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了!」
一聲呼喊,立地睜眼,大踏兩步,奮力躍下,落在黑龍的後頸上。剛好龍軀正在挺起,整個背脊化作亮黑的斜台,讓他得以順著地心吸力飛奔。壓低上身重心,拼命擺動雙臂與雙腳。左右左右,帶著錯亂的節拍,此身恰如箭矢一般衝鋒。
「你妄想出招!」
氣流猛力擦拭臉皮,受壓的眼睛難以確認前路。每一步都幾乎絆倒,卻總是趕在失衡的前一刻,勉強重拾跑姿。安危與否完全依賴運動神經的直覺與反應。短跑、跨欄、衝浪、風帆、越野單車、單板滑雪,過去學過的、試過的,也許有點用處,也許無關痛癢,融通的記憶驅動著肌肉與骨骼,以及心底的信念。
踏過頸椎,踩著肩胛,穿越兩片龍翼中間的凹槽。一鼓作氣,得意順利麼?誰料道,黑甲上的些許起伏剎那間動搖了步幅——僅多踏幾毫米,甚或更少的距離——終於打亂了危險的快拍,教他向前一仆。
是必然碰上的極限,也是必須突破的極限。
他伸出兩手,先行觸地,再屈頸拗腰,翻滾一圈,順勢重新爬起來,若無其事地繼續跑著。當下任務就是跑著,專心致志地跑著,竭盡全力地跑著,然後抵達咫尺天涯的終點。那裡拉起了羅蘭色的大彩帶,比他衝破過的強韌得多,所以他只能夠把握最後一步,奮力跳起,高引右臂,亮出閃爍的銀鎧,揮出更勝從前的重拳。是的,更勝從前的每一拳,他堅決相信。
「黑龍!現出真身吧!」
嗷嗚——銀光直擊孔洞正中央,脈動構成的屏障堵住了整團紫光。噴發未成,隨之倒流,能量重重從內擠壓黑甲。一聲又一聲的長吟,加上左搖右擺的脖子,滿是苦楚。然而箭在弦上,能量依然不絕地傳輸過來,澎湃之勢無從消退。由是開始,壓力會一直在累積,直至粉碎輝光,或者粉碎牠自身。
當然,礙事的從來不止小子一人。
夾帶沙塵的龍捲風倏然吹起,從後拉扯黑龍的長尾巴。珀琉伽跟雅恩莎撒又分別登上兩邊的樓頂,繼而同時飛身撲向一雙龍爪。即便脈動消耗清光,千錘百練的肉身尚有放手一搏的能耐。至於黑龍的前方,冰屑再度凝結,架起一座弧形的冰橋。克勒斯踏冰滑行,循著迂曲延展的橋面,先轉上高處,再俯衝而下。幾經迴轉,冰橋終究中斷於黑龍的肚皮前。他便盯著最準確的時機,在跳台一般的盡頭躍起來,踢出烈火煌煌的右腿。
前有焰光,後有銀輝,兩股力量連成了一線。夾在其中間的,正是掩藏在黑龍體內的真實。熔鑄眾生罪孽的根源,既是惡意滿盈,卻又脆弱得隨時致命。
敵人四面圍攻,體內進退維谷,黑龍大抵別無他選,只有懷抱著與惡,以本能力量反抗到底。左臂一撥,右爪一拍,像撲殺飛蟲般,直擊未有脈動護身的二人。硬接重擊的下場自然是狼狽墜落,髮膚深陷碎裂的地面。其後牠又用力振起尾巴,風壁太薄的龍捲風也給瓦解了。站於風眼位置的多蘭蒂全身而退?冷不防那條尾巴即時往下一拍,整個荒城都在轟鳴中震盪起來,疲憊的身影隨之退場,連帶前方的冰橋也給震至撤底粉碎。
僅餘下火焰和銀光。
尚餘下銀光和火焰。
後腰也好,肚皮也好,兩股元素脈動猛烈衝擊,擴散的波動重重壓制黑龍。牠的下盤沉重得尺寸難移,龍爪與尾巴再是威武,俱無侵犯之途。如是者,肚腹已經塞滿能量,大氣球準備破裂。背水一戰,純粹比鬥力量,野蠻而簡明,短促而嚴格——起碼來恩深信,分秒之間稍有鬆懈,面前的紫光便會毀滅他。
孔洞內的能量團很綿密,甚於水泥塊,來恩的拳頭推進至此,可謂極限。全靠銀鎧釋放的脈動包覆全身,銀光卸去了大部分衝力,他才得以勉強地撐起手臂。要再推進一分一毫,根本是天方夜譚。
「脈動是生命的一部分。」
苦惱之際,夜蓮的話輕輕迴盪耳邊。嗯,脈動即使來自白龍的恩典,如今已成為他所擁有的力量。架起這白銀護罩的,乃是身體的自我保護意識。
「在皮膚底下,在筋骨中間,在血液裡面,伴隨呼吸和心跳而流動。」
血液流動、呼吸起伏、心臟跳動,器官懂得自動運轉,人不用刻意勞神。然只要集中精神,仔細控制,這些動作均可隨心主宰。假如脈動也是器官之一,運用方法肯定不止握拳爆發一種。事實上,左手就是藉集中脈動,實現感知能力,那麼換成右手的話……原來道理很簡單,他茅塞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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