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啊,在工房,稍等。」溫婉的聲音立地回應。未幾,一個女生從陳架後的房間匆匆走出來,越過櫃台。她身形纖秀,圓臉配搭圓杏眼,頭裹紺碧頭巾,鼻頭跟身上的棕圍裙均沾滿麵粉。「你好。請問你是農莊員工?平日送貨的是狄捷先生。」
「我……我是狄捷的遠房親戚。上次送牛奶時,我就在後巷待著,後來還嚐過你送的漢堡。」來恩遞上茶葉罐後,才記得補上關鍵的自我介紹:「我叫來恩。」
「啊,狄捷先生的確提過,然後多拿了一個包。」真綾接過罐子,側一側頭,若有所思。幾秒過後,她又略帶難色地問:「請恕我唐突,你是那位業餘運動新秀ライアン.ハン嗎?ニコニコ主題節目直播過你跟十兩級相撲選手比試。」
「你說甚麼?」關鍵字眼發音奇特,來恩似懂非懂。
「抱歉,看來我誤會了!」真綾慌得連番鞠躬。
「不必道歉,不必道歉。」雙手疊於圍裙前,腰板彎下以致臉蛋朝地,隆重地揭曉來恩期待的答案。「你果然來自日本,我所認識的那個日本。」天大的喜事何必遲疑豫?趕快相認為善。
「所以我沒有認錯人?太好了。」真綾即時轉憂為喜,咧嘴展露酒窩。「虧我笑說這些遭遇是日本人的專利,差在不用先給大貨車猛撞一次。」
「你的廣東話——這裡的語言——很流利。剛才若非用上日文,我定會懷疑你在香港土生土長。外國人說話太道地,旁人總會嘖嘖稱奇。」
「媽媽喜歡看香港電影。周星馳、成龍、周潤發、梁朝偉、劉德華……她珍藏了很多很多影碟,我自少耳濡目染。『做人如果無夢想,跟鹹魚有甚麼分別?』對白出自《少林足球》的,對嗎?」
「真厲害。我不管看多少美國電影,英語始終講得一塌糊塗。」
「電影是遠因。定居這裡爾後,けいすけ一直教我……」話至一半,一撮軟毛辟然拂過腳踝,教她皮癢難耐。木地板上何來軟毛?低頭查看,登時臉色發青,眼睛連同嘴巴一同張大,過緊的喉龍肌肉卻吐不出任何尖叫聲。這副驚惶模樣,來恩想起某一特定情節中的哆啦A夢。
「吱,吱吱——」
居然真的出現老鼠!三五成群的,乍眼一數,不下二三十。浩蕩的部隊隻隻肥大活躍,四腳有力,赤目銳利,門牙如銳釘,長尾似笞鞭。轉眼之間,有的在二人腳邊亂竄,吱吱,有的跳上玻璃櫃,吱吱,有的爬上陳架,推翻物件,吱吱。女生惶然失措,又踹又跺;來恩反而尚算鎮定,到底比起哺乳類,他更畏蟑螂、烏蠅一類。
通通由櫃台後跑出來的,單純衛生欠佳的話,難以引發這般騷動。他踹開眼前的小妖物,越過櫃台,往工房裡面一探究竟——角落的小門半開的,一頂墨綠兜帽轉身便跑,遺下一個空盪盪的大鐵籠。
「喂!」來恩大喝一聲,繼而回頭報訊:「有人故意把老鼠丟進來!」
「追!快追!」真綾覓得掃帚,正是振臂揮舞。「老鼠交給我。」刻意瞄準,幾次落空。一怒之下,索性閉目亂打一通,反而意外地擊昏兩頭。
「但是……」敵眾我寡,手忙腳亂,霎時間無法放心。
「快去!務必逮住犯人!」真綾倒是堅決,語氣跟動作呈現出強烈反差。
緊急萬分,來恩不好質疑。直奔小門而出,果然就是上次經過的小巷。左一顧右一望,即見墨綠兜帽剛好拐彎,往大街的方向逃去。車水馬龍的大街不利追蹤,他深知道須要全速前進。拐一彎,再一彎,不管手肘撞牆還是險些絆倒,總之半分鐘跑畢二百幾米。他盡力了。只恨當下眼前,大街闊道上,數十行人悠然來來往往。
放棄作罷?不,墨綠兜帽在人流中躡手躡腳,可是相當顯眼的。可能,他自以為得逞了,鬆懈地減慢腳步。大好機會當前,來恩盤算著,腕上的銀手鐲悄然亮光,凹凸刻紋晶瑩悅目。非常時期用非常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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