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從何處說起,我猶豫未決。每次以為圓滿落幕,殊不知又翻起另一波瀾。就像頭上的夜空,稍稍學懂觀察,自會了解星辰各有既定軌跡。哪怕墜落於此端,他夜總會重現彼方。無休止的循環有甚麼意義?我猜想,就是落幕與接續之間,絲絲情感的餘韻。常言道,今宵星光,璀璨如斯。
173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tAtxWJhRSV
173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1lMHnpFGJP
走了多遠?白朗放棄了計較,畢竟昨晚已經丟掉地圖。王國以外的地域,幾百年來無人探明,靠推測繪製的路徑徒添疑惑。總之依從指示,朝那座高絕群峰,頂處崩了一角的尖山前進。好一個易於辨認的地標,下半雜樹叢密,上半寸草不生,墨綠與灰褐嚴陣對峙,界限工整得離奇。
事前得悉的資訊挺準確,此處天氣的確長期不穩。烏雲敝天,強風陣陣,雷聲偶爾微響,卻未灑落過半滴雨水。活像籠中猛獸不得出,只怕束縛愈久,怨恨愈深,稍後一發不可收拾。
無論如何,前行的決心絕不動搖。他也好,緊隨的麗雅也好,夫妻目標一致。
回想起來,路途至今尚算平安順心。起碼越過國境以後,平坦的荒野容許兩匹馬多跑一段路。直至走入樹林,藤蔓遍地,地勢上斜,他們才爽快地放走鞠躬盡瘁的伙伴——雖說只是前幾天買來的,但連日勞苦值得感激。餘下的路,不得不依靠自己的腿。幸好身上物資用完即棄,負擔不斷減輕。
確實沒甚麼需要留戀。出發前,他們一起衡量過,到達終點時應當一身瀟灑。決不放下的,只有掛在白朗胸前的長木捲筒,還有抱在麗雅懷中的寶寶。
一個是人家託付的重任,一個是他們活著的意義。
寶寶素來乖巧。窩身在溫暖的粉藍繈褓中,時而酣睡,時而醒著,世上任何紛亂都打擾不了他。
父母不願為難幼弱的骨肉。既然天空灰蒙,難以報時,他們便自行數算時間。每隔幾個小時,定會悄然停下腳步,小休片刻,或是餵飼奶水,或是更換尿布,或是嘻笑逗弄。心想傳達的唯有一句:來恩,我們愛你。
這趟是一家人的告別旅程。誰都不欲孩子長大後留有餘悸。
來到了尖山的山腳,想張望峰頂的話,必須吃力地仰後脖子。接下來依然是遵照計劃,藉潺潺水聲找到了蜿蜒的溪流。明明斜度有限,深度只及腰間,水流卻是急湍如矢,猛烈地洗刷岸邊的岩石。上游出了古怪?嗯,他們正是要前去確認。不過起行之前,白朗提議提前休息時段。臨到最後一段路,一氣呵成始終較為理想。況且妻子漸有疲態,只是一如既往地忍耐著,他心裡明白。
「倒未品嚐過域外的溪水。」
麗雅和來恩安頓在樹蔭下,白朗一邊打趣,一邊提起皮革水壺。他的笑話從不聰明,但麗雅總會溫柔地淺笑著。十年前的他肯定沒想過,伴侶會是個教養淳厚的美人。走近溪邊,單膝蹲下,拔除壺蓋,正要盛水,不經意地瞧見自己的倒影。暗淡的金髮和粗糙的輪廓提醒他,從前沒想過的事多得很。投身騎士團,拐走公爵千金,手刃瘋癲國王,轉眼二十餘年了。某熟悉他的女人說過,想像不到他當丈夫和父親的模樣——當然,願意與他往來的女人,通常都做不了妻子和母親。惟獨麗雅保證,他足以負上這個重擔,直至生命終結之時。
「到了那邊,我們會過著怎樣的生活?」麗雅餵來恩喝水時,忽然問道。
「克勒斯說過,那個是超越我們認知的世界。」白朗在妻子身邊坐下來。
「我問的是,你自己有甚麼期待?」
「我嗎?你們幸福平安,一切就沒有問題。」
「別擺出置身事外的態度。我不許你躺著不幹活。」麗雅不禁撇嘴抗議。
「知道了,知道了。要努力謀生的話,希望不需要倚靠它。」他輕輕一撫身邊的長型包袱。「來恩的志氣也沒必要花在我們的險路上。英雄故事靜待句號。」最後的衣物都穿在深灰斗篷下,幾口乾糧則在麗雅處,所以包袱裡只剩一物。除了來恩和木捲筒外,它同樣教人牽掛。只是強行保留的話,未免玷污它的榮耀。歸根究底,綠林較勁是美好家庭的最大阻礙。他們三口子將有美好的明天……
思緒正要湧現,突如其來的氣息觸動了他的神經。不管本人意願如何,這副軀體永遠處於警戒狀態。就在詭異的霧氣裡。遠方景觀變得朦朦朧朧,異物似有若無。是怎麼一回事啊?夫妻二人臉色一沉,默默地站起來。麗雅抱緊來恩,白朗則抓住長型包袱。
負責拖延的人百密一疏,他們心裡有數。
ns 18.68.41.177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