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瑞卡想讓德尼莫爾暫時睡一下,之後安尼巴萊等人還好處理,至少跟德尼莫爾相較下來是這樣。
第一次吸吐,德尼莫爾的笑容變淡,艾瑞卡呆立原地。
「師父那樣的人會帶上我一起旅行,只有一個原因。」
而這個原因,艾瑞卡已經知道了。她馬上把飛刀扔向德尼莫爾,同時握著匕首跟著飛刀向前奔。德尼莫爾揮匕要擋下飛刀,她讓飛刀一拐,往安尼巴萊飛去。
德尼莫爾向右猛一旋身,飛起的斗篷打上飛刀,將飛刀甩飛。他順勢匕首反手刺艾瑞卡,將艾瑞卡逼開。他露出痛苦的表情,詛咒正折磨著他。
幻術時效一過,在場的巫師和獵巫人們皆回過神。
喬瓦尼發覺艾瑞卡和德尼莫爾的位置變了,知道艾瑞卡的幻術沒有起效果,當機沉聲說:「去叫大家避難。」
朱塞平娜、瑪尼和薇薇安娜朝孤兒院奔去,安尼巴萊等五名獵巫人想追,卻被喬瓦尼擋了下來。喬瓦尼玉石俱焚的決心卻逼得五名獵巫人暫時緩下追擊的腳步。
艾瑞卡無暇顧及其他人,她把飛刀喚回手中,面對奧恩時那種一籌莫展的感覺再次浮現,她找不對能擊敗德尼莫爾的方法。雖然德尼莫爾沒有奧恩那種如劍尖般的銳利感,但那老辣的沉穩,卻有過之而無不及。
而且,她才剛用完時間幻術,能正常使用出的魔法已經不多了。
著急的她像在瑟瑞時想藉著武器的銳利來取得優勢,用斗篷護身,奮不顧身地往德尼莫爾懷中撞去。結果卻也跟那時一樣,德尼莫爾抓住她的右手手腕,把她往旁遠遠甩開。她重重摔倒在地,痛得一時間爬不起身。
德尼莫爾沒有多跟她糾纏,大步朝孤兒院奔去。
她趕緊追上前,此時瑪尼他們才剛護著孤兒院的孩子們出來,看到凶神惡煞的德尼莫爾如同羊群看到野狼般四散而逃。
幾個年紀較小,跑得比較慢的孩子眼看就要被德尼莫爾追上,瑪尼這時不知道哪來的勇氣,擋在了德尼莫爾面前。艾瑞卡心中一急,但她跑得就是比德尼莫爾慢,追也追不上。她只知道眼前的人已經失心瘋了,只要能讓喬瓦尼感受到痛苦,即便面對孩子也下得了手。
德尼莫爾沒因為與瑪尼多相處過幾天而要手下留情,舉起匕首就往瑪尼的脖子抹去。
艾瑞卡丟出飛刀。
她看著還在半路的飛刀,恐怕等瑪尼死了飛刀都不會射中,當下也只剩一種方法了。她猛然一推,加快了飛刀的速度,飛刀發出尖銳的風鳴聲。這種搭配方法艾瑞卡從沒有成功過,一次都沒成功。
此時當然也不會如她所願。
看到一推之下飛刀的軌跡歪得離譜,她腦中閃過無數念頭,其中包括了又要獨自一人的恐懼;包括對瑪尼的歉意;包括想不顧一切殺了德尼莫爾的恨。
這時她突然想第一次練習這招時德尼莫爾的建議。先嘗試讓飛刀轉向。
此時她終於明白箇中原因,忙將飛刀一拐。
要不是已經駕輕就熟,恐怕她還做不到把極速的飛刀強制導正。眨眼間,飛刀射穿德尼莫爾的右手。匕首鬆手的同時德尼莫爾被飛刀上的毒藥放倒在地。
她衝上前,抱緊嚇傻的瑪尼。
驚魂未定的兩人互擁了片刻,艾瑞卡才鬆開瑪尼。「你先回旅店躲好,我會去找你的。」
等瑪尼離開後,她轉身看著倒地的德尼莫爾,曾經的她,不知道幻想這個場面多少次。知道晝島港口的位置,還有機會殺了德尼莫爾替母親報仇。
只是隨著離旅途的終點越來越近,她越不知道該怎麼看待德尼莫爾。不是朋友,他們之間絕對沒有友誼,她對他有著信任,有著不願說出口的感激。她信任他那一身夜鴉本領,她感激在最需要的時候聽到了最需要聽的一句話。
當這些與恨意攪和在一起,成了她理不清的情感。
