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杖課後的午膳時間,薇奧拉四人和早上一樣坐在一起。嘉蜜格兒的哥哥和他的朋友早上因為要準備訓練而不在場,現在也過來和學弟學妹們吃午餐。
他們還沒有吃完,屋頂上就飛來一個黑影,一衝而下撲在餐桌中央豎起的木架上。薇奧拉被嚇得拿著湯匙的手一抖,湯匙中的湯灑了一半回到碗中。
不速之客停定後,幾人才看清牠的全貌。
暗褐色的羽毛,尾羽中隱約能看到翠綠色的橫紋。勾狀的黃色尖喙說明牠猛禽的身份,和喙部同色的利爪緊緊抓著木架。光是看著牠鋒利的趾尖,就能想像到要是牠現在抓著的是兔子或是什麼被牠視作獵物的生物,場面該有多麼血腥。
猛禽棕色的眼睛看向嘉蜜格兒。和兇猛的外表不同,牠溫馴地向嘉蜜格兒低下頭。顯然和牠關係很好的嘉蜜格兒曲起食指掃掃牠的後頸,從碟中叉起一塊肉餵到牠口中。
吞下肉塊,猛禽這才舉起右腳,讓嘉蜜格兒看到綁在牠腳上和人尾指差不多粗細的小圓筒。
「哎呀!母親給我回信啦!」嘉蜜格兒一看到小圓筒就猜到裡面裝著的是什麼。她輕輕解開鳥爪上的繩結,從附加了空間法術的小圓筒中拿出一卷比它大幾倍的紙卷。
除了信紙,圓筒裡還放了一個掌心大的鐵盒,打開後能看到裡面裝著的是用紙包好的茶葉。
「這紅茶茶葉是我家的特產,這週末的茶會就泡給你們喝吧!」嘉蜜格兒隨口定下薇奧拉和澤法斯週末的行程,沒有看她們的回應就打開信紙看其中的內容。
對著嘉蜜格兒格外好說話的澤法斯默默地吃飯,沒有拒絕參與茶會的意思。而週末沒有約會的薇奧拉則是微笑著喝完碗中的湯,也沒有開口拒絕。只是她看著嘉蜜格兒手中的信,想起了另一件事︰入學時寄的信,好像還沒有收到回信?
是有什麼事耽誤了嗎?在她印象中……不,她對家人的性格沒有任何記憶,只知道他們都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無論如何都要保護好他們。
如果……她的家人其實不如她想像中的那麼好呢?如果他們收到了信,卻完全沒有拆開來看信的內容,更別提回信了呢?
「喂,快看那個女孩的魔杖!」薇奧拉身後那桌學生竊竊私語著,把她從想到家人可能不如想像中美好的消沉中拉了出來。不知是無心還是有意,他們的聲音大得這邊都能聽得清楚。
轉頭看向說話的學生,他們的外袍上都用藍色線繡著不同的花朵,花朵外至少有一個箭頭,代表他們都是二年級或以上的第二班學生。
他們的議論還在繼續︰「太長了吧?快看她校服上的刺繡,這不是第一班的『優等生』嗎?」
「那又怎麼樣?你們不知道嗎,她就是個平民而已,誰知道她在入學的時候是不是用了什麼禁術欺騙導師了呢?」
「哈哈哈,很有可能哦!果然是進垃圾堆裡出來的老鼠,即使運氣好進了第一班也改變不了無能又奸詐的本質呀!」
「喂!你們在胡說什麼!」被嘲笑的人還沒有從碟子中抬起頭來,反而是她身邊的嘉蜜格兒生氣地拍桌站起。有了嘉蜜格兒的帶頭,向來妹妹說什麼就是什麼的托德森、護短的伊賽爾和唯恐天下不亂的阿貝隆也加入了戰局,四人一人一句地和那些說澤法斯壞話的學生吵起來。
