨頭才著急的個性,判緩刑就判吧,聽到「吃晚餐」便眉開眼笑地期待著,也不知道永魔宮的食物和蒼月宮的哪一個好吃。
冽在幾次為了跟上夜琉奉的步伐小跑幾步後,手上的史書、羊皮紙等被男人拿去,手則被牽了起來。他本想抽手,卻發現男人放慢了腳步,便乖乖地被牽,畢竟能輕鬆走路何樂而不為?
冽被帶著在永魔宮繞了好一會兒,繞進僻靜的花園,便見到一座宮殿坐落在花園深處。冽看著奇形怪狀的花草,忍不住好奇地左右張望,直到宮殿門口撞見一人,才收回四處亂看的目光。
那人生得精緻實在與宮辰宵有得一拚,奶油蜜似絲滑的金色長髮,藍色的淺淡眸色,偏白的膚色。乍看之下還以為見到天蒼族,但對方的魔力靈脈絕對是一名魔族。藍眸與冽對上時明顯有一瞬怔愣,亦很快地回神,教養極好地朝夜琉奉行禮,「陛下,他是新來的奴隸嗎?」
優雅的舉止令冽一瞬間以為對方是位貴族,他原先在魔族地位如蛆蟲,即便是走在平民的街道上都有些無措,更別說面對魔族貴族了。冽惶恐得忍不住想找依靠,便不安地偷偷看向夜琉奉。
夜琉奉倒是沒有給冽提示,僅是簡潔地交代冽的來歷,「不,是從天蒼王那裡暫時借來的奴隸。」
金髮男子露出困惑的神色,似乎打算理解那番令人費解的話,最終仍是放棄去理解,露出挑不錯處、溫潤如水的笑容,「這樣啊。」
對於王者如夜琉奉,抑或是他的主人宮辰宵,最好的應對方式便是王說什麼就是什麼,金髮男子幾乎把這分應對進退展現得淋漓盡致。
冽顯然沒有這樣的慧根,亦被夜琉奉的一番話驚到,蹙著眉頭,轉頭問道:「您這麽說沒問題嗎?」
夜琉奉回看著冽,一番話說得理直氣壯,「有什麼問題?」
「我以為您和主人來往是祕密。」冽一直是這麼認為的,可是此時又有些懷疑兩位王者是不是早就打到檯面上火熱了?畢竟兩族關係雖然難以道明好或不好,但絕對是偏不好的那邊,魔皇就這麼大方承認與天蒼王交好真的沒問題嗎?
「我在琉璃宮從來沒有祕密,在背後議論也無所謂。」夜琉奉瞇起紅眼,淡漠地瞥了金髮男子一眼,輕笑道:「只要不傳到我這裡,隨便。」
「不敢。」金髮男子微微躬身,話語中卻是不卑不亢。爾後直起身,問道:「需要安排琉璃宮的住處嗎?」
「不必,睡我的寢宮就行。」
冽猛地被自己的口水一嗆,連咳了好幾聲。雖然宮辰宵的意思確實是讓他睡在夜琉奉的寢宮,但如此直白地昭示他將暖皇帝的床,還是羞恥難當。
金髮男子也是驚訝地睜大藍眸,眉眼間卻多了幾分喜色,「您的意思是暫時不必抽選奴隸暖您的床嗎?這可真是太好了!」
相比金髮男子歡快,冽倒是鬱鬱寡歡了。尤其是一席話像是指控「暖夜琉奉的床是件沒人想做的麻煩差事」,冽實在快樂不起來。而且就這麼說給身為當事人的皇帝聽,真的不會被拖上斷頭台嗎?他晚上會不會被夜琉奉遷怒啊?