看著德尼莫爾眼中的瘋狂漸漸消退,變回平常那樣的死寂。她跨坐到躺地的德尼莫爾身上,拾起飛刀,刀尖抵在德尼莫爾脖子前。
她拿出解藥,灌入他口中。德尼莫爾輕嗆,看著眼前的飛刀。
「為什麼?」艾瑞卡問,她要理解德尼莫爾,然後決定飛刀要不要刺下。
德尼莫爾沉默半晌才開口,用平淡到不像在說自己過往的語氣。
「那些孩子會叫我爸爸。」德尼莫爾說。「會魔法的、不會魔法的,他們吵架,被我訓斥,和好。鎮上的人也開始接納他們,一切都越來越好。直到一次我有事離開,回去時那裏已經被一把大火燒成廢墟,大家都死了。」
「喬⋯⋯瓦尼?」
「我追殺著他,把他逼得幾乎無處可逃,他躲回晝島,那個我為了保護巫師而建立的地方。他們不讓我登島,不讓我去島上抓人,他們選擇保護喬瓦尼。」德尼莫爾說。「師父為了救我而跟特威斯特同歸於盡,因為她恨著殺死她家人的人類,再也沒辦法完成自己的心願。這個心願變成我的任務。但⋯⋯可我也做不到了,艾瑞卡,我恨魔法,恨喬瓦尼,恨晝島的巫師。我開始獵殺巫師,直到有一次誤殺人類,我卻發現,根本沒差別呢。是啊⋯⋯哪有什麼差別?」
「你真⋯⋯可悲。」艾瑞卡看著德尼莫爾那空洞的雙眼。
並不是嘲諷,她真心覺得德尼莫爾很可憐,陷入泥沼似的,永遠掙脫不了。
於是她舉起飛刀,往下刺。
飛刀就要刺入德尼莫爾的脖子,德尼莫爾沒有反抗,反倒露出釋懷。
但飛刀停下,並不是因為艾瑞卡猶豫了,而是她發現喬瓦尼和安尼巴來不僅不打了,還一起朝她走來。她的想法很簡單,巫師與獵巫人會罷手只有一種可能,有了共同的敵人。
她馬上起身,說:「想死之後再死,先幫我。」
德尼莫爾閉上眼半晌,嘆口氣,站起身,像是終於能下班回家的工人被告知要加班一樣露出倦態。「妳可真現實。」
「相信我,要不是這樣,我們早就在一開始殺得你死我死了。」
在兩邊還有十多步的距離時,德尼莫爾說道:「獵巫人工會會長和特威斯特時代的最後一名巫師走在一起,真是讓人感到格外諷刺。」
「老隊長,你沒說過、奧恩那小子也沒說過,眼前的就是特威斯特的接班人。」安尼巴萊停下腳步。
「看來有人出賣了『巫師』呢。」艾瑞卡嘴角有著譏諷的笑容。「很像你會做的事,用來換孤兒院的平安?懦夫,你該做的是跪下來好好求我把這幾個獵巫人給宰了。」
喬瓦尼陰沉著臉沒有說話。
「我以為你有自覺,這樣的巫師即便拚上命也該殺。」安尼巴萊對德尼莫爾說。
「你說的對,這是我們的責任。」德尼莫爾突然回身,匕首就往艾瑞卡脖子揮。
只是艾瑞卡發現德尼莫爾垂下的左手的小動作,用兩指夾著飛刀,手腕往後甩。她看過奧恩用這招,於是配合地尖叫一聲,用幻術隱藏射出的飛刀。
飛刀從回身時翻飛的斗篷下穿過,朝獵豹飛去。從北方森林一戰的經驗,她知道先殺獵豹就是要邊打邊逃,把善用弓弩人先解決,於是不用德尼莫爾指示,她馬上轉身逃跑。一聲驚呼傳來,她回頭一瞥。如她所料,獵豹的咽喉上豎著一把刀。
她用魔力拉扯,把德尼莫爾的飛刀拉回,扔向跑在一旁的德尼莫爾。
「還剩幾次?」
「兩次幻術,可能還能用幾次推拉。」艾瑞卡說。「不包括用完魔力後不穩定的魔法。」
德尼莫爾轉頭,揮出匕首,把追趕在後的夜鴉投出的飛刀打掉。「推水滴。」
艾瑞卡嘴角一笑,明白德尼莫爾的意思,在露出笑容後德尼莫爾也沒再問。艾瑞卡吹響哨聲,卻沒使用幻術。
獵巫人們反應很快地各自用武器在身上畫道淺傷,艾瑞卡看到目的達成,輕輕點頭。兩人同時轉身,德尼莫爾拋出一瓶小玻璃瓶,艾瑞卡抓準時機,飛刀朝玻璃瓶丟出。