那些學生中的一個氣得失去了理智,從袍子下拿出魔杖指著嘉蜜格兒。見妹妹被威脅的托德森自然也拿出魔杖,不過在身邊伊賽爾的勸說下,只是向周圍施放了防禦法術。
在爭吵升級前,一道火牆隔開了眾人,也強硬地叫停了這場爭吵。
「要開戰的話,就在挑戰台上正式向彼此發出挑戰,不要在這裡發瘋。」紅髮少女於火中出現,分別瞪了那班學生和嘉蜜格兒幾人幾眼。
插手的是佐德學姐。身為護衛隊小隊隊長的她肩負著阻止學生間紛爭的責任,自然就介入到這場爭吵中。
被她責備的第二班學生不但沒有因為她的話而退縮,其中一個同是五年級生的學生更是笑嘻嘻地搭著佐德的肩說︰「什麼嘛,索姬菈你不是也不喜歡這個囂張的平民嗎?」
薇奧拉自然也想到佐德本來就和澤法斯不和的事,不由得開始擔心佐德會不會因此而改變自己的立場。
怎料佐德拍開了肩上的手,看著五年級生的眼神比他們剛才看著澤法斯的還要不屑︰「我們第一班的學生,第二班的人什麼時候有評論的資格了?」
……在所有人類戰士——除了部份像克西陶戈那樣眼裡只有侵略其他國家的野心家,和像薇奧拉那樣只會苟且偷生的懦夫以外——都團結一致的戰場上生活久了,薇奧拉倒是忘記了學院內其實不是那麼和諧。
雖然入學時威瑞什學長的確說過什麼「不論出身,在學院內人人平等」的話,但這「平等」對應的不過是學生在「學院外」的身份而已。
在專注於培養精英戰士的普索索克魔法學院內,實力更高的學生總是擁有更大的話語權。
這導致了第一至五班的學生,彼此間形成了一個獨特的階級觀念。第一班的看不起第二班的,第二班的看不起第三班的,第三班的看不起第四班的……
因為能入讀更高級的班別,代表著那個學生擁有更高的天賦;而更高的天賦,往往會讓人成為比旁人更強的巫師。
這也是為什麼即使受辱的是自己看不順眼的澤法斯,佐德還是決定為她說話。
這是他們第一班的人,怎麼能被下等人給踩在腳下?
在那個五年級生能說話之前,佐德把自己的長槍槍頭插進了他們之間的地裡︰「和我之前說的一樣,要是你們還想說什麼,就到挑戰台上說。不過如果你們要說和第一班學生有關的事……哼,先找個能把這支長槍拔出來的人再說吧。」
她打了個響指,長槍槍身隨即燃起了大火。不止那班第二班的學生,連離得稍遠、只是在看熱鬧的學生都下意識後退,離那把只要稍微靠近就能讓人汗流不止,甚至能把汗水燒乾的長槍越遠越好。
過了十多秒,餐廳裡理所當然的沒有人敢上前來嘗試拔出長槍。
「一群只懂得說狠話的廢物!」佐德握住槍身,那炙熱的火焰就像被她的皮膚吸收了一樣迅速消失,只剩下一柄白銀打造的長槍。
佐德身後的護衛隊員都跟著她離開,只留下特洛伊茲學長留在原地。淺棕髮的少年笑著拿出魔杖,在眾人警惕的目光下修補起剛才被佐德弄壞的地板︰「抱歉呢,索姬菈今天心情不太好,語氣差了一點。」
在土屬性法術的幫助下,地板的裂痕很快就修復好、回到原狀。特洛伊茲又揮舞魔杖,給第二班的學生和薇奧拉他們每人發了一顆糖果︰「吃點甜的東西,心情會好一點哦!」
「還有呀!」他還是笑著,語氣卻變得嚇人︰「如果再讓我們看到有人在欺負我們第一班的學生,希望你們做好會被報復的準備。」
「蘇提學妹、澤法斯學妹,你們能過來一下嗎?」他回頭看向嘉蜜格兒,朝她招招手。躲在哥哥身後的嘉蜜格兒慢慢走了出來,惴惴不安地跟在特洛伊茲身後。不知什麼時候站了在第二班的學生身後的澤法斯也從他們之間鑽出來,站在嘉蜜格兒身邊。