夜琉奉卻像是聽著一件事不關己的事,又或是習以為常,平靜而無反應。爾後又交代道:「白日會讓他待在琉璃宮。晚餐前還有時間,你帶他逛逛琉璃宮。」
金髮男子恭敬地對夜琉奉行禮,「是。」
夜琉奉鬆開牽著冽的手,拿著冽的東西,逕自往宮裡走,沒有對冽下達額外指示,彷彿是要他們逛完琉璃宮愛幹什麼就幹什麼去。
金髮男子有著與安靜外表相異的健談,大方地介紹道:「我叫小畢,是琉璃宮的奴隸。嗯⋯⋯你應該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吧?」
「我叫冽。」冽有些侷促地自我介紹,他希望自己表現得不失禮,要不傳到宮辰宵那裡就不太好了。
小畢掩嘴一笑,溫和地說道:「你不必這麼緊張,我又不會吃你。」
冽不自在地搔著臉頰,他鮮少接觸同輩,與紫的情誼幾乎是打出來的,小畢怎麼看都不像是能打出情誼的關係。他的友人實在少得可憐,也難怪宮辰宵起了買朋友給他的心思。想到黑市的事便有些煩悶,他還沒有好好向宮辰宵道歉吼了男人的事,就出了意外,被男人趕來送銀羽了。
不僅如此,滅魔教的事也像個重擔壓在身上,令冽更加緊繃。他同為滅魔教獻祭血咒的受害者,只是剛好幸運地活下來,一想到曾也有死亡的可能,便怎麼也無法置身事外。而仔細一想,他始終沒有成什麼事,甚至因為擅自行動而讓滅魔教的人跑了,鬱悶更甚。
復又打起精神,這幾日待在魔族或許是個蒐集情報的好機會。雖然宮辰宵幾乎有意對他下禁足令,但或許能向夜琉奉爭取一下,說不定能查到一些有用的情報。有鑑於宮辰宵意欲調查此事,能幫上主人的忙是再好不過了。
小畢連連叫了冽幾聲,冽才回過神,連忙道了歉,才跟著小畢去認識琉璃宮。
琉璃宮不外乎住著兩種人,一種是多數的奴隸,另外一種便是少數的調教師,奴隸除了接受各自調教師的調教外,只要不惹事生非,基本上沒有什麼上下關係。環境上也很簡單,宮殿雖然雄偉,但三樓以上幾乎是奴隸和調教師的私人房間,二樓以下也多是重複的設施,例如調教室、授課用的教室,其他便是廚房、花園、鍛練場、洗浴間等。
冽也得知小畢除了是琉璃宮的奴隸,還身兼花園園丁,大片的花園都是小畢照顧的,不禁對小畢心生敬佩。
他們繞了一圈便回到一進宮門的大廳,被布置得像多個小客廳組成,可以讓琉璃宮的人們自由交誼的場所。年齡不等的少年們三五成群,有的玩著遊戲,有的聚在一起學習,亦有的獨自一人安靜看書。夜琉奉也宛如一尊俊美的雕像,獨自在一張沙發上閉目養神。
本在他們逛著琉璃宮時就有或多或少的視線黏在冽身上,此時更像是發酵般,愈來愈多人注意到冽,進而安靜下來,直至沉默無聲。
大家都在看,冽有些不自在地搔著臉頰,他不太確定自己要不要說些什麼。
小畢則是開口解了沉默的氣氛,將冽介紹給大家,「他叫冽,這幾日會常來琉璃宮,要好好相處喔。」
冽覺得小畢就像琉璃宮的大哥哥一樣,才想起他們年紀相仿,就夜琉奉的規定已經是快要得到自由的年紀了。仔細看了一輪,他們還真是年紀最大的。
眾人面面相覷,似有諸多疑問。
一名少年不帶任何偏見,僅是想弄清楚狀況地問道:「是新來的奴隸?還是調教師?」
冽不禁想起曾經在滅魔教的日子,雖然記憶在魔力靈脈破碎後跟著紊亂,即便他已經想不起離去的友人們是什麼模樣,他還是懷念起與友人共渡的短暫時光。冽少了幾分拘謹,靦腆笑道:「是奴隸,不過只是暫住幾日而已。」
