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索索克魔法學院中有一大部份的地面空間都被規劃成花園。導師和學生們能在課外的時間在那裡散散步,或是用學院的任務分預留場地舉辦一些聚會、派對。
在托德森‧蘇提偏愛的茶會場地裡,今年舉辦的派對比過去四年都多了許多。據他本人的說法,這都是為了他那喜愛熱鬧的妹妹。
而他的妹妹也確實討人喜愛。連過去一年從沒有參與過任何聚會——即使那是她自己的入學派對——的西薇婭‧坦普里德拉,今年也驚人地每個月至少在聚會中露面一次。
托嘉蜜格兒的福,眾人經常能吃到西薇婭的甜品。至於體重增加這種負作用,就被他們默默地隱藏在高消耗的額外訓練中了。
你想想看,每次看到餐桌上閃亮精美得猶如藝術品的甜品,再聞到那飄進鼻腔的香甜氣味,誰能忍得住不把它們放入口中?
就以這次桌上那個以海浪和以水神安奈婭的代表獸——一隻巨大的裸海蝶為造型的生日蛋糕為例。所有踏進會場的人,第一眼都是看著這個蛋糕。直到托德森開口說要唱生日歌時,還有不少人的眼睛都沒有從蛋糕上移開!
至於今天的主角,生日和水神的誕生日是同一天的黑髮女孩微笑著接受眾人的祝福,舉起刻有微風術咒文的木牌,把它從中折斷。
微弱、剛足夠把女孩的髮絲吹起一個角度的風從木牌中湧出,一下子把蛋糕上那十三支的蠟燭吹熄!
「生日快樂!」
漫天的魔力煙花在空中綻放,年輕人們的歡呼聲在花園響遍。
在女孩身旁,她棕髮的友人表現得比她這個生日的主角還要興奮。棕髮女孩先是拍手跳了幾下,然後一下子撲到她身上緊緊抱著。
被友人的衝力推得站不穩的女孩踉蹌幾步差點坐到地上,多虧另一邊比她矮了差不多一個頭的女孩全力撐著,她們才不至於像骨牌那般一起跌倒。
「生日快樂!薇奧拉!」嘉蜜格兒哈哈大笑著,完全沒有發現自己的動作是多麼危險。
——不過就算她發現了,過於興奮的她恐怕也會依舊這麼做就是了。
好不容易才幫薇奧拉恢復平衝的莎希不動聲色地退開幾步,免得嘉蜜格兒引起的動靜會把她手上的食物弄到地上。
在她們附近的學姐對嘉蜜格兒的魯莽有點看不過眼,抬手輕拍嘉蜜格兒的頭頂︰「小嘉你這樣很危險呀!」
嘉蜜格兒也習慣被人這麼提醒,毫不在乎地對著學姐咧嘴笑笑︰「知道啦,伊賽爾姐姐!」
托德森顯然也不意外自己的妹妹會被伊賽爾責備,笑著搭住伊賽爾的肩︰「好啦,反正也沒有人受傷。」
「這不是有沒有人受傷的問題吧?就是你們都這個樣子,小嘉才會改不了壞習慣呀!」
「哈哈哈!薇奧拉該看看自己收到什麼禮物了吧!」托德森哈哈笑著改變話題。兄妹倆對著伊賽爾的笑容如出一轍。
被托德森拿來當作話題的薇奧拉也不在意地微笑著,被嘉蜜格兒拉往放滿禮物的桌子。
包裝精美的禮物盒被逐一打開,其中絕大部分都是製作魔藥和魔道具時會用到的材料——這個女孩給人最深刻的印象,就是作為才入讀學院半年的一年級生,居然已經能夠穩定地做出完美的魔藥和魔道具。
為了和未來可能會成為魔藥和魔道具大師的薇奧拉打好關係,眾人都特意挑選她少數明確表達出興趣的禮物——魔法原材料。
雖然她也對拼圖和智慧環一類需要拆卸、重組的東西感興趣,大家都聰明地沒有送這種重複擁有就沒有用的東西。
經歷一連串原材料轟炸後,薇奧拉打開的禮物裡終於出現了其他東西——一個上面貼了一張手寫標籤的玻璃瓶。
「你有什麼想要的生日禮物嗎?」
聽到這個問題時,薇奧拉是感到錯愕的。