可能是嘉蜜格兒的眼神實在太無助,薇奧拉忍不住向特洛伊茲詢問。︰「特洛伊茲學長,我能跟著一起嗎?」
特洛伊茲一口就答應了薇奧拉的請求。得到允許的薇奧拉馬上跑到嘉蜜格兒身邊,握住了她有點冰涼的手。
這個總是行動先於思考的女孩終是被嚇怕了。不過當她感到指尖傳來的溫熱觸感時,她還是強打精神璨笑一下,讓薇奧拉不要為她擔心。
至於托德森,他雖然也想從特洛伊茲的手裡保護妹妹,然而和那班學生同屬於第二班的他卻沒有上前的資格。想走上前的他被身邊的伊賽爾抓往了手臂,拉回了原地。
知道他性格的伊賽爾眼睛瞥向還在驚嚇之中的第二班學生,挑了挑眉。托德森看出她在暗示什麼,也看著那些學生陰森地笑了起來。
特洛伊茲把三位學妹領出餐廳。餐廳外的庭院裡,佐德已經站在那裡等著了。
像是感覺到嘉蜜格兒的不安,澤法斯主動走在最前面,用她嬌小的身軀隔開佐德看向她們的視線。
……或者說佐德的視線一直就沒有離開過澤法斯,看著嘉蜜格兒和薇奧拉不過是順便而已。現在澤法斯站在最前,她自然也懶得多看其他人一眼。
「你真是擅長惹禍呀。」她劈頭就是一句。
聽到好友又被嘲諷,嘉蜜格兒一瞬間忘了害怕︰「這怎麼能怪莎希!明明是他們……」
「那他們為什麼不找其他人的麻煩,偏偏是找上了澤法斯學妹呢?」佐德說出了讓人最難受的言論︰「如果不是她本來就有問題,別人也不可能說她什麼呀?」
「……什麼?」嘉蜜格兒被她的話嚇得愣住,想不到該怎麼繼續說下去。
特洛伊茲顯然也沒想到佐德會說出這樣的話,趕忙開口阻止︰「索姬菈!好了,澤法斯學妹你們先回去吧,我們晚一點再說……」
「有什麼好說的,不就是——」
「那有普通人在家裡被潛入城鎮的魔族傷害了,也是那個人的錯嗎?」
三人的聲音疊在一起,庭院裡頓時吵成一片。兩位五年級生靜了下來,看向最後開口說話的薇奧拉。
薇奧拉也不怕他們的視線。畢竟她在上輩子為了活下去,即使擁有巫師的身份,也只是站在距離戰場最遠的地方,有什麼目光是她沒有見過的?她把澤法斯拉到自己身後,直視佐德的雙眼︰「你會怪那個人不是巫師,沒有對抗魔族的力量嗎?還是說會怪他太大意了,居然在家裡沒有防備地休息呢?」
一陣掌聲響起,薇奧拉感到有一隻手按了在她肩上︰「說得好,薇奧拉學妹。接下來的交給我就可以了。」
說話的是一個淺棕髮少女,五官和特洛伊茲學長極為相似。她就是特洛伊茲學長的雙胞胎妹妹,迦茉‧特洛伊茲。
特洛伊茲學姐的表情還是十分高傲,看向薇奧拉的目光中卻比之前多了一些溫度。她伸出仿照著聖職者權杖製成的手杖,勾住了佐德的袍子︰「索姬菈,我們談談?」
雖然她說的是疑問句,卻沒有給其他人拒絕的機會。連她的哥哥都是過了幾秒才反應過來,那時她已經扯著佐德走了很遠了。
「……這、這樣好了,我先帶你們到接下來上歷史課的教室吧!」特洛伊茲學長尷尬地笑著,向三位學妹提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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