「噢⋯⋯」少年有些困惑,但對琉璃宮的人來說或許早已習慣人都是這麼來來去去,便沒有多加詢問,僅是開口邀請,「那要一起玩牌嗎?最輸的人要繞著琉璃宮跑一圈。小畢哥也一起!」
「呃⋯⋯你們在玩什麼地獄遊戲?」小畢似乎是不擅長體力活動,臉色微變,但也沒有拒絕,嘆息著走去,順道把冽也拉了過去。
到了這個份上,冽即便不想玩也難以抽身,不過他在這裡沒有熟人,最熟的是夜琉奉,但那位男人根本不打算介入奴隸間的社交活動,他便心安理得地加入地獄般的牌局。
冽除了在主人們前不得不安靜乖巧,本性還是野的,幾輪牌局下來便打進奴隸的群體之間,玩得有說有笑。
冽從來沒玩過牌,卻幸運得完全沒輸過,弄得每個奴隸都拚命想讓他輸一次,幾乎是吵得熱鬧不休。
「不可能吧!」不知道已經跑了幾圈的奴隸扔牌大叫,不甘願地趴在桌子上,哀嚎道:「不要玩了⋯⋯」
「行啊,跑完這圈!」一旁的奴隸用力拍了哀嚎著的奴隸。
冽靦腆帶笑,不好意思地洗著牌,「要不別玩了吧?」
『不行!』眾人有志一同,就是要把冽贏下來。
冽平時有在鍛鍊身體,根本不怕活動筋骨,便順應眾人的意思洗著牌。無意間一瞥,正好與不知道何時看向這邊的紅瞳對上眼。
夜琉奉僅是靜靜地觀察著他們,像是身處不同時空,那裡沒有其他人,安靜無聲。一如琉璃宮的喧鬧從來沒傳到男人身邊,孤寂是男人僅有的東西。
冽的疑問不經大腦地脫口而出,「陛下不會一起玩嗎?」
話才說完,幾個年紀較小的奴隸皆是一抖,似有百般不願地僵著身子。
小畢淡淡地說道:「年紀小的奴隸不常接觸陛下,對陛下也多有畏懼,陛下便不怎麼主動接近奴隸,通常都是待在一旁而已。」
冽忽然覺得孤僻大概是王者的通病,他的主人在天蒼族的宴會除了必要社交外,也鮮少融入人群,彷彿他們生來就是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的人。他總是希望宮辰宵的身邊可以再熱鬧一點,而此時就像是某種移情作用,未多加思索便放下牌起身,笑道:「讓陛下輸不是更好玩嗎?」
「咦?等⋯⋯」
「不⋯⋯」
眾人紛紛阻止,但冽早已如風一般地跑到夜琉奉面前,拉住夜琉奉的手,欲將孤僻的皇帝從沙發上拉起。
夜琉奉坐在沙發上,手被冽拉著,微微仰頭看著冽,黑色的長髮從肩上滑落幾縷,紅瞳看不出情緒,「做什麼?」
「玩牌,輸的跑一圈琉璃宮。」冽想著夜琉奉輸牌繞著琉璃宮跑的樣子便覺得滑稽有趣,臉上揚起一抹燦爛的笑容。
夜琉奉的眉頭輕挑,沒有答應亦沒有拒絕,僅是站起身,隨著冽的動作,被拉進奴隸之中。
奴隸們見夜琉奉卻都像見了妖魔鬼怪,紛紛找了各種亂七八糟的理由逃之夭夭。
「我尿急!」
「我、我作業沒寫完!」
「我⋯⋯我看他寫作業⋯⋯」
到了最後,僅剩小畢及剛才倒在桌上哀嚎的奴隸留下來。那名奴隸大概也是少數不怎麼害怕的,舉著手尷尬說道:「我的腿快斷了,不玩,但我能在一旁欣賞陛下的牌技。」
冽尷尬地拉著夜琉奉的手腕,心虛得偷偷看著尊貴的男人,深怕男人發難。
夜琉奉僅是平靜地說道:「快吃晚餐了,收一收吧。」
冽忐忑不安的心緒忽然一空,有些失落地垂著睫羽,好一會兒才不太甘願地應聲。彷彿他是自作聰明壞事,但他不過是想把夜琉奉拉進喧鬧之中,又有什麼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