要是問這個問題的是嘉蜜格兒或是伊賽爾學姐,甚至是杜祖赫或是米基亞也好,薇奧拉都不會過於驚訝。說到底,在距離她生日還有足足一個多月的時候,他們就在偷偷地準備她的生日派對了。
——要問既然他們是「偷偷」準備,那薇奧拉為什麼還會知道的話。就只能怪住在學院的幾位神明,尤其是塔烏薩吉,實在太不擅長守秘密了。
可是問這個問題的偏偏是澤法斯。這個對生日應該是沒有好印象的女孩,居然主動向她提起生日,還詢問她對禮物的喜好。
雖然問的方法是太直接了一點,不過也是令人震驚的行動了。
當時正在解智慧環的薇奧拉被嚇得手一抖,好不容易才移到下一個位置的零件一下子回到原位。她看著躺在床上做伸展運動的澤法斯,眨了幾次眼才開口說話︰「你要送禮物給我嗎?」
雙腿幾乎向兩邊分開成一直線,雙手還在向前伸展、全身貼在床上的澤法斯抬起頭朝薇奧拉翻了個白眼︰「不然呢?難道我是無聊得想知道所有人想要什麼禮物嗎?」
可能是被薇奧拉過於驚訝的目光惹怒了,澤法斯嘖了一聲後把頭埋回被單裡。聲音即使被布料壓抑,也能明顯聽得出不耐煩︰「想說就說,不想說就算了!」
薇奧拉的思緒卻飛到了另一個地方——好像在以前,也有一個女孩別扭地問她想要什麼生日禮物。
那時候她是怎麼說的呢?
「……手工香。」她喃喃。
「哈?」澤法斯撐起身,一副不敢相信她說了什麼的樣子。
薇奧拉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是在和澤法斯——一個對氣味極為敏感的人——要求香品這種她一聞就會打噴嚏的禮物,還是要她近距離接觸的手工香!
意識到自己的要求是多麼無理的薇奧拉朝澤法斯笑笑,重新看回手上的智慧環︰「我只是說說而己。你想送什麼都可以哦,我沒有特別想要的東西。」
她本以為這個對話就只是這樣而已。
可是薇奧拉看著盒子裡的香水,一股自重生以來就從未感到過的暖意突然衝擊向她的內心。
即使禮物按著嘉蜜格兒定下的規則,沒有留下送禮人的姓名。只要看到瓶子上寫著「紫百合」的熟悉字跡,薇奧拉也能猜出這份禮物的主人是誰。
明明澤法斯總是在聞到濃烈香味時捂著鼻子避開,卻願意為了她的一句話去接觸這些以前避之唯恐不及的東西。
被香水瓶吸引了注意的薇奧拉再看一看盒子裡的東西,發現還有一個小布袋和一張字跡和香水瓶上一樣的卡片。
『你點手工香的話我在房間也會聞到,所以就送你這個了。你不要在我能聞到的地方用。』
……這份禮物也太讓人感動了吧!
薇奧拉懷著複雜的心情,打開剩下的袋子。
裡面是一堆散發著香氣的粉末。根據卡片角落那一行字跡明顯不同的小字,這些是買香水材料時送的贈品。因為留著不知道有什麼用,就順便送給薇奧拉,也當作是另一份生日禮物了。
小字下沒有署名,可是袋子束帶上的小骨頭裝飾已經是極明顯的提示了。
他們兩人的關係居然好到能一起製作香水嗎?
沒有多想,薇奧拉輕輕合上禮物盒,向一旁板著臉的澤法斯道謝。
綠髮女孩撇開眼,紅著臉不肯看向薇奧拉。她的嘴唇微動,發出不留意聽根本聽不到的聲音︰「你喜歡就好……」
接下來打開的禮物裡,有設計和澤法斯之前收到的差不多的裙子、裸海蝶玩偶和擺設、吊飾造型複雜的項鏈……
薇奧拉拿起盒子裡那條十分符合她審美的項鏈,又仔細看了看樸素的盒子。確認裡面真的沒有卡片或是其他能猜出送禮人身份的東西後,她的內心生出了一點小小的,小得馬上就被她忽略了的遺憾。
……會選出這份禮物的,到底是誰呢?
