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孩子聚集在普索索克的森林外圍,幾人一組地採集著植物。不論是果實、枝葉,甚至是根莖,只要是孩子們認為能放進嘴巴裡的,全都無法逃離被人採摘一空的命運。
過程中,大部份的孩子都嫌棄地看著自己沾上了泥土的手和衣服。要不是導師在一旁看著,他們早就不只是每隔幾秒就拿出手帕來擦手,而是站在一旁不肯工作了。
他們當然也不是一開始就這麼乖巧。對這堂課有經驗的人只要看到被五人跟隨著,身上卻佈滿了泥土的棕髮男孩就能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不外乎就是貴族小少爺不肯碰在他眼中骯髒的植物,被導師教訓了而已。
「好了,所有人把收獲拿過來!」皮膚黝黑的女人大聲喊著,聲音清晰地傳進所有孩子的耳中。每個孩子都抱著自己的籃子,集合在導師面前。
雖然大部份籃子裡的收獲都不算多,要是這些年輕巫師真的要到野外生存,他們肯定填不飽肚子。不過和第一次採集野果野菜那時不是只有幾顆果子,就是一大堆不能吃的有毒植物的結果比起來,至少他們不會餓死或是被毒死。
在這些籃子中,擁有最多收獲的依然屬於蘇提伯爵家的大小姐——嘉蜜格兒‧蘇提。
曾經教導過嘉蜜格兒的哥哥,對蘇提家家風有認識導師對這個結果毫不意外。畢竟蘇提家的孩子從小被要求和領地的平民一起活動,體驗一切他們會做的事。在居民大多是獵人、冒險者的蘇提家領地成長,嘉蜜格兒認識再多野生植物也不奇怪。
而收獲第二和第三多的,就是在場僅有的兩個平民出身的孩子。
薇奧拉‧布洛羅的籃子中除了她教導過孩子們是可以吃的植物,還有一些未來的課程中會出現的植物。要不是年齡和代表新生的制服,她都要懷疑這個孩子是哪個舊生回來重讀這個課程了。
至於莎希‧澤法斯,導師從過往的課程裡看到了她驚人的進步。在第一課的時候,她的收獲還是破破爛爛的,其中混入了一些不能吃的植物,顯然是不熟悉採集的工作。但是從第二課起,那些收獲的狀態就十分完好。至於有毒植物,只要導師在課堂上說過,就絕不會出現在她的籃子裡。
為了學生能記住分辨食物的方法,除了最後檢查收獲的時間外,孩子們採摘的過程中導師都不會作出任何指點。莎希就是牢牢記住導師對班上學生收獲的評價,還有觀察同學的採集方式和目標,獲得了比班上任何人都巨大的進步。
和提亞格撒說的一樣,她真的是個很聰明、努力的孩子。
導師的腦中浮現出負責照顧新生的金髮少年在說出這個評價時,臉上自豪的笑容,就像是看到孩子表現良好的父親。
下午課堂結束了的學生們聚集在普索索克各個角落,討論著該怎麼安排課後的時間,或者是在抱怨課堂上發生的事。
至於剛上了野外求生課的一年級生們,則是不約而同地快步回到宿舍大樓。
「真不明白為什麼要學這種野人才需要的知識!要食物的話直接買不就好了嗎?」其中一個女孩清理著指縫間的泥土,大聲抱怨。
隨著她的話,一年級生中也有幾個孩子開始說起自己在課堂上遇到的事。有蟲子爬到腿上、被枝葉割傷手、衣服多了幾個破洞……
雖然已經經歷了第四次的野外求生課,這些貴族出身的孩子們依然無法習慣要弄髒自己的手,親自去獲得食物的感覺。
「薇奧拉和莎希也是這麼想嗎?」在抱怨著的學生們後方,棕髮的女孩小聲詢問著同伴。在田野間長大的她對野外求生課並不排斥,甚至覺得這比上午的草藥課還要有趣。可是如果好友對這課堂感受就和其他同學一樣這麼差的話,她也不好表現得太興奮。
黑髮的女孩笑著,說出了無可挑剔的回答︰「野外求生課對不習慣和大自然親密接觸的人來說當然是不太舒服的。可是對將來要前往魔境狩獵魔獸的巫師來說,課堂上學到的都是必要的技能呢。」
而被兩個女孩夾在中間的嬌小女孩,則是說出了讓人找不到其中關聯性的話︰「要是早點知道哪些植物是能吃的,我來到這裡的路程應該會節省很多時間。」
「為什麼呢?」嘉蜜格兒馬上追問下去。除非擁有足以抵擋暴風和狂濤的力量,否則前往普索索克就必須乘坐每年只開放一星期的客輪。按理來說,無論澤法斯對野生植物的認識有多深,對這趟海上旅程應該是沒有影響才對。
澤法斯也沒有隱瞞,平淡地說︰「來這裡的路上我吃了幾次有毒植物,總共大概昏迷了一個月吧。而且肚子痛和頭暈也拖慢了很多時間。」
「是這樣呀……辛苦莎希了!」談話以嘉蜜格兒心疼地把澤法斯抱在懷裡,澤法斯紅著臉掙扎結束。
夜晚。薇奧拉剛洗好澡,打算到樓層的交誼廳看書放鬆一下。打開房門後,耳邊卻傳來女孩刻意壓低了的聲音——
「薇奧拉!過來呀!」嘉蜜格兒攀著自己的房門,邊呼喚薇奧拉,邊觀察著和薇奧拉同房的澤法斯有沒有跟著出來。
「怎麼了——」薇奧拉走到她面前,剛開口詢問,就被一把拉進了房間。
眼前的房間格局和薇奧拉的一樣。只是因為房間的主人不同,房間的裝飾風格也完全不同。從房門進來的左半邊房間是典型的貴族風格︰牆上掛了幾幅漂亮的油畫,地上鋪了厚厚的毛地毯,書桌上放了黃金和白銀製的小雕像。
房間這半邊的主人顯然搶到了窗戶位置的主導權,帶著暗紋、㡳下還有著薄紗的深綠色厚重窗簾掛在窗邊,彷彿也為房間的氣氛帶來了沉重的負擔。
至於右半邊的房間,氛圍則是比另一半要輕鬆不少。翠綠色的床單和明黃色的床幔,書桌上的花瓶中那束摘下來還沒有多久的鮮花……
像是回敬室友一樣,這半邊房間的主人佔據了書架的位置。除了擺放書本的地方以外,架上放進了小木雕和看不出真偽的盆栽,自然的氣息努力驅散著房間內的沉重氛圍。
不出薇奧拉所料,嘉蜜格兒拉著她走到田園風格的那半邊房間——另一半的房間屬於嘉蜜格兒的室友,來自格瑞亞的琪斯娃‧卡努克斯。
嘉蜜格兒按著被自己扯進來的女孩,讓她坐在自己的床上︰「薇奧拉,我想你幫幫我!」
隨著薇奧拉坐下的動作,淡淡的花香一下子噴發,纏繞在薇奧拉周圍。香氣的存在感極強,卻不刺鼻,而是讓人放鬆。
就和這張床的主人一樣。
她是在清洗床單的水裡加了花瓣嗎?還是乾脆在床單下放了花朵呢?
