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膛劇烈地起伏,喘息的聲音比腳步沉重。在三幢樓房的屋頂上,珀琉伽、多蘭蒂跟雅恩莎撒各自盯著黑龍,距離或遠或近。美其名是個形狀歪斜的三角包圍網,可是他們都曉得,這陣法毫無拘束作用,所謂「包圍」就是緊隨目標罷了。從大坑中央轉到毗連的城市遺址,黑龍時而踩踏,時而衝刺,時而撲擊,難以攔路阻擋。
是時,牠左右探頭,長尾笞地,襲向何方任憑喜好。
至於克勒斯與琪安莉,則逗留在崩裂的大街上,下而上地打量漆黑的甲殼。旨於伺機突擊,難在確認「機會」的具體指向。左邊的龍翼斷了,右邊的也彎了,左膝蓋右大腿左前臂右肩膊通通裂開,甚至兩隻龍爪也碎了。偏偏碩大的傢伙屹立不搖,活動自如。身體簡直忘記了連接神經線。戰勝的關鍵就在底下,是哪一處?哪一節?哪一點?克勒斯抱著胸,煞費思量。
嗷嗚,黑龍又吼了一聲,左臂開始聳動發勁。屋頂上的三人即刻躍起,節奏一致地使出脈動。風、雷、水即將交集起來,上方攻勢想必猛烈,琪安莉絲毫不待克勒斯判斷,直奔向黑龍腳下。
「克勒斯先生!克勒斯先生!」
克勒斯準備追上去,少年的呼喊忽然從後傳來。回頭一瞧,來恩果真出現在大街彼端,並且速即趕到他的跟前。「來恩,你可有大礙?」孩子的活力過於充沛,未免教人生疑。
「是白龍啊!媽媽懷胎時,白龍把牠的光脈動託付給我。」來恩不理提問,只顧連珠發炮,傾吐出堆積腦海的資訊。「夜蓮和那條鎖鏈對我的執著,根本原因就是它們的脈動來自黑龍。黑龍與白龍都是遠古的龍……」
「沒錯,你出生前的奇緣,白朗大致講過。」亢奮的神情加上密集的字詞,克勒斯一時不懂應付。「白龍的情報,文獻記載有限。他們當時候見到的化石和聽到的聲音,沒有人能夠確認呢……」
「重點是夜蓮!那條鎖鏈過去搶走黑龍的力量,力量後來轉移到她身上。」
「她?我所調查過的,跟你的說法差不多。她出身在黑華村,鎖鏈……」
「但他們並不一樣。他們理應是相同的,事實卻是完全不同。明明都是黑龍,黑龍的力量。」來恩越過克勒斯,揚手直指以一敵四的黑龍。是重要的謎團,是關鍵的發現,想法如同火山噴發,千言萬語未及編組,嘴巴徒然張大。
「放鬆一點。」克勒斯摸摸他的腦瓜。「黑龍和白龍的事,你怎麼知道?」
「抱歉,是我語無倫次。」來恩舒一口氣,冷靜片刻,放慢語速:「剛剛,我跟夜蓮打了一場,期間我們的脈動連結起來。在拳頭給能量纏著時,我的左手觸碰到夜蓮,暗脈動一下湧入我的意識,裡面混雜了許多畫面和情感。有的關於夜蓮,有的關於黑龍,還有含含糊糊的。總之那力量不同於我們眼前的『黑龍』。」
「你分辨到它們的力量?」克勒斯瞪著來恩的左手,驚喜交雜之餘,新的念頭在心中閃過。「原由太複雜,本來打算擱下不提的。簡單來說,我們此刻對付的,其實是『曾經』作為黑龍的個體。魔宮把某種邪物——你姑且當作一顆『種子』——植入了牠的靈魂,注入非常濃烈的陰極子。『種子』發芽成長,肆意侵蝕宿主的肉體和精神,最終把牠改造成近似魔宮產物的……東西。那種狀態不算生命。」
「牠身上的紫光與布雷迪、艾美同出一轍。」銳爪左右揮舞,拳頭撼動黑甲,光束擦身穿雲,如今回想,來恩才注意到諸般舉動蘊含的氣息。狂亂失喪,恰似千百江河匯流直下的大空洞——是的,他感應到,清晰得過分,在觸及夜蓮的脈動後。
「黑龍的『種子』早就成熟,首尾與四肢都淪為純粹的形體。不管傷害多大,恐怕還是制止不了牠。最有效的辦法就是直擊埋在黑甲底下的『種子』。來恩,讓你接近黑龍的話,你可以追蹤陰極子的流動,鎖定那東西的位置嗎?」
「這樣的話,我,我不肯定啊。」來恩難色滿臉,兩眼視線下移至腳尖。「敏銳度減退了不少,感應能力大概是霎時間的異樣。要是我動作太慢……」
「來恩!」克勒斯按住弱怯怯兩肩,微微彎腰,把臉龐貼近對方。「回答我,找出能量核心,做得到嗎?」正面對視,近在咫尺,無以迴避。
做不到的,這是最直白的答案。然而抬起頭來的一刻,一切字音都擠在喉頭。懾人的不在於炯炯的眼神,而是源自眼瞳上的倒映。父親的金髮,母親的翠眼,如斯美麗的顏色,竟然拼湊出一張喪家犬的表情。怎麼要來到這個地方?怎麼要站在黑龍面前?怎麼扼殺自己的可能性?身體不顧主人思索,自行吞回原來的句子,說出重新編造的版本:「我,可以。我,做得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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