玻璃瓶並沒有朝追著的安尼巴萊等人丟去,導致他們一開始沒太多防備,等艾瑞卡的飛刀擊碎玻璃瓶時安尼巴萊才有所警覺。
「小心!」他大喊,並把盾往旁一擋,但他們反應過來時已經慢半拍了。艾瑞卡用魔法一推,碎裂的玻璃碎屑與裡面的紫黑色液體往四名獵巫人身上潑去。
另一名戰熊也舉盾替夜鴉擋下玻璃碎片;而馴獸師則往旁一個撲倒,躲開玻璃碎屑,正當安尼巴萊鬆口氣時,馴獸師卻再也沒站起身了。黑薔薇毒沾上了他為了解除艾瑞卡幻術而自己造出的傷口,取走他的性命。
安尼巴萊憤怒地轉過頭,艾瑞卡和德尼莫爾早已逃遠,只留下地上的一枚硬幣。
*
「還剩三名獵巫人和喬瓦尼。」艾瑞卡喘著氣,他們躲入小巷子中。
「再把其中一名獵巫人解決,喬瓦尼差不多就會反水了。」
艾瑞卡這才意識到這件事,這讓她頓時輕鬆不少。「我把最後一次幻術用掉了。」
「什麼時候?」
「我離開時放了一枚硬幣在地上,用來施放視覺為媒介的幻術了。」艾瑞卡說,對她來說幻術大同小異,看提娜用一次後就學起來了。
「效果?」
「秘銀飛刀看成牆壁。」艾瑞卡說,在她的飛刀滴上幾滴毒液,放在巷口,剛剛她可沒忘記把飛刀拉回,現在魔力量已經見底了。她看著小巷子深灰色的石磚牆,飛刀應該能擋住他們的身影,讓安尼巴萊等人忽略。
等了會兒,果然看到獵巫人與巫師的組合緩緩走來,德尼莫爾來到飛刀後等著。獵巫人們一眼也沒朝躲在幻術牆後的他們看,而喬瓦尼目光快速一瞥,因為魔力波動而察覺,卻沒選擇揭發。
獵巫人們從幻術石牆前走過,德尼莫爾準備發難之際,安尼巴萊突然舉刀一砍。
這一刀出乎艾瑞卡意料,連德尼莫爾都沒想到,這一剎那,他勉強往後移動身體。刀尖在他胸前劃上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
德尼莫爾匕首猛揮,被安尼巴萊躲開。
「牆壁的磚頭沒對上。」安尼巴萊說,眼看獵巫人們蓄勢待發,艾瑞卡沒有時間懊悔使用不熟悉的幻術手法,而是喊道:「喬瓦尼!就是現在!」同時,她手指一勾,用出最後一點魔力,讓安置在地面的飛刀跳起,射向其中一名戰熊的小腿。
並不是只有他們認為喬瓦尼會背叛,獵巫人方也在警惕著,她這一喊,除了安尼巴萊外的兩名獵巫人皆把注意力放在喬瓦尼身上。戰熊沒注意到飛刀,腳被刺傷的同時癱倒在地上。
只是艾瑞卡的魔力已然耗盡,這把刀並沒能回到手上。
安尼巴萊徑直向德尼莫爾襲來。
此時德尼莫爾重傷,艾瑞卡為了緩下安尼巴萊,用力把毒藥瓶砸過去。
安尼巴萊可沒忘記剛剛同伴的慘狀,連忙舉盾擋著。面對德尼莫爾和艾瑞卡這兩人,他也沒敢頂著盾牌向前衝,走過特威斯特的年代,魯莽與衝動的獵巫人都已經死了。
毒藥瓶撞上盾牌,艾瑞卡和德尼莫爾趁著他舉盾的時候從巷內消失了。
安尼巴萊轉身,先看沒有背叛,卻始終沒有出手幫忙的喬瓦尼一眼,才蹲下來確認夥伴的狀況。
「屍蕨蛇。」夜鴉說。
喬瓦尼點點頭,起身。「我去安置拉伊內,等他恢復後再行動。那巫師用不了多少魔法了,老隊長也只剩下兩把飛刀,你去拖著別讓巫師有機會休息就好。喬瓦尼跟我走。」
喬瓦尼哼了聲,在安尼巴萊的監視下離開,而夜鴉則嘗試追跡兩人的蹤影,也出了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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