「薇奧拉?你聽到我在說什麼嗎?」嘉蜜格兒伸手在薇奧拉揮了揮,抱怨似的撅起嘴。
薇奧拉收起自己已經不知飄到哪裡去的靈魂,安撫地笑著說︰「嗯,聽到呀!我會幫你的。」
完全沒有先問問嘉蜜格兒想做什麼的意思,她一口就答應了會幫忙。
先開口請人幫忙的嘉蜜格兒顯然也沒想到她會這麼快就答應,愣了愣後才擔憂地提醒︰「你不能這麼輕易就答應別人哦!薇奧拉你連我想讓你做什麼都不知道呢,要是我想叫你做的是壞事,那要怎麼辦呀?」
小女孩故作成熟的樣子可愛得讓薇奧拉捂嘴笑了起來︰「可是嘉蜜格兒不可能這樣做呀?」
無論是現在,還是未來的嘉蜜格兒,都不會做出傷害他人的事。即使是在戰場上,她的溫柔甚至讓她不忍心把武器指向敵人,只願接受醫療兵的任務,盡可能減少戰役中的傷亡。
薇奧拉甚至聽到過嘉蜜格兒會為魔族治療的傳聞。雖然對人類這一方而言這應該是不可容忍的背叛行為,如果是發生在嘉蜜格兒身上的話,好像也不是很出人意料。
畢竟她就是這樣的一個人,無法容忍眼前出現無人照顧的傷者,也不能放任屍體就這樣暴露在空氣中。
然而薇奧拉自己明白嘉蜜格兒是怎麼樣的一個人,嘉蜜格兒本人卻不認為自己作為只是認識了幾個月的朋友,是值得如此信任的存在。她還是擔憂地看著薇奧拉,像是個看著孩子離開家去遠行,害怕她會被人欺騙的母親。
「那麼,我先收回我的答案。能說說你有什麼要我幫忙的嗎?」不想兩人就這樣僵持下去的薇奧拉選擇了退讓,順著嘉蜜格兒的意思詢問。
見薇奧拉這麼「知錯能改」的嘉蜜格兒終於露出笑容,向她揭曉自己拉著她到這裡來的目的︰「我們來幫莎希辦一場生日派對吧?」
「澤法斯同學的……生日派對?」薇奧拉疑惑地重複聽到的話。
嘉蜜格兒拍著手,對自己的完美計劃十分滿意︰「對,就在之前哥哥他們舉辦茶會的花園裡!到那時我就可以送禮物給莎希了!」
最後這句話顯然就是嘉蜜格兒的真實目的。看到澤法斯除了校服和破舊的睡衣以外就沒有其他的衣服,嘉蜜格兒總是想要找機會送衣服給她,可是每次都被她搖頭拒絕。
找到送衣服的合理理由,嘉蜜格兒簡直高興得快要飛起來了。
不過在澤法斯生日的時候送衣服給她真的是正確的決定嗎?
想到澤法斯在聽到新衣服時極度排斥的反應,薇奧拉對這件事十分懷疑。而且……
「你知道澤法斯的生日是什麼時候嗎?」薇奧拉問。
她可不記得她們有說過關於生日的事呀?
「知道呀!今天的野外求生課不是要登記考核的分組嗎?我在登記的時候看到莎希的生日了!」嘉蜜格兒還沉浸在能送禮的喜悅中,臉頰興奮得通紅︰「是在一月十九日,剛好是考核的最後一天!」
「等考完魔杖學的考試,那時我們就拉著莎希到花園。哥哥他們的考核比我們要早一天結束,我已經拜託他們幫忙佈置場地了!」
「我和西薇婭姐姐會負責當天的食物飲品。薇奧拉你不用有太大壓力哦,你只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準備好給莎希的禮物就可以了!」
「對了,那天還要有氣球呢……阿貝隆哥哥一定知道要哪裡會有——呀!這是給所有人的驚喜,薇奧拉你也不能知道哦!差點就說漏嘴了……」
直到房間的另一個主人從聚會中回來,嘉蜜格兒都在自己一個人碎碎念著生日派對的準備。薇奧拉坐在她的床上,時不時點頭表現自己有在聽。
只是在金髮的女孩打開門的時候,薇奧拉心中不禁有種被解救了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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