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怕辜負你們。我,不知道。」怯弱的左手摸著銀鐲。成就父母的寄望,壓倒夜蓮的鐵拳,推翻貝雷特的狂言,諸般想像湧現高升。又是個大大的肥皂泡,奇妙醉人——在尚未破滅以前。先做一場虛妄的夢,抑或直接認命,殊途終會同歸。
「就試一次吧。給我一次機會,給你自己一次機會,體會一下白朗的視角。」克勒斯朝玻璃上的倒影說。「人生永遠都在前進,就算走了冤枉路,被迫折返原處,也算是多見識了一些不同的風光。選擇好壞,不單取決於結果。」
白朗瞪著他,麗雅怨恨他,賀維日後亦將斥責他,任誰都預計到。最陰險的謊言都是與真相調合的雞尾酒,把辛辣與苦澀一飲而盡。曉星也好,黑龍也好,永遠前進的人生也好,大英雄放棄了探究當中的真偽。反正有些事端,本人同樣當局者迷。唯一的救贖傾注在那隻銀手鐲。那是一份純粹的真誠,克勒斯默然安慰自己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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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克勒斯把來恩安然送返農莊。所謂「安然」並非暗示過程潛藏凶險:重回雙子塔的地底,啟動傳送裝置,通過光球,敲敲門板,等待回應。死裡逃生的一天,結束得簡單快捷。唯一難題是如何向大家解釋。本欲寄望克勒斯開腔,奈何他留在雙子塔一方,二話不說關閉了裝置。
別無他法,於是硬著頭皮,含糊地交待了幾句。除去了魔界領主、七顆曉星和喚醒黑龍等要素以後,他也不肯定實際上講述了多麼荒誕的故事。幸好賀維一得悉事情涉及克勒斯,皺一皺眉嘆一嘆氣,就放棄了追問,著他好好休息。也許老人家見怪不怪,也許是孩子臉龐又倦又愁,半天之內老了幾歲似的,惹人憐惜。
倦意在所難免,只求倒頭大睡。至於憂愁,則是醒來以後再添三分。畢竟愈來愈接近貝雷特預告的日子了。事實上,直到告別一刻,來恩始終沒有明明白白地答應克勒斯。可是,銀鐲已套住手腕。撫心自問,打從貝雷特找他麻煩起,他早就把牽扯其中。假若能盡綿力,實在不好置身事外——母親會這樣勸導他,他確信。
「人人都有自己的道路,與其先入為主,不如睜大眼睛,看清楚眼前的天地。」
克勒斯提到「人生永遠都在前進」,母親一語頓時響徹腦海。重要的人、有趣的事、珍貴的寶物,他一無所獲,反而懷著隱隱的空虛。人生應當向前邁進,在他所屬的世界;而當下「冤枉路」的風光,難道無法為他構成任何意義?這可是父親生前守護過的風光,母親回憶中的風光。父與子,母與子,血脈中的因緣何在?
「四十七!四十八!四十九!五十!五十一!」
粗麻繩吊掛在的橫樑上,一端綁著脹大的麻袋,一端繞著來恩的右拳。每一朝完成農場雜務後,他都溜到存放肥料的倉庫,努力操練體能。轉眼間一星期已過。
克勒斯的作戰大計未有下文,他惟有仿傚往日備戰比賽的情況。考慮到拳頭是致勝關鍵,訓練焦點定於腕力,務求提高爆發的能耐。欠專業教練,欠先進器材,一切講求就地取材。農莊勝在地廣清幽,大小角落任人佔用。
連黑龍的模樣都沒概念,揮灑汗水的意義未免存疑。但開始運動後,腦袋逐漸清空塵雜,思緒趨於分明。只需要念著,全心全意堅持到底,及至黑龍復活的時刻,別人自有安排。這是久違的親切感。
「先小休片刻,抹一抹汗吧。」
依迪歌忽地呼喚,嚇得專注的他肌肉放軟,鬆開了手。麻袋本來拉至高處,即時急速墜地,砰然巨響撼動單薄的四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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