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瀝淅瀝,水滴匯聚成串,滋潤睡醒的泥土。綿綿濕氣瀰漫於青草原上,雲中的朝陽轉化為光暈。粉紅絹布底下,琪安莉負責撐傘,來恩隨行在旁,二人肩靠肩,偶爾相碰。氣質高下近於母子,外貌差異狀似姊弟,太親密的接觸加劇糊塗的氛圍。這趟終點未詳的散步,難堪甚矣。
「我們用雙子塔的傳送裝置?」雨聲輕盈,來恩盡量放輕嗓子。
「裝置不夠靈活。這次改用點對點的轉移器。」琪安莉掏出一個沙漏型的白晶體。其大小適合藏於股掌,表面剔透,內裡裝滿鑽石塵般的顆粒。「是限用一次的消耗品,一個傳送點對應一個接收點,方便分散的團隊集合。就待我的同伴在另一端設置完畢。」
「這世界真神奇,既有樸素的城鎮農村,又有先進的科技設備。」提到神奇,視線不經意地投向那把天藍的長髮。
「我的頭髮?與聖殿科技無關。」少年人的心思變化,琪安莉挺擅長把握。「這是脈動過盛的生理現象。體內脈動增強期間,有時候會失控外洩,導致身體外觀產生異變。我和雅恩的頭髮、多蘭蒂的指甲、柏琉伽的左瞳都是如此。最慘烈的數十聖座中的『暗影之座』,整對眼球都染成烏黑。」
「克勒斯先生呢?他的外表跟一般人差不多。」
「脈動外洩的基本原理,如同一大壺紅茶注入小水杯,終會滿溢而出。若然沒有溢出,可能緣於紅茶太少,杯子得以容納。這是普通人類的狀況。至於克勒斯,道理則是截然相反:一個烹煮太陽的大釜,倒多少壺茶都是杯水車薪。」
「烹煮太陽?」
「嗯,是他的風格。某個擁抱他的深宵,我做了個被活活燒熔的惡夢。」
「大家都把克勒斯先生形容得生人勿近。」
「來恩,你要明白,克勒斯他,不是懂得呵護後輩的人。從來不懂。」琪安莉停下步履,稍頓,又道:「我是出生於薔薇村的採花姑娘,曾經相信一輩子都會待在花圃。直到那天,一個失憶的男子倒在村外,我懷著強烈得不可思議的憐憫,把人抬回家中,還贈予別出心裁的名字。然後,我成了這副模樣。為了依偎偉大的太陽,必須胸懷焚身的覺悟。」
話聲剛落,白晶體顫動起來,發出茲茲的響聲。她攤開手掌,晶體裡的顆粒全數亮起光輝,精鑽的優雅易為黃金的貴氣。
「看來那邊準備就緒。」
她遞上晶體,來恩遲疑片刻,才曉得雙手接過。此舉用意何在?他不敢妄動,雙手保持奉物之態。對方則是未加指示,只顧收起雨傘,步向路邊,豎之於青草上。雨開始落在頭上,「一頭霧水」從比喻轉為陳述,煞是寒涼。正欲問明,又見沾在傘上的水點凝結起來。及腰的冰柱轉眼成形,封住傘身之餘,亦穩固地插入地面。
「要出發了。」
安置周全,可以滿意地放手。她返至來恩跟前,取回晶體,五指用力一屈。噼啪一聲,彎曲折斷,點點顆粒從指縫間流走,隨風盤旋高昇。光輝煌然擴張,交織成一幅華麗的帷幕,把雨水、青草、浮雲、晨曦與一切物象隔絕在外。帷幕柔美,好奇的來恩試著伸指觸摸,未料強光忽然暴發,迫使他合上雙目,一如上次自山洞穿越光球的經驗。
異象招搖如斯,遠在洛頓農莊一方,亦能夠清晰察見。尤其是那佇立二樓窗邊的身影。那把精心挑選的傘與他共渡一程,冥冥中自有主宰,她默念著,在光體盛極而渺然消失的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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