和眾人告別後,薇奧拉四人向著帕普吉大樓前進,打算和平常一樣回到自己的房間休息。只是在她們走進升降間時,有人開口叫住了她們。
「布洛羅,郵件室裡有你的包裹哦。」從大樓導師的房間裡,庫姆布老師探出頭來向薇奧拉說。
普索索克對外來郵件的慣常處理方式,是讓帶著信的動物和妖精在早午晚三餐的時間進入餐廳,將信件送到導師和學生手上。至於無法被這種方式運送的郵件,則是會送到各自宿舍大樓的郵件室。
聽到庫姆布老師的話,薇奧拉愣了愣︰「郵件室?」
雖然她家人的來信在某天開始就變得頻繁,幾乎每隔個星期都會派風妖精送信給她。可是郵件室……她自開學到現在,從沒有走進郵件室過。
她還沒有說什麼呢,身旁的嘉蜜格兒就撲上來了︰「一定是你家人給的生日禮物!」
生日禮物……
說真的,她上輩子好像從沒收到過什麼生日禮物。嘉蜜格兒在戰爭時給她的那顆糖果會被她記住那麼久,除了是因為嘉蜜格兒是唯一沒有看不起她這個躲在後勤部的巫師的人以外,還有這是她一生中收到過的少數生日禮物。
特別是家裡寄來的生日禮物,總覺得有點不對勁……
想來想去都說不出到底是哪裡不對勁的薇奧拉在拿了包裹,帶回自己房間後,心裡的不安就更強了。
不過是家裡寄來的生日禮物,她是在不安什麼呢?
或許就是因為這種不安,薇奧拉沒有馬上拆開禮物,而是在自己的櫃子裡翻找了一會,找出一個造型簡約、只有手掌大小的陶瓷香爐。暖黃色的香爐上只有一個鳶尾花的圖案,除此以外沒有任何別的裝飾。
這個香爐……本來是在她的行李裡的嗎?
薇奧拉重生後記憶好像出了點問題,有時候會記不太清上輩子的事情。不是因為時間相隔太久導致的記憶模糊,而是明顯能感覺到問題的錯亂。
比如說她記得自己十分重視家人,可是在收到家人的信後,內心卻完全沒有一絲喜悅。再比如說她記得自己在上輩子沒有什麼可以談心的朋友,可是她在夜闌人靜時,卻總覺得身邊應該會有一個女孩在吱吱喳喳地說自己今天做了什麼。
再比如說……她完全不記得自己有點香的興趣,可是在被問到生日禮物時,她第一個答案卻是手工香,而且在行李裡還有一個焚香專用的香爐。
塔烏薩吉說這是因為她的靈魂在時空回溯中有了損傷,可能過一段時間就會復原,也可能一輩子都會有這種情況。
「嚕!」耳邊突然傳出的叫聲讓思考中的薇奧拉嚇了一跳,輕呼出聲。
剛收拾好書桌要離開房間的澤法斯也被薇奧拉嚇到。無法看到神明的她瞪了薇奧拉一眼︰「突然亂叫什麼!」
不能為自己辯護的薇奧拉只能向她道歉,靜靜地目送她離開房間。在她把房間門關上後,薇奧拉才看向抱著食夢獸的塔烏薩吉︰「怎麼又來了?」
對著幾乎每天都會見到的神明,薇奧拉的態度非常隨意。她身體向後靠著椅背,手裡把玩著剛才找出來的香爐。
「……不找你的話……莉莎又要鬧脾氣了……」塔烏薩吉的聲音一如既往地沒有力氣。他懷裡的食夢獸像是吸走了他的精力一般,手舞足蹈的興奮異常。
牠的長鼻子伸向的,正是薇奧拉手